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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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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一案终是落下了篇章,薛德景于夜中被暗杀惨死,直至第二日晨时才被家眷发觉。其子薛文箔于府衙前一跪一哭,竟是跪到了衙门总督云鹰的心里。
弑人者做案手法极其娴熟,后被官府查获捉拿,因还有许多细枝末节未曾拔出,于是暂将那人关入死牢,秋后问斩。
接连几日,江无寒断断续续的收到了临枳阁的信,本以为是副阁主之事有了进展,却不想,是阁内人士查到的一些新消息——正与上次劫取的那批货物有关。
拔出深根带出泥,竟发现了更加蹊跷的一些细节。
刘胖子原名刘志康,姑苏人氏。他虽已死,各其余孽党都以逃散。姑苏一带近来官匪勾结严重,而这批人正为姑苏乱匪王令所指派。
王令之辈素来与临枳阁多有结怨,而临枳阁也早已在王令营下安插了精干细作,所以对他们的动向不说了如指掌,也可观摩出八九分。
江无寒本就疑惑那日为何忽然窜出个朝廷之人来追他,还是衣纹麒麟之一品武官。却不想这些细枝末节,就在一篇篇书信零碎的消息到来后,连起了蛛丝罗网。
那批货物竟与朝廷扯上了牵连,这样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自建颢帝执政以来,就对诸多黑市乱党进行大面积的搜查毁灭。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更何况新帝登基,在一道道雷厉风行的指令下,顿时将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
此批货物在林枳阁的深究下,不止姑苏,竟连西洋都逃脱不了干系。本是诛杀刘志康之党,顺手劫了货物,却不想其中还大有文章。
除却江无寒之外,在刘志康等人初进京城时就被临枳阁另派一批人日夜监察。这不察不要紧,一察却发觉那刘志康与安定门的侍卫门有私信往来。
安定门与京城其他内门皆受九门提督之掌控,如此,可以确定的是,那日的人不是九门提督,就是他的同党。
究竟是怎样的事值得他亲自前往?手下千余人竟无一可完全信任吗?
这些还不为知晓。
但江无寒此时心里大概有了底,临枳阁相当于已经掌握了一个九门提督不为人知的把柄,虽无确凿证据,但顺着那批黑货,如若真找到了与他牵连的确凿的证据,此人便万劫不复了。
呵。喜欢追杀我是吧。
当日暗狱之仇,也是该讨还了。
我倒要去会一会这位黑白通吃的九门提督。
五日后。
正是众臣朝毕之时,列为臣公纷纷于皇宫出来,各自回府了。
江无寒抱着双臂,靠在东侧之门附近。他顺手摘了片柳叶叼在嘴里,有些吊儿郎当的盯着来往的马车。
忽有一人乘骏马奔驰而来,那人手里拽着缰绳,墨发立冠,飒沓如流星。许是刚下朝的原因,一身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更换,衣摆纹路鲜动,鞋履稳重。
江无寒见人正向前方驰来,坏笑着勾了勾唇,随手拾了一片碎石颠了颠,就向那马腿掷去。
那马受了惊,双蹄离地开始嘶鸣。马上的人并不慌乱,慢条斯理的扯了扯缰绳,愠怒的朝着江无寒的方向望去。
此刻江无寒高束起的黑发从肩颈坠下,衬着棱角分明的俊颜,在金光倾洒的影儿里,他挑了挑好看的眉,一脸挑衅的模样。
祁昱之纵身下马,将缰绳其交给仆人,上扬的桃花眼冷若寒霜。
好啊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见祁昱之走近,江无寒将嘴里的柳叶扔掉,脸上的笑意更浓。“许久不见啊,提督大人。”
“呵,你还真是不怕死。”祁昱之上前就抓住了他的手腕,随时要把他带回审讯的模样。
虽说上次抓错了人还用了酷刑,但他却并不为江无寒感到冤屈。此人杀人不眨眼,身上不知牵扯了多少命案,刀下亡魂无数。
“力气还真不小。”江无寒任他钳着手,戏谑道。
后语气冰冷:“那日昭狱中审我的人就是你吧?这一审,还真是让在下日夜难忘。”
“大人可知道,恶犬急了,是会咬人的么。”在对方目光狠意不减之际,江无寒倏地挣脱了手,对着人的脸就是一拳。
祁昱之身形一晃即刻躲开,长剑出鞘堪堪向人刺了过去。
江无寒也拔了刀作挡,惊起了火星四溅。步子一悬间身法极快,瞬时闪到了人的身后对准心脏一击,腿也跟着狠狠一踹。
祁昱之撤了步躲过了刀刃,剑势一晃。却堪堪受了一脚,心肺剧烈的痛感油然而上。对方招招击于要害,分明是来索命的。
周遭的侍卫听到动静早已把这里围堵了起来,寒光利刃直指江无寒。
江无寒毫无惧意,将眼前人狠狠扯了过来,冷刀抵在人的脖颈作威胁状。
祁昱之将其手腕狠狠抓住,脸上多了几分厌恶,他凑近一字一句道:“上次放了你,现下又着急着来送死。既知我的身份,又怎敢三番五次的前来冒犯?”
