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宫门深几许》洳苡

3、第一章 满园暮云偶初见

　　带着钝钝的痛，踏进了这九重朱红的后宫。
　　九月熠熠的阳光洒在蝉翼般丝质的外衣上，竟沁出丝丝汗意，点掇出淡嫩绿的色彩。我环顾四周，同我一样的，聚集着几十名相貌出众的官宦出身的女子，或浓妆亦抹，或出水芙蓉，端的是婀娜小蛮，明艳端庄。此次亦不能称为选秀，只是为了充实后宫而在达官显贵中挑选贤良淑德的女子，以求能为皇上绵延子嗣。
　　建延八年，皇上云灏轩自十五岁大婚以来皇后并无子嗣，甚至连相伴左右的贤妃、艺妃也无一儿半女，一时流言四起，引得崇惠太后下懿旨，提早举行这场“选秀”，以堵人口。
　　对于这场选秀，我亦不在意，若不能与心中所念交颈相偎，那么，在什么地方生存，与什么人共此生又有什么值得憧憬的呢……依稀记得临走前娘在耳边说的话“薇儿，将你送进宫，我亦不舍，然而这也是能让你重新生活的法子，别怪爹娘心狠，爹娘不求你在宫中如日中天，只盼你能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生活，让爹娘安心。”轻轻地摸着那道淡淡的伤痕，我悲哀地笑了。
　　此次参选的女子共有三十，皆有着尊贵深厚的家底，才情样貌亦出众，如此只需于凌云殿让皇上过目，若是中意便可留用。
　　一道细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请中书省中书令之女林苡薇、平西王之女陈嘉妤、都水监薛愈之女薛琦儿……到凌云殿面圣。”他念了十个名字，被念到的女子排成一列，等着被领进凌云殿。我随手捋了捋垂在髻旁的流苏簪子，随着司礼内监入了殿中。
　　凌云殿是皇上平日起居之正殿，殿中的柱子、墙壁都雕刻着祥云，隐约可见威龙腾于其间；地上铺的是青灰色的大理石，透露着淡淡的花纹；明黄色的帘布在庭中拂动着，让人不禁心颤。坐于殿中央的正是大夏朝第六代皇帝云灏轩，只是隔着珠帘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坐于其右的便是郡懿皇后，套着护甲的双手矜持着放于身前，温柔而明媚地笑着，时不时轻声与皇上说着话，端庄而典雅。
　　我平了平心跳，与众人一起盈盈拜下，“臣女参见皇上、皇后，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珠帘的那头却毫无声响，一时间，偌大的凌云殿竟鸦雀无声，吓得我等只好把头埋的更低。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稳重男声道：“平身。”
　　于是依依起身，我自持着身份微微平视，只望见那一帘晶莹垂坠的珠子，极轻微的颤颤晃动。司礼内监一一唱名，被念者依礼微微迈前一步，让皇上过目，有意者他亦会询问一二。
　　当念到我时，只闻御椅上坐着的他若有所思道：“原来是林大人府上的千金，把头抬起来给朕瞧瞧。”
　　我听了两颊顿时一片绯红，稍稍的将脸抬高些许，却只敢平视到他万字回纹的长袍便不敢再往上瞧了。
　　他带着一丝笑意，道“难怪叫‘薇’了，你读过书没有？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我又将头埋下，宛如莺转地答道：“回皇上，臣女只读过《诗经》和《论语》，闲时喜欢作画。”既是无意，又何必卖弄太多。
　　皇后在一旁微笑着点头赞许，温和地说道：“很是温婉大方。”他对她微微一笑，只颌了颌首。
　　待十名女子皆问过后，内监捧了一个红木托盒，装着十枚玉牌，上头分别刻着殿选女子的名字，若是皇上不中意，翻过牌子将刻字面朝下便可。他抬起手，众人的目光皆注视于他手指的细微动作，翻与不翻，皆是左右一个女子的一生命运。
　　他指尖划过玉牌温润之面，利落翻过数枚，待他再欲翻过第七枚时，皇后轻轻牵了牵他的衣袖，低声道：“再去只怕太后要不高兴了。”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内监唱留用之人。
　　那公公垂首接过托盒，唱道：“留用之人有：林苡薇、陈嘉妤、殷忆筠、应如熹。”虽心知以我的身世才貌中选是理所当然的，但真揭晓结果时，却偏偏一时间伫立在殿中，竟无法移步。待到司礼内监提醒，我才回过神，原来已是唱完，便依着礼数拜谢过，随他出了殿。
　　就这样，我便被留了牌子，走出了凌云殿，抬头望着那块被“回”字形围成的天空，这里便是我此生的归宿了吧。
　　转身看着那些如花的容颜，竟是那么的陌生，那是否意味着今后的路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走……第一次，在这九月的后宫，我感到丝丝凉意。
　　这天，建延八年九月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