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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一章 一朵佳人玉钗上(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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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片刻功夫他便匆匆赶来,宽大的云龙纹袖子盖在我冰冷的手上,让我有些许的慰藉。
他将我从塌上扶在他怀里靠着,神色关切问:“紫砚说你身子不大妥,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勉强起身,只咳得面颊潮红道:“皇上别听下人乱说,臣妾没事,只是咳两声而已,也是旧疾了。”
他眼底有不舍之情,喂了我一口茶水道:“你这老毛病真要改改了,这可不是讳疾忌医么?纵使是小疾也要拖成大病了。”
我垂下眼睑,手划着他身上衣裳的龙纹,只将声音压得更低:“臣妾也是不想让皇上担心,皇上前朝有这么许多国事要忙,何况臣妾的身子还撑得住……”
“去传太医来”他边道边替我披了件外衣,道:“你这般真是让朕心疼。”
这样说了一会儿门外传太医到,我抬眼一看却是一个模样年轻稍有面生的太医,眼瞧着最多也只二十七八。他依礼问了安,便坐下替我把脉。
我只有些好奇,便问:“这位太医好生眼生,才进的太医院?”
他神色俨然,道:“微臣姓宋名子默,本是吏目,前些日方由院史提拔为御医。”
我噢一声,静静等着切脉的结果。时间静静流淌着,窗外的一帘紫藤被清风吹过,散落一地的旖旎,悠然拂动着人的心扉。春风轻扬,微微卷起一片紫色花瓣送入窗沿,只散落在我粉色的衣袖上,挥之不去。如此静好的岁月不仅属于花前月下,更蕴藏着层层杀机,只是那春景,弥漫着紫色的幽丽,渐渐迷茫了人眼,将这份汹涌暗自藏于了万艳芳菲之下。
他切脉谨慎而仔细,然而片刻终于蹙眉起身,作揖道:“回皇上,小主体内有白降丹之毒,而且已非两三日,依微臣看或许是被人下毒了。因那白降丹并不多得,宫中用起来也是谨而慎之,只用于提脓拔毒,退管生肌。这白降丹有剧毒,忌内服,外用也要酌量,然小主的身子里有微量白降丹毒,怕是平日不慎服入口了。”
皇上脸色旋即凝重,猛地站起来问他:“在哪里下的毒?”
我亦惶然失色,用手扶了扶那支镂金石榴红宝石簪,面色忧愁道:“臣妾平日恪守本分,凡事谨慎守己,为何她们还要……这七八日下来臣妾只以为是旧疾发作,却不想是遭人下药了。”
他震怒,攥紧手指只问:“已有多久了?”
宋太医抬首道:“回皇上,总有十来日了。”
我暗暗吃了一惊,咬了咬下唇开口道:“臣妾只是不知何人对我这般歹毒用心,竟要置于死地。十来日……臣妾依稀记得前些日皇上还赏了臣妾发簪,这样想来,大约是谁看了刺心了才要害臣妾。”
宋太医微微注目,最后道:“微臣瞧着这石榴簪有些古怪,可容小主取下给微臣一看究竟?”
我依言拿下了给他,道:“这还是皇上亲自赏的,臣妾这些日天天戴着的。”
皇上有些疑惑,上前握了握我的手道:“朕赐与你的不是那流苏簪子吗?何时赏你这镂金石榴簪了?”
