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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布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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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短到范闲还清楚地记得李承泽的每一根头发,他情@欲上来时湿润的桃花眼,还有咳嗽的时候被染上鲜血的手上的青筋。
三个月也长到李承泽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来活着,身体依旧日渐衰败。还好他上辈子活得还算长,让他知道了京都这些人的几张底牌,足够他布局。
布一个早日能把那个死老头拽下来的局。
李承泽笑了笑,让谢必安给送了最后一封信。范闲不在也挺好的,最起码他不用顾及谁了。
当一个蜡烛快要熄灭的时候,有一个瞬间,他的光芒会前所未有的明亮。
李承泽躺在船上,身边的婉儿正在给他擦汗。
“二哥哥府上也该有个女人照顾了,就连心腹都是男人,终究有着顾不周全的。”婉儿皱着眉毛说。
“谁说男人就不细心了,只是他不在而已。”李承泽躺在床上虚弱地笑笑,任由婉儿把他的冷汗拭去。
范闲在的时候,会把这里都收拾得停停整整的,会把他挂念的绿植仔细修剪,也会把烛丝抽掉一些,怕他伤眼睛。手边的茶永远是热的,脚底的地是软的,就连喝到嘴里的药都是甜的。
范闲上辈子不是个这么细心的人,但是这辈子遇到了一个让他心甘情愿这么照顾的人。
李承泽心领了。
他对他好,他会对他更好。
三个月的时间,他针对庆帝和太子的死局已经布下,就等之后了。
在范闲去北齐之后,他就找了个机会见到了陈萍萍。
他已经是病入膏肓,破败的身体走不出一里路,身边又只有一个谢必安能用。所以他必须先搭上陈萍萍,他的计划才有可能实施,当然,在场的还有范建和费介。
长公主和太子的私情、太子的私军虎符藏匿之地、庆帝的大宗师底牌以及叶轻眉身死的真相……
所有的所有,这辈子一个深居简出的病皇子,绝对不该知道的秘密,他都和陈萍萍交代了一个仔细。
每一句话,都听得在场的三人面色变化连连。
就因为这些他都不该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所以这场行动,一旦开始,就会打得庆帝一个措手不及。
陈萍萍此人习惯稳重地算计,也许会验证之后,才会相信他。所以他需要单纯的爱着范闲的费介和范建也在场,才能确保这场复仇的实施。
这场变革,要比上辈子早了很多。他其实也可以如数交出去秘密,然后让陈萍萍找一个更稳妥的时机来推行。
但是他于心不忍。
不忍上辈子看到的红着眼眶擦着石碑的范闲。
不忍上辈子被背叛,被打压成草芥的范闲。
不忍上辈子无人可诉,看着身边朋友长辈一个个因为保护自己而死,对着一个临终的敌人大倒苦水的范闲。
现在还刚刚好,他虽没保住滕子京,但他还是可以保住还有着些天真的范闲。
他那么好,该有些天真在身上的。
李承泽说完咳嗽了很久,又吐出一口血,他混不在意地抬袖子抹干净,喝了口茶。
陈萍萍思付良久,才终于开口:“如此,倒是可行,只是陛下眼目众多,没有人可以携带太子的虎符出京调度。”
李承泽弯了弯眼睛,回道:“我。”
三双眼睛诧异地看向他。
“一个到了二十岁必死的皇子,死后需要人回老家祭拜一下娘家的先祖,也是正常。”
层层叠叠的铺路,最后一子,竟然是自己。
他想得太深太远了,一个看见路边乞丐都要给银钱的,性格柔和,从来乖乖在深宅养病不参与皇家的一个皇子,竟然藏着这样的心思。
为了范闲,连自己的命都算进去了。
陈萍萍的双眼一直追着李承泽瘦弱的身影消失在检察院的大门,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轮椅的扶手。
都是聪明人,他明白李承泽的意思。
他又何尝不想让叶轻眉的儿子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个世上。
反正早晚都要开始,有这么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为着范闲盘算,他也没什么理由浪费这个好机会。
如此,也好。
——
庆历53年九月。
庆国二皇子李承泽染病不治,在二十岁寿辰这天去世,临终前他嘱咐谢必安带着他的骨灰先回江南拜祖,之后再回皇室陵园。庆帝准许。
