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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泗水城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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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簿这种东西,原是记载财物收支,查看官员是否监守自盗的重要证物。
黎国律法中,也为了区分地方,刻意为每个州县,提供了特定的账簿活页,宜州自古多水汽,因而清水云纹也成了宜州账簿上的特点,为世人所熟知。
而府衙账目繁琐,私自调取衙内公家的银两,就需用另一个名目,将账平上,久而久之,未免出现账目混淆,记错,遗漏,诸如此类的事件,记账之人,就会另起一本账簿。
账簿分出明暗,一本真,一本假。
人心中的欲望和贪念,犹如一方见不到崖底的深渊,有了至高的权利,就难以坚守最初的本心,因此在黎国律法中,第二十七条,便明确指出,凡五年内,贪污数额,达两千两白银者,便会被辞官抄家,主谋斩首,家眷流放。
超五年,贪没白银达五千两者,视其轻重,由户部协同大理寺共同审理,最后结果,由圣上亲自敲定。
祁闻秋“不是云纹账簿?小夏你的意思是,宜州的账簿有两本,而你,正好看到了季太守手中那本真的宜州账簿?”
闻言,杨小夏果断点头道“是,那天我趴在窗台边的草丛里,亲耳听到,那季文川与身旁那人说,朝廷最新运来的赈灾之物,已经都记录好了。”
说罢,少年突然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举起右手捏拳,重重的砸在自己的腿上,却又在拳头与大腿相碰的瞬间,刹时皱起了眉头,呲牙咧嘴了好一阵。
“嘶~好疼,好疼,气死我了。”
见着少年又气,又搞笑的模样,车厢中本来尚且严肃的气氛,登时如秋风卷落叶一般,被眼下的这般情景一扫而空。
只余杨小夏一人,独自坐在车厢的一角,一边心疼的揉搓自己也不知是否被拍红的大腿,一边看着眼前二人,一副好像想笑,但都出于自身的修养,并没有表现出来的别扭模样,登时心中,独留满腹的委屈和气恼。
“哎呀,你们两个,想笑就笑嘛,我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非让你俩憋着,不许笑。”
“但是我告诉你们,那天那事,若是轮到你们身上,你们保准也得气的如我一般。”
闻言,其余二人无奈的对视了一眼,兰亭心中也不由感慨,杨小夏这个人,真的就如他的名字外貌一般,如扬州三月的初夏,往后一看,满眼都是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兰亭“抱歉,请继续吧。”
杨小夏“嗯,那我继续了……那时我就觉得不对呀,之前为了修筑堤坝,慕公子慷慨解囊,自掏腰包,捐赠了许多银两给官府,加上朝廷每年都会分发下来的修缮费,官府怎么可能还会缺钱。”
“跟何况,用来修筑大坝的那批材料,我也偷偷看过了,根本就是以次充好,那天我去,本想着等他们两人谈完,就伺机将那账簿偷过来,却不想,与太守密谋的那人,竟会武功。”
“我一不小心被他发现,若非脚底下溜的快,加上随身这点小把戏,还真就要被他逮住了。”
兰亭“会武功?”
杨小夏“是呀,那轻功,我百晓生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跟条泥鳅似的,到处打探情报,都没见过那么难缠的对手,若不是最后,我占着地理优势,还真不一定能将那人甩开。”
话落,车内的几人,纷纷陷入沉思。
天下百姓,虽都生活在同一片九州大地之上,但要论江湖与朝堂,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分支。
只是黎国建国之初,那些陪同墨连熙一同打天下的将军,文臣,谋士们,出身各不相同,或有个别,便来自江湖。
因此在黎国,朝廷与武林中人几乎没有任何恩怨,或矛盾,御前侍卫,巡防营,乃至征战沙场的将士,斩杀敌人时所用的方法,也大多与门派中弟子,有显著的差别。
宜州常年水汽丰沛,泗水倚运河而建,加之商贸往来,若无事发生,可谓是一块钟灵毓秀的宝地,所以若有人对此地下手,兰亭亦不感到奇怪。
兰亭“早就知道宜州现下局势复杂,但本以为面对疫病,难民,太守,就已经够难的了,却未曾想到,竟还牵扯出了第三方势力。”
话落,兰亭心道“万幸,还有师叔的先见之明。”
信号弹发出后,无论从柳州出发的援兵,能不能及时赶来宜州救援,但至少,有了这信号,在旁人眼中,也是一种威慑。
无论杨小夏口中,他亲眼目睹的那第三方势力是哪的人,但只要生在江湖,便不会轻易与朝堂宣战。
祁闻秋“听起来是很复杂……嗯……但好在,我们是在入泗水城之前,就知晓了里面的情况,还不至于是一头黑。”
兰亭点头,既而转向杨小夏,询问道“小夏,我看你所走的方向,你是想离开宜州?既然这样,我们道不同,但只你一人,出这地界,我终究还是感觉不妥。”
“不如这样,你看看,你是想先随我们走一道,待到下一个村镇时,与李叔一起,在花渺镇等我们,还是我们今夜为你收拾一副行囊,让你带着独自上路?”