我轻轻用手指捂了口,讶异道:“这可不是叶公公亲自拿盒子送来的?说是您亲赐的,还道臣妾可以再另选一支簪子。”
宋太医看了半晌,道:“皇上,这簪头的镂空石榴里藏了许多白降丹,虽微臣并不十分懂金银器,但看样子是打造这簪子时就将这毒药藏于其中了。想来小主平日梳妆打扮碰了这榴身,使得手指沾到毒,一个不小心吃些小点心便将毒服下了。若是再晚个半旬发现,只怕华佗再世也回天乏力了。”
他心有郁结,凝眉道:“朕亲自赏的簪子怕是被有心之人调包了。”
我身子一凛,便软软靠在他身上,柔声道:“臣妾平日一向爱戴流苏簪子,怕是宫中之人都知道的。记得那日叶公公送来的簪子中也只有这一支是流苏的,是以臣妾才挑了这支。我一直以为那白色晶莹之物是宝石一类。没想到阴差阳错,竟与皇上的初衷一样。”
他若有所思颌首,道:“朕的宫里竟有这种阴险歹毒之人,后宫失和又怎能让朕在前朝安心,此事定要仔细调查,绝不能再容周氏之流。传朕旨意,让叶总管来见朕。”他顿了顿,又道:“把打造那些簪子的金匠也一同押来。”
须臾,叶总管同几个金匠纷纷而至,只跪于堂前听他审讯。
他睨了叶总管一眼,沉了脸色道:“洛芬仪宫里的事你知道了?”
他颤抖磕了一个头,额上的汗滴淋漓一片,道:“奴才知道,只是奴才并不晓得那支簪子是怎样混进来的,奴才该死……”
“该死?哼!朕瞧你一向沉稳,在总管位也有五六个年头了,怎么会这样失职?还是有人暗中指使?”
他拼命摇头,只摇得像一个拨浪鼓道:“奴才不敢,每次到赏簪之日奴才必提前仔细打点,决不会容一点出错。各位娘娘小主都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奴才纵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啊!”
“朕瞧你做事马虎的很!朕问你,这支镂金石榴红宝石簪是从哪来的?”
他接过仔细看了,失了神色道:“奴才不知,这绝不是奴才备的,那日奴才领着下人们去送簪的时候也没有瞧见这簪子啊!”
他取下我发髻上的流苏簪子继续问:“那这支呢?”
叶总管看一眼,犹豫了半晌道:“这……这支似乎有,那日洛小主挑的,奴才还有些印象。”
皇上冷冷道:“这本是朕亲自放在匣中赏给洛芬仪的,怎么好端端的会跑到匣子外面去?不是你暗中行事又怎会如此?将朕亲赏之物混为有毒簪子给芬仪,你倒是好大的胆子!”
他惶然,只惊恐到拼命磕头,一面道:“奴才冤枉,只是簪子有数十只之多,奴才一时看花了眼。但洛芬仪素来待奴才客气,奴才亦无害小主之心,皇上明察!”
“拉出去打几板子再带来问话,看是你嘴硬还是那板子硬!”皇上示意一边的小旋子同小印子,正欲将他拖下去拷问。
“还请皇上三思”我幽幽开口,“板子下多冤情,纵他认了也不免是怕受皮肉之苦,冤枉是小,毁了皇上清誉便是大了。何况……还有一边的金匠未审,皇上是不是……”
他颌首,稍稍沉了沉气道:“听你的。”
我浅笑,带了三分忧然道:“皇上关心则乱,原也是担心臣妾。”
他握一握我的手,继续问那帮金匠:“看看这支簪是谁的手艺?”
一个领头的金匠仔细接了端详,又传于其他人看,众人皆摇头道:“回皇上,这支簪实在不像是宫中的手艺,奴才们从未瞧见过这样的技艺,确实巧妙的很,但却是奴才们打造不出来的。奴才私下以为,倒是十分像从民间带入宫中的。”
“你们一个个倒推托了干净!那你们说,这簪子是平白无故冒出来的么!”他有些恼羞,直怒视他们厉声道。
堂内鸦雀无声,众人皆不敢随意言语,更惹得他火冒三丈。我端了茶送到他嘴边,道:“皇上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
那宋太医上前迈了一步道:“皇上请慢,这柔佳宫内这几日也不知沾了多少白降丹了,饮食器具上还需注意着些。”
我暗吸一口气,便要俯身请罪:“臣妾大意了……”
他扶了我一把,道:“不怪你,朕常来这里歇息,那人可是要连朕一同害了!”语气凌厉愤然。
我垂头,只不言语,而他继续道:“兹事体大,可不能随随便便饶纵了过去。”
我微微蹙眉道:“臣妾身子受损只是小事,但皇上若伤了龙体便是关乎社稷了,臣妾……”
他看我一眼,认真道:“朕定还你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