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真的会痛》路子都

3、第 3 章

　　原葵被白马背着一路疾驰，带回丰芸家门口的篱笆前，还没等丰芸上前牵马，原葵就从马背上翻落下来，扶着篱笆，吐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原葵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面色惨白，仿佛下一秒就要远离人世。她为什么要受这种折磨，还不如让神殿的人看到，一剑砍死算了。还没等她哀戚完，胃部又犹如江水翻涌一般，她又吐个不停，简直是要把胆汁都吐得干干净净。

　　丰芸走过来，伸手轻轻地拍着原葵的背，“你没事吧？”

　　原葵因为呕吐挤压着舌头，疼得厉害，说不出话，艰难地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你是不是没骑过马？”丰芸扶着原葵进屋，倒了碗水给她，“奶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让你一个从来没有骑过马的人骑马过来，怎么不叫我去接你，这马都要把你颠死了。”

　　原葵颤抖着手，捧起碗喝了几口温水，才勉强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原葵知道村长也不清楚神殿的人到来具体时间，她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出此下策，但原葵希望不要再来第二次了，这种亡命逃路的痛苦滋味，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起码她是受不住了。

　　“爸爸，爸爸，弟弟又哭了，”一个三四岁大的女孩从屋里跑出来，抱着丰芸的腿喊道。

　　丰芸站起来，对原葵笑道，“我去看一下孩子，你就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不要拘谨，”他伸手揉着女孩的头，“要和姐姐好好相处哦。”

　　女孩用力点头，“嗯！”

　　原葵默默喝完水，她放下碗，小女孩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小女孩不怕生，见原葵呆呆傻傻木木噔噔的模样觉得有趣，自来熟地爬上她的腿，声音清脆，“我叫丰蓝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原葵。”

　　“原葵？你就是太奶奶说的要来我家住几天的人？”

　　“是啊。”

　　丰蓝月拍掌，笑嘻嘻，“太好啦，终于有人陪我睡觉啦，妈妈爸爸弟弟三个人睡一个房间，我自己一个房间，我都快无聊死啦。”

　　原葵跟着丰蓝月一起哈哈笑得开心，心里却苦兮兮，她将自己的卧室让出来，村长明明说好的给她一个好房间，和小孩子一起睡算什么好房间嘛，她已经开始想念她的湖畔套房了。

　　啪地一声，丰蓝月的手猝不及防拍上了原葵的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地赞叹，“你长得真好看，整个村子里都没有你这么好看的人，难怪大家都叫你睡美人。”

　　原葵眼皮微微抽搐，睡......睡美人？村子里倒也不用在背地里给她起这么个外号。

　　丰蓝月摇头晃脑，天真无暇，“不过你长得再好看也比不上爸爸，爸爸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在孩童的眼中，纵然天底下有再多绝色美丽的人，却永远都比不上自己父母，丰蓝月也不例外。

　　原葵附和丰蓝月，“我觉得你说得对，你的爸爸确实长得很好看。”

　　丰蓝月跳下原葵的腿，拉着她的手，高兴地说道，“你快来，我带你看看我们的房间。”

　　丰蓝月的卧室在二楼，地毯花样童稚针脚细密，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木雕小动物，而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田，铺天盖地的金黄如金箔般明丽耀眼。

　　不得不说，丰蓝月的卧室确实挺好的，除了床有点小之外，没有其他毛病。

　　丰蓝月问原葵，“怎么样，我的房间是不是很棒啊？”

　　原葵笑道，“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房间。”

　　“这是当然的啦，”丰蓝月躺在床上，小短腿搁在床边来回晃荡，“太奶奶来的时候，说要让妈妈和爸爸将他们的房间让出来，给你住，他们的房间有什么好的，除了床大了点之外，东西又多，根本比不上我的房间，所以我就把我的房间让出来，和你一起住了。”

　　原葵手指动了动，一股说不清的暖流涌上心房，没想到凶巴巴的村长对她这么好，声音出奇的温柔，“谢谢你的建议，我很喜欢你的房间。”

　　丰蓝月突然双手捂脸，像条虫子一样在床上嘤嘤嘤地扭来扭去，突然，她腾地一下竖直身体，又一咕噜扑进原葵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像条撒欢的小狗蹭来蹭去，“你刚刚的声音好好听哦，能不能再说一遍？”

　　原葵曲手撑着丰蓝月的大腿，让她搂得稳一点，用着方才柔软的声线，“你想听什么？”