杨小夏“不用,我和你们一同回去,对于泗水城的情况,和城中那突然掀起的疫病,我比你们哪一个都了解,我回去,能帮到你们。”
话落,少年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就好似这个答案,早已藏在心中许久。
只是终于找到机会,似蛰伏的幼苗,终有一日,破土而出,长成苍天大树。
次日清晨,李叔从睡梦中苏醒后,见到眼前三人和谐相处的模样,也未曾多问。
驱车向前方驶去,途经花渺镇,留下三两句交代,便与几人分别。
改为步行后,兰亭几人行进的脚步,便明显慢了下来,逾期小半个月,这才见到了泗水城的牌子。
而在此之前的一路上,三人走走停停,途经无数个村镇,越接近泗水,便越能发觉,这水患过后的饥荒与疫病是有多么的严重。
这可比之当初兰亭他们初到宜州时,所见识到的,惨烈了,数倍不止,饿殍遍野,于此前来说,或许过于夸张,但只有真正到了这,才能真正的叫人知道,什么叫做地狱人间。
饥饿下,又吐到脱水的人们,双目凹陷,颧骨突出,眼下的淤青,发白起皮干裂的唇色,就如同这干裂的大地。
瘦到极致的时候,即使稍微完整一点的衣裳,也挡不住那消瘦的身形。
干瘪的指节,加上常年劳作的老茧,指缝处的淤泥,活脱脱的就像一个刚从坟地里爬出的干尸,哪还看得出一点人样。
泗水城外。
兰亭刚扶好一位老人家,倚靠在一块大石旁,喂了两口水,眼看老人家的气顺了许多,这才站起身来。
对着身旁二人摇摇头道“不行,没想到,越接近泗水,患者的病症就越重,之前我们在木羽村采来的木羽草的药效便越低。”
“城外尚且如此,更何况……我怕……再这样下去,这木羽草会渐渐失去原有的功效了。”
兰亭所说的木羽草,是七日前,杨小夏特意带二人,绕道木羽村时,所采集而来的。
木羽村整个村子,面积不大,所常驻村民,也不过区区百十来人。
只是这村落虽小,在宜州境内,却算得上是一方风水宝地,而宝地的原因,也全都来自那神奇的草药。
木羽草,外表平平无奇,乍一看,与狗尾草还有几分相似,但不同就不同在,木羽草草身的穗子,总要比狗尾草长上些许,颜色上,也更偏金黄。
食之,可强身健体,抵抗些许恶疾,而此次水患后,杨小夏走遍宜州,发现只有木羽村,疫病最轻。
因此大胆猜测,木羽村内,定有一种,正好能克制疫病的草药。
杨小夏无可奈何道“那也没办法,泗水城是宜州主城,城中的疫病,是整个宜州,最先爆发的,所以泗水城的百姓们,病程也发展的最快,现在大多数,应该已经到了后期。”
兰亭点头附和道“这几日下来,我也观察过了,木羽草对症这些病人,但也仅仅只是缓解与预防的作用,要想彻底根治,恐怕还是需要一些别的草药,相互辅助。”
“单单只是一个木羽草,对于病程过重的病人,的确是收效甚微……或许,加上针灸,会不会好一些呢?”
话落,杨小夏如同被人点出了一个新思路,骤然睁大眼,双手一拍惊喜道“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兰亭你的针法,可谓一流。”
明明从认识的第一天,就已经切身体会过了,但偏偏,被这几日赶路的疲惫,冲刷掉了曾经浅薄的记忆。
又加上兰亭本人,其实不凶人的时候,相处起来,格外温和。
就如同远山寒玉,锋芒内敛,只要是生畔认可的人,就难见到他尖锐刺人的部分。
祁闻秋“既然这样,要想知道还需什么其他的药草,那我们,就得去那病患最多的地方去。”
话落,众人的眸光,随着指引,齐齐落在泗水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