十月,范闲从北齐回京,接手检察院副院长一职。
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所有人都怕范闲伤心,但是他却行事如常,看不出什么异样。先把北齐行程报备陛下,然后拿此次的功劳退掉了婚约,之后便开始着手查贪腐之臣。
勤勤恳恳的工作,小范大人率领的一处,几乎血洗了整个京都,让无数腐败官员闻风丧胆。
只是有时候王启年会发现,小范大人有时候经过一些枯萎的绿植时,会发很久的呆。
他的书桌上总是放着一把白玉的簪子,但他不会戴也不会把玩,就这么放在那里,时时刻刻都能见到。
有一次范若若帮他收了起来,他就像疯了一样,满处的寻找,在苦寻无果之后,甚至真气倒流,吐血昏迷。
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碰那根簪子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一如平常。
很快,三年一次,赏菊的时间到了。
范闲埋在案卷中,头都懒得抬,还是王启年把他硬拉起来。
“大人,陛下叫您一起去赏菊。”
范闲好久没喝过水,嗓子都是干涩的,他没什么表情地说:“这次不去了吧,你帮我请个病假,就说我真气倒流还没好利落,出不了远门。”
王启年继续说:“院长也要您一同去,说是二皇子殿下给您留了东西在哪里。”
范闲死寂的眼睛闪过一丝波动,他抬起手像撑自己起来,但是坐太久腿麻了又狼狈地摔回去。王启年想要扶他,却被他推开。
“快,快去回复陛下,就说我一同去。”
晃晃悠悠的马车外是一片片的绿色。
李承泽最喜欢这样的绿色,他说这是阳光和水诞生出的颜色,是世间最干净的东西。
范闲看了很久,却总觉得这些绿不够鲜亮。
他是个俗人,他就喜欢漂亮的,矜贵的,随性的,最好再有脾气一点,哪怕生气的模样也很好看。
他会留给自己什么呢。
很快,他便知道了。
喊打喊杀的声音在悬空庙最顶层传出。
谁也没想到,三个大宗师都齐聚在这个小地方,更没想到,陈萍萍和五竹,还存留着这样匪夷所思的武器。
纵然庆帝也是大宗师,但是有着现代武器和大宗师联手,底下又有反军控制,他也是无法再踏出悬空庙一步了。
庆帝,葬身于悬空庙。
死因是,太子私兵造反。
范闲没有参与任何的行动,他只是看着这样的场景,有着愣神。
他也有着杀帝之心,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留给你的礼物怎么样?”
他转过头去,那张他刚刚还在脑海里描绘的脸,竟然真实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又瘦了些,也黑了些,但是精神却很不错。
范闲愣了很久,就在李承泽以为这人傻了的时候,却被一把拥入怀中。
练武的人手劲是很大的,李承泽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铁钳夹住了腰身一样,但是紧接着,又被温温柔柔地捧在胸前。
“李承泽。”范闲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睛通红,自北齐回来之后一直没有落下的眼泪,这时候却把李承泽的肩膀都打湿了。
“我,我找到最后一味解毒的药材了,可行的,是可行的,你会好起来,求求你了,别再离开我了。”范闲紧紧地把人抱住,感受着他的体温,还有自己日思夜想的味道,才终于踏实下来,一颗常年淋雨的心脏上,终于放了晴,“你也逃不掉了。”
李承泽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我这不还努力活着呢,江南的水土养人,我感觉好多了。”说完,他笑了笑又想起一茬儿来,“听说,你退婚了?”
范闲点点头。
李承泽把头埋进他的肩窝,小声说:“那你还想结婚么?”
范闲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人,他白皙的侧脸靠着自己的人,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来,勾着唇角,耳边却悄悄升起一片红霞。
比世间什么都好看。
范闲亲了亲他的耳朵,李承泽嫌痒痒,就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
“我只想跟你共度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