　　丰蓝月双眼亮晶晶，“什么都可以，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之前和妈妈爸爸一起睡的时候，他们都会和我讲故事，现在有了弟弟，他们就给弟弟讲故事了。”

　　于是原葵从揠苗助长、井底之蛙讲到三人言虎、买椟还珠，讲得她口干舌燥，丰蓝月越听越精神越听越来劲，讲到天黑，丰芸喊她们下来吃饭，丰蓝月砸吧砸吧嘴依依不舍，和原葵说吃晚饭继续讲。

　　原葵无奈，“好好好，我们吃晚饭继续。”

　　丰芸的妻子为了迎接神殿的人，被村长抓去原葵的庄园干活，到晚饭的时候才回来。

　　她在饭桌上兴奋地手舞足蹈，“不愧是神殿的人，迎面扑来的气场简直能将所有人都压得跪下，她们身上玄黑的盔甲居然还会发光，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样貌都是个顶个的好看。而且她们没有大都市里的人那么趾高气昂颐指气使，反而很有礼貌，还会向我们问好。”

　　“可惜啊，你们没有在，神殿领头的少年很年轻，看着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却长得一张令日月失色的脸，不是我吹牛，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丰芸没好气地夹了块肉到妻子的嘴里，“你再说？奶奶是让你去工作的，还是去欣赏美人的？背地里讨论神殿的人，你想死我还不想死。”

　　丰平安挠头嘿嘿憨笑，“我说的是实话，”她转头对原葵说道，“不过原葵你长得也不差，和那少年站在一起，可以平分秋水呢。”

　　原葵冲丰平安笑道，“谢谢夸奖。”

　　原葵可不想和神殿少年平分秋水，她还想苟住这条小命，她夹菜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神殿的人要在村里待多久呢？”

　　丰平安想了想，回答，“听奶奶说，好像是后天一早就出发了。”

　　原葵略作惋惜的模样，“这么快，村里的风景这么美丽，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大人物嘛，事情都是比较多的，没有什么空闲的时间。”

　　原葵乐滋滋，看来比她想的时间还要短呢。

　　原葵因为逃命得过于匆忙，没有带衣服，丰平安便把自己的衣服借给原葵，虽然对原葵来说有点短还有点大，但有总好过没有。

　　洗完澡的原葵走上二楼，推开房门，原本躺在床上的丰蓝月立刻蹦了起来，光着脚跳下床，拉着原葵坐下，给她倒水喝。

　　原葵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准备给丰蓝月来个几十万字的长篇故事，结果却看到丰蓝月递给她一根笛子。

　　原葵接过笛子，问丰蓝月，“你之前不是嚷着喊着要听故事吗？”

　　“可是你吃饭的时候，和妈妈说你会吹笛子啊。”

　　小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天一会儿地的，原葵除了宠丰蓝月还能咋地。

　　原葵横起笛子放到唇边，幽静的夜里，笛声清脆悠扬。

　　丰蓝月好像看到了山坡上的万千梨树徐徐绽放开来，微微发亮的花瓣被风吹落枝头，化作细密的花雨，在空中打着旋儿，她仿佛嗅到了梨花上满满的香味，她伸出手，想要去接住那些灿烂柔软的花瓣，却发现自己坐在房间里，她一抬头，便撞入了原葵如潭水一般的双眸，带着仿佛能包容万物的温柔。

　　一曲毕了，丰蓝月双手捧脸，崇拜不已，“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还会吹笛子，我从来就没见过比你还棒的人。”

　　这几天被村长骂得怀疑人生的原葵，听到了丰蓝月的话心花怒放，尽管丰蓝月年岁小，没有见识过世面的广大，遇到点超乎自己认知的东西，就会忍不住夸赞，但原葵真的很受用，果然小孩子是治愈的小天使呢。

　　原葵横笛，“我再给你多吹几首。”

　　这次不是千树万树的梨花，是长空，是皓月，是闪闪烁烁的无尽苍穹，大大小小的光点密布重叠，围着丰蓝月绕成团团星云，伸手可摘星辰。

　　咔嚓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原葵放下笛子，探身除窗户看，只见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受到惊吓的猫一样，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丰蓝月撇着嘴，“怎么又是她啊？”

　　原葵低头问丰蓝月“你认识？”

