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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梦回(1) ...


  •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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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没有眼泪。大夫说这不是病。可不是病,是什么?还没有听过有人没有眼泪的,我又不是鱼。还能真如那个行脚僧说,归佛方得福?长伴古佛青灯还是……心里突然一冷,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命令自己不要再想了。只是不由得一阵苦笑,笑自己明知道那话什么意思,还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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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仰躺在床上,望着高高的帐顶,觉得自己的心里渐渐平静了下来。哎,怎么有琴音啊?睁大了眼仔细地听了听,好像是有人在弹琴,外面有光。我挣扎着坐了起来,推开身上的薄被,想着这是谁?难道是他?看着绫罗纱帐,织锦棉被,开始仔细回想白天发生的事情……
      已不知道多少次媒人上门提亲了,可我还是觉得还很遥远呢。我暗暗地深吸一口气,耳边还回响着阿爹的絮叨,暗想据刚才那媒婆说,那容家公子如何如何的一表人才,上他家提亲的人简直踏破门槛。可我就想不明白,这样抢手的人怎会单凭隔墙听了我弹了首曲子,就喜欢我了呢?还给我重金打造了一把上好琴弦。我又不是什么天仙美女,充其量只是清秀可人罢了。
      难道也是一段红叶传情?可人家韩翠萍好歹有于祐一句“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而我连容家公子长什么样,怎么的人都不知道。从小奶娘就说,天下有两种人的话不可尽信,男人和媒婆,前者容易骗色,后者喜欢骗财。虽然媒婆把这公子夸的只应天上有,但她也把他的家世夸了个天花乱坠。瞧她说起“万贯家财”时的模样,就叫人不得不质疑她所谓的“不求财,不求名,只求搭线促良缘”。
      纨绔子弟往往出自大户人家。若容家公子大字不识一个,我可怎么办?再整个三妻四妾,我还不哭也没地儿哭。想到这,我忍不住打个冷颤,婚姻大事,草率不得。即使背上“愁嫁”的名儿,也不能嫁。反正璃家已经有一个“愁娶”了。可是,哥哥已经知道自己想娶什么样的女子。就那个宛如仙子的女子,有着清水出芙蓉般的清纯,天然去雕饰的自然,蓦然回首,即使隔着茫茫人海,也让哥哥深深记住了她。
      莫合很小很偏很远,小的,散步都能走到尽头;偏的,只有一条崎岖的泥泞小路;远的,别说有人走进来,就连自己人走出去的一只手也能数过来。所以,当那女子到来时,莫合沸腾了,未娶男子争着抢着一睹芳容,就连哥哥这个自命清高的家伙都经不起好奇。仅凭惊鸿一瞥,就断定了,就是她。哥哥央求我教他一首曲子,我打趣他这个一向讨厌音律的人也有转性子,他也不恼,只是默默的练琴,练了一个晚上。只是太好美好的事物,往往滋生意外,待翌日哥哥抱着琴前去拜访时,女子已翩然离去。
      从那以后,哥哥就向往京城。京城,只在先生和书里看到的地方,太繁荣可也太危险,但哥哥决了心追随。而我连自己想要嫁什么样的男子都不知道。也不怪,阿爹说哥哥的心长在天上,我却钻在浆糊里。
      算了,何必庸人自扰呢?放下了这块包袱,心里更是觉得轻松,脚步也轻快起来,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湖心小榭,这里是阿爹特意为我修建的弹琴之处。五岁的时候,阿爹问我从琴棋书画里选一样。棋?累脑。书?又不做状元。画,讨厌五颜六色的笔墨。想来想去,我选择了琴,从此跟着师傅专心学琴。直到能独立弹一首曲子时,阿爹才告诉我,原来,原来我那早逝的娘亲有一双巧如仙人的手指,能弹出人间最美的曲子。阿爹第一次见到娘亲时,娘亲正在花园中抚琴,一身白衣,葱白修长的五指灵活的拨动着琴弦,月光幽静的流淌在她身上的每个角落,在她那如扇的睫毛下投下一抚别样的阴影,晚风阵阵吹起新生的竹叶沙沙作响,拌揍着那悠扬如流水般的琴声,如此夜,如此琴,连苏醒的蛙虫都静静的聆听,不忍打破这美妙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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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爹说到这时有些不好意思,他说,他那时就真想这么天荒地老......
