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乱]不梦白头》顾参商

1、不梦白头

　　岁寒又做梦了。
　　他总是做这个梦。同一个梦。

　　很多事情发生只需要一瞬间，却要一个人用一生去铭记。
　　于岁寒而言，也许不止需要一生。

　　·

　　岁寒是由付丧神带大的孩子。
　　失忆的少年落在一个特殊的无主本丸中，被付丧神养大，成为他们的审神者。
　　这本就是个温馨的故事，审神者与付丧神相互信任，彼此依偎。
　　他与他的付丧神们共赏风花雪月，春秋轮转，冰雪映在眸中都显温柔。
　　他们定下永生永世的契约，同生共死，约好了来世仍要相逢。
　　——他们以为他们此时牵住了彼此的手，就可以注定一生。
　　——他们以为他们已经定下了不解的约，便能够守他白头。

　　可世事无常，归根结底，只在违你以为。
　　岁月静好，终不成岁岁年年。
　　之后诸事，不再赘言。

　　他们是风，是花，是雪，是天上明月，是世间所有美好所在。
　　于是也仿佛注定了是个悲剧。
　　——难留连，易消歇，塞北花，江南雪。

　　岁寒记的最深的，最不能回忆的，不是那天他的刀在他面前一振振碎去的场景，而是最后，他终于去到曾经自己的本丸。
　　不能还家。

　　世界凋零，尽成黑白。
　　他终于能跌跌撞撞走向他曾经的家时，自己已是再也无法归去、再无归处的暗堕审神者。
　　庭院中的万叶樱早已枯萎，他曾与他的付丧神们共赏的花与叶全数落尽，晦暗阴霾天空之下，只剩枯黑一片。
　　那些曾与他共赏樱吹雪盛景的付丧神们，如今再寻不见。
　　熟悉的锻刀室，只是一灯如豆也亮得刺眼——地面上铺得满满的，都是破碎的刀光。
　　无数振刀剑——曾被审神者小心保养手入，曾被审神者细细赏玩的、属于他的刀剑，都成了这一地碎片的一部分——因为他们审神者的无能。
　　可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当他们不成器的审神者缓缓跪坐下来时，这些锋利的碎片，仍没有伤他分毫。
　　那清冽刀光里映出的已不可称之为人。
　　身上生着骨殖的纯黑的怪物，伸出他颤抖的手，一寸寸抚过支离破碎的刀剑。
　　即使眼前已经没有了色彩，他仍能认出他的刀剑，也能从这一地残骸里，慢慢拼回属于他的刀剑。
　　污黑的血从指尖缓缓滴落在无数的碎片上，然后又被主人小心抹去。
　　万千种伤悲里，他不曾落泪。

　　·

　　·

　　岁寒以前很少做梦，后来又总是做梦。

　　梦里的他，鸦黑长发及腰。
　　庭院中万叶樱盛放，他们坐在廊前，看风吹粉樱，雪色温柔。
　　身旁近侍为他添上一件羽织，面前的热茶蒸腾出热气，模糊了谁的眼帘。

　　他们曾说好，要看他白头。
　　他们曾说好，要一生相守。

　　这只是个梦。
　　从那天起，岁寒再也不梦白头。
　　他一夜白头。

　　·

　　岁寒醒来时，天光未明。
　　他慢慢喝下那杯冷茶。

　　没想到居然会有收藏……想想还是发了出来。
是百草家大哥冬青、也就是岁寒的过往。
一个审神者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