“冒犯倒是不敢。只是知道了提督大人的一些秘密。”江无寒挑了挑眉,垂眼看了看人紧扣在自己腕上的修长的手指,完全没有想挣脱的意思。
方才那一脚他用了八九分力气,要是寻常人早就没命了。瞧着祁昱之嘴角渗了血,他心下才生出几分狠厉的痛快来。
他就不信,眼前的人还有审他的胆子。事关朝廷不谈,光是走私一事,就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祁昱之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江无寒看到了他眼底暗藏的汹涌,却毫不在意。他早已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越是危险,就越能激起他的逆心,因为他本就是虎狼之徒。
江无寒坦然自若的说:“讲不讲在我,明不明白在提督大人。”
祁昱之闻言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是在威胁我吗?好胆量。现你目光所及之处,皆有我的侍卫。”
不想这虎狼碰上的是鸷鹰,那么二人注定相互厮杀、毫不退让。
不及江无寒反应,祁昱之就重重向后一踹且重新拔了刀。他咬碎了口腔中的血意,高声道:“来人,将此逆贼关押回府。”
江无寒邪邪一笑,没有再要反抗的意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知晓的一些秘密就像一颗定心丸。此行,他还就去定了。
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晃,江无寒双手已被捆住,袭风阵阵,他正一脸无聊的坐在其间。
哪儿的囚犯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分明是准备偷偷运回去处以私刑。光天化日,在皇城根儿下就把自己抓了,传出去他九门提督也免不了一顿查问。
此刻祁昱之正于前方驰马,但其脸色却不大好看。走到中途,只觉胃里一阵翻滚恶心。
他神情肃然的捂着心口,那一脚使他的五脏六腑都搅到了一起。
刚行驶了一半,马车却停了。江无寒听到外面的侍卫正悄声说着什么。
忽然,一个修长白皙的手从外面撩开了帘子,祁昱之神情冰冷的瞧了他一眼就坐到了他的对面。
只见那人的脸色微微泛白,背后已出了一层薄汗。待轻咳了一声后,声音有些沙哑。“继续行路。”
外面的车夫闻声继续启程。
江无寒懒散的向后靠着,双手被捆了也不妨碍他高跷着二郎腿,一副大爷的模样。他抬眼看着对面的人,嘴角轻挑。这又是搞什么?
祁昱之无心其他,手指按着太阳穴蹙眉凝息,薄唇轻抿。将帘子撩起后,微光肆意侵入,阵阵清风袭来,才稍觉好了一些。
见他神色实在难看,江无寒忍不住嘴欠。 “嚯,您这押送我,自己怎么倒先晕起来了。别介啊,一会血可别吐我身上了。”
祁昱之懒得理会他,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
此时人已顾不得什么装束,有几缕发丝已然倾洒,正好落在了如玉般的脖颈上。
江无寒将此时的景色一览无余,盯着对面的人,心里依旧不痛不痒。
但他哪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自己正无聊呢,有人来了这不得好好薅下打打趣。
“提督大人真是金枝玉叶的身子,瞧我那一脚,没轻没重的。您上次追着我砍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他最知道男人的痛点在哪,偏要揪着说,什么金枝玉叶,体弱多病,用在习武之人身上简直就是耻辱,但他偏要在死亡的边缘上试探。
祁昱之今天本就身体不适,再加上对面的人絮絮叨叨个没完,更是让他忍无可忍。
此人不但事儿多,嘴还这么欠。
他伸手揪住了对人的衣领,咬着牙说道:“你给我住口,一会不想被大刑伺候就给我消停点。”
江无寒任由人抓着领子,身体也被迫向前相倾。见人有了反应他却更来劲儿了。坏笑了一下。“提督大人别生气啊,我这不是为你找想吗?”
闻罢祁昱之松了手,懒得再去看他。再讲下去,就该着了这混蛋的套儿了。
随着车轮停止,一行人已然到达了祈府。祁昱之用凉指敲了敲,就有一侍卫上前待命。
“提督大人,您今天身体不适,还是小心点儿。” 那侍卫倒是机灵、极会察言观色,将祁昱之平稳的扶下马车后,就乖乖站就在一旁候着了。
祁昱之稳了稳脚,下了马车感觉心情也畅快了些。稍加舒缓后,将闲杂人等都调到府邸周围守着。江无寒此时才下了马车,他朝着四周望了望,心道这又是整哪出,不但没有去大牢反而到了人家的府邸。
“你,跟我过来。”祁昱之幽沉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待二人走至院中,有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随风袭来,那味道淡极了,江无寒初至就觉得这种味道非常熟悉,似清水出尘一般,轻轻的勾着他的心魄。
只见稍临隔墙的地方正好有一颗桃树,眼下正值桃花盛开的季节。粉嫩的花瓣肆意绽开,随着清风舞动,落了几片。
“提督大人不把我关进大牢审问,反而将我带到这里,此为何意?”江无寒语气轻松,阔步而行,仿佛逛的是自家院落一般。
祁昱之看着他,语气深沉莫测。“我为主,你为寇。休要多问,话讲的太多,可是会害死自己的。”话语间傲气难掩。
江无寒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居下位者的内敛。“我可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