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心小心

10、旅途

　　行进的路上，从京都到柳州的距离虽远，但有了马车，这一段原本遥远艰难的路程，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兰亭自上车之后，便时刻注视着车内的变化，奈何祁闻秋自行进途中，便一直闭目养神，此刻车内小桌上，烟雾袅袅，兰亭却是无从开口。

　　心中也只能按照原计划，默默盘算着，等到了柳州，该如何将这个预料之外的变数甩开。

　　思绪间，竟也是先让对方开了口。

　　“兰亭，多年不见，怎么变的如此拘谨了。”

　　兰亭皱眉道“祁师兄，此话怎讲？我们……之前见过吗？”

　　兰亭这话问的小心，毕竟如今祁闻秋与自己的这段对话，在他眼中可谓是似曾相识了。

　　就如几日前，自己在慕府，与慕随迁闲暇时的谈话内容，几乎无甚差别。

　　那一日，他最终还是有所疑惑，明明自己贴身佩戴的言月符，何时会到了对方手中？

　　结果真是一场乌龙，原来就在科考当日，慕随迁正巧回京，而也就是那一天，他们桥上初遇，只是兰亭当时心有旁骛，才未曾注意，连贴身随带的东西掉落，也未曾知晓。

　　只不过如今，这个祁闻秋？要说实话，他自幼长于书院，生性喜静，极少外出，也不知怎的，在不知不觉间，竟多出了如此多位印象浅薄的旧相识。

　　兰亭“我听闻，先生说祁师兄你，是柳师叔门下的弟子，兰亭自幼便一直长在书院，柳师叔人还在京都时，便常来书院，于兰亭也颇为照扶，因而兰亭对师叔也颇为敬重，只是……”

　　祁闻言轻笑一声道“也是，想来当时你年岁太小，必是已经忘了个大概。”

　　“那兰亭你可知，书院学生众多，历年来往来的学子，亦不在少数，为何传到你这，林师伯座下，除你以外，再没旁的学生？”

　　话落，兰亭没有丝毫犹豫道“因为家世。”

　　祁闻秋点头附和“没错，因为家世。”

　　不是嫌贫爱富，也不是区别对待，只是恰恰相反，书院需要没有身世的学子。

　　就譬如兰亭这般。

　　而京都中的学子，大都不合格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其背后的家族势力盘根错杂，零陵书院自建成以来，虽身处京郊，隶属于黎国，但追本溯源，亦是出自蓬莱。

　　是自3000年前，修士绝迹后，这世间唯一有点玄学的地方。

　　是以乌山鬼谷的弟子，经文诗书，学问药理，甚至功夫武学，都是次要，唯习得占星之术，才是主要。

　　占星算命，乃方外之士，世间得失，皆系因果，得失之间，物质守恒，故，凡蓬莱弟子，不可随意沾染上世间因果。

　　自然弟子们，最好无父无母，或是刚出生就被抛弃的孤儿，或是家人死于天灾人祸，最多，还有少许本就出生蓬莱乌山的孩子，因而他们心中一般是了无牵挂的。

　　只是这些规则，也因随时事变迁，零陵书院自成立起，便建在京郊，因而书院的规矩，也应与世俗相融。

　　祁闻秋“能来到零陵书院的学子们，他们大多尚有亲人在世，且家境优沃，尚有牵挂，因此书院自建成以来，所收学子便分为了三类，普通学子，准弟子，还有一种便是如兰亭你这般的。”

　　兰亭“先生一对一，手把手教出的亲传弟子。”

　　闻言，祁闻秋笑着点头道“嗯”

　　书院毕竟还是暴露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的，因而讲究的再多，也总是要在这纷扰的世俗中，寻得一处两全之法。

　　故此，零陵书院中，超九成的学子，经书院一众先生，传道授业解惑，于他们而言，零陵书院，便如同这京都中，随意一所书院，别无二致。

　　而另外的一成，其中随意一个，便都是特殊的，便如林辞倾，亦或是柳明襄。

　　话说到此处，兰亭若有所思的拿起了车厢里的茶盏，视线随着那袅袅升起的薄雾漂浮，那份属于儿时的记忆，亦重新浮现在眼前。

　　“先生同我说过，譬如柳师叔，即使他后来不在书院，但兰亭也要尊称一声师叔，便是因为柳师叔当年，也算是半只脚跨入了这书院的大门。”

　　祁闻言“先生当年，确是与林师伯不同，两人虽是同年来到书院，但林将军战死沙场，林家上下，也几乎没剩下什么人了，故师伯小小年纪，便被寄养在柳家，直到后来，呆在了书院，这一呆，便是半生。”

　　再反观柳御史家，平顺安康，柳御史本人，为官清正廉明，福报及家人，也算繁荣喜乐。

　　林辞倾到了零陵书院，有了新的归宿，那时候他虽年幼，柳御史与林将军乃是世交，柳家上下，对待林辞倾一个将军遗孤，也称得上是尽心尽力。

　　但对于一生开怀随性，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先生来说，或许寄人篱下的滋味，才是最令人难以承受的吧。

　　虽是孩子，也到了看得懂大人脸色的年纪，怎么会看不出，柳家人乃至整个京都，每每宴会之时，众人对他的谦让。

　　明明是好意，却未必是当事人当下最想得到的。

　　兰亭“书院余下一成的弟子中，分为两类，他们大多都达到了嫡系一脉应有的水准天分，唯一的区别仅仅只是内心是否还残存着这对尘世的牵挂。”

　　“便如柳师叔那般，尚有牵挂在身，习得星象，唯恐有朝一日行差踏错，因着一点私心，泄露天机，反噬自身。”

　　这便是零陵书院所谓的准弟子和正式弟子的区别，准弟子除星象学外，其他便是百无禁忌了。

　　但要说书院，更甚者是乌山为什么会设立这样一条规据，亦或者说这样一条规矩，是否太过不近人情，答案也是不的。

　　寡亲缘情缘，不能被俗世牵绊，看似刻薄的条件背后，有的是血淋淋的教训。

　　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更遑论蓬莱传下来的这种不一般的，动辄改变他人命运轨迹的星象学，掌握了这种能力的人，便像一把秤，无论天平倾斜至何方，对天下的黎民百姓来说，皆是一场浩劫。

　　人心总有偏向，便是所谓的局外人，都难说彻底的公平，因而蓬莱乌山一脉，千百年来，也极少有人会去插手王朝的兴衰。

　　直到洛白这，那是一个意外，毕竟谁能想到，鬼谷最出色的弟子，竟会牵扯进尘缘。

　　只是缘起缘落，他日种下的因，便要由书院后世几代弟子，代他一一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