      我曾幻想娘亲的样子,是脸若银盘,是眼似水杏,是唇不点而红,是眉不画而翠?阿爹说,他忘了娘的样子,只记得她弹琴时,天地间顷刻肃静,只剩下衣袍飞舞着,掀起一片明媚。阿爹忘记娘亲的模样,我想,绝非不爱吧。否则这些年,那么多上门提亲的人,就连海叔看着他带我们兄妹很辛苦,忍不住劝他续弦,都被他回绝了。我也不止一次庆幸,当初选择了琴,冥冥中注定的吧。没有见过娘,会一样娘亲的绝技也好。从此,仿佛有了娘亲的保佑,我学什么曲儿都很快,几乎一遍就会。
      奶娘每次看到我练琴练得废寝忘食时,都潸然泪下,直到临死时,也不忘叮嘱我爱惜手指,说它可以帮我改变命运,否则我只是一滴雨水,随着云彩飘荡,命不由己,就连生命最后的归宿都没有。那时,太小,只当是奶娘激励我学琴的话。后来,听说“凤求凰”的故事,大悟,琴瑟和鸣多么美好。
      一大片水域出现在眼前,翠柳拂岸,樱花浓郁,波光粼粼,一阵清爽的凉风扑面而来。我深深地为之陶然,深呼吸了一下,拣着一处平坦又紧挨着水面的石头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感受着微风拂面,点点阳光的照射,心下极是惬意,嘴里不禁哼起歌来。突然,觉得好像有人在看我,赶紧睁开眼睛四下打量。没有呀……真是奇怪了。转念一想,看来哥哥又来他的神出鬼没了,也就放下心来。看着水中的锦鲤向我游来,可能以为我要喂食,我伸出了手去逗弄它们。突然发现水里隐约个人影,我故作不知,只是暗自做了个鬼脸,然后猛地回了头。
      “啊……”我惊呼了一声,一双我从未见过的漆黑双眸正定定地望住了我。他是谁?是人吗?身后的樱花树下站着的白衣男子。他半仰着脸,神情专注的想着什么,洁白的发梢和衣袍上,已沾了数片落英。天空中,仍有一片一片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徐徐而落,有一瓣落到他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那瓣花瓣蓦然飘落。落英缤纷,花瓣如雨,人在花雨中,如同一幅绮丽的画卷,很美,又那么不真实。湖边寂静无比,只有彼此间交错可闻的呼吸声,才是最真实的存在。一时间我不动,他也不动,就这么愣在这儿。
      “云晓。”远远传来哥哥的呼唤,我这才猛地惊醒了过来,赶忙七手八脚地站了起来。“啊!”突然足下一个趔趄,我不禁向水面栽了过去,心中正大喊倒霉,胳膊就被人攥住,硬拉了回来。我用手捂住心口,让自己赶紧平静下来,抬头望过去,灿烂的阳光透过密密的树叶落进他如墨的眸子,抑或是阳光闪烁的刺了他的眼睛,他闭了闭眼,如扇的睫毛有着轻微的颤抖,嘴角微微的扬起的笑容亦如阳光般温暖,仿佛能融化世界最寒冷的角落。又傻傻的看了一阵子,发现哥哥正大大咧咧地望着这边。我忙低下头去,心下已隐约猜出他是谁了。昨日,哥哥神秘兮兮的说认识了一位京城来的公子,原来就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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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儿,我不自觉的抿嘴一笑。琴音还在,宛转动荡,不染丝毫浊气,澄然秋潭、皎然月洁、无滞无碍,琴音不促不慢,像一片落花从枝头翩翩而落,颤悠悠地坠于清澈的溪流中,花瓣在湍急的水面上随波逐流,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无边无际的寂寞从琴音里弥漫出来。那是一种宿命般的寂寞,不同于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不同于知音难求的自赏,不是楚痛,不是自怜,不是优伤,是那种从骨子里、从生命里透出的无根的寂寞,与死亡融合在一起,生命仿佛随时都会在这种寂寞中消失,你什么也抓不住。
      真好。我掀起了布帘……

      注:张实《流红记》:儒生于祐见御沟中漂一脱叶,拾起一看,上有题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心想这一定是宫人作的,因思成病。于是在另一红叶上题了两句: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他将叶丢进御沟的上游,让它流入宫中。十年后,于祐中榜做了官。当时已是宣宗朝,下诏“退宫”,遣散三千宫女,“许从百官司吏”,就是可以给官员们做家眷。于佑有幸和一名叫韩翠萍的宫女结为连理。花烛之夜,他想起御河漂叶之事,便将自己珍藏的一叶取出,问翠萍可认得是宫中谁人手笔。韩翠萍赫然发现那片红叶正是自己所遗,也拿出自己在沟中拾得一题诗的红叶。正是于祐所题。二人认为这是红叶为媒,一时传为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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