　　“谁不认识啊，她经常偷村人的东西吃。不过爸爸说她很可怜，小的时候，她妈妈被石头压死了，她爸爸又一身病，前个月就病死了，他们家里的亲戚觉得她是克母克父的灾星，也不肯要她。所以爸爸说能帮点就多帮点，有的时候，家里的东西被偷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丰蓝月拽了拽原葵的衣摆，“别管她了，我们继续吹笛子吧，我还没听够呢。”

　　原葵觉得自己吹够了，她的腮帮子有点疼。

　　正要和丰蓝月说已经很晚了要早点睡，一阵风吹来，原葵扭头一看，窗户上蹲着一个瘦弱的小孩，黑色发亮的眼睛藏在乱糟糟的头发后面，一瞬不瞬地盯着原葵。

　　还没等原葵反应过来，丰蓝月双手叉腰上前，“你来做什么？”

　　小孩没说话，像猫一样轻巧地跳落下来，她一言不发地伸出手，伸着乌黑的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原葵的衣摆，丰蓝月啪地一下，用力打开小孩的手，愤怒道，“你想干什么？！这是我姐姐！你别想偷走！”

　　原葵蹲下，对上小孩的眼睛，用最柔和的声音，温声细语道，“你是不是特意来找我的？”

　　小孩僵硬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站在一旁的丰蓝月大声道，“她叫白茶花！”

　　丰蓝月抱着原葵的手，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早点睡觉吧。”

　　原葵伸手握上白茶花的手腕，只觉得手下的骨头硌得厉害，她见白茶花睁着一双眼睛，乖乖地看着她，便摸上白茶花的腰背，她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骨骼的走向。

　　原葵心疼地说道，“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白茶花看了原葵许久，久到原葵以为白茶花要拒绝时，才听到沙哑的微弱声音，“好。”

　　丰蓝月见原葵抱起白茶花，举着手也要抱抱。

　　于是原葵左右手各占着一个小孩，缓缓地走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丰蓝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讨厌白茶花，白茶花都七岁了，为什么还要原葵喂，她四岁都可以自己吃饭了。

　　丰蓝月愤愤地咬着包子，只觉得白茶花真是会装模作样，就会骗傻乎乎不知内情的原葵。还作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吃不动肉，说什么鬼话呢，之前打架的时候，白茶花都将隔壁十来岁的姐姐手臂上的肉咬下来了。

　　原葵一边喂白茶花吃东西，一边摸着她的肚子，就怕她馋，不注意吃撑了。

　　白茶花的衣服破成一缕一缕，沾在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身体上，头发脏兮兮地团成结，难闻的酸臭味道萦绕全身。

　　“我一会儿给你洗澡好不好？”

　　白茶花发出轻微的嗯。

　　然后丰蓝月被原葵拜托借一套衣服给白茶花穿，丰蓝月不想借给白茶花这个里表不一的坏家伙，但是她又不能冲原葵发火，只好怒气腾腾地用力踩着楼梯，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原葵伸手摸了摸白茶花的头，“蓝月没有恶意，她只是天生力气大而已。”

　　白茶花用头乖巧地蹭了蹭原葵的手。

　　原葵换了三桶水，才将白茶花洗干净，她实在搓揉不开白茶花成结的头发，便用剪刀剪短，剪刀都剪钝了，才将那头丑兮兮的头发剪掉。

　　原葵拿起干毛巾裹住白茶花，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别说，白茶花现在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模样，还挺配她的名字。

　　丰蓝月简直要气炸了，白茶花不仅克自己的爸爸妈妈，还克她！

　　原葵明明是要和她睡的，这个鸠占鹊巢的坏家伙凭什么也要和她们一起睡，她不是有自己的家吗，什么这么晚了回去不安全，都是在说大话，白茶花大半夜从自己家跑来她们家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安全。

　　丰蓝月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指控原葵，“你过分！你偏心！”

　　原葵面对小孩子之间的争风吃醋，莫名地熟练老道，她左手抱一个右手抱一个，亲昵地蹭了蹭丰蓝月的鼻子，轻声哄道，“谁说的，我一点儿都不偏心。”

　　丰蓝月傲娇地哼了一声，也蹭了回去。

　　原葵将两个小孩放在床上，自己躺在中间，轻轻地将她们的头枕在自己手上，轻轻哼唱。

　　不知不觉，两个小孩都睡着了，发着暖烘烘的热。

　　原葵睁开双眼，凝望着一片漆黑，她错了，头应该枕在枕头上，不是手臂上，她的手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