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之北漂》南花照

41、第 41 章

　　狂喜的一瞬间，刘心言心想找到时机了。

　　但愤怒，也一丁点都不掺假，甚至随着关芳的话越来越浓烈。

　　关芳的声音其实不大，说起某些字句还特意压低嗓子。可是清晨没有别的干扰，楼道本身又具有放大的功能，反倒让刘心言听得一清二楚：

　　“……跟老秦放炮见人去了。唉，不是我说，那丫头跟她妈一样死犟，还不知好赖！她妈你知道的，老秦当初多孝顺哪，每天加班儿忙得跟什么似的回家还得看一眼老太太才肯睡，结果婉芝一回来就到处嚷嚷说他不孝，说他亏待了她妈！硬生生让老太太走都没走安生。”

　　“婉芝从小不就犟嘛，念书时候就犟。”

　　“就是啊！还不安分，年轻时候都敢跟红位兵打架。你说咱恨不得躲着那些人，她还敢去打架！后来非要下乡去，那就去吧，等以后她哥有能力了想办法给她弄回来也成，结果没一年就说结婚了，怀孕了！”

　　“哎，那男的你们都没见过是吧？就那么死了？”

　　“十七八年前的事儿了，谁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婉芝说死估计就死了呗，难不成是不要她了跑了？我跟你说我还真偷偷这么想过但没敢跟老秦说。反正结婚前她也没带来家里让看看，自个儿就打报告结婚生孩子了，谁知道怎么回事？”

　　“还有种可能啊……”

　　“哈？啊，你是说她跟男人乱来啊？那估计不能够。那心言这小丫头不是成私生了哈哈哈……”

　　呵。

　　听到这里，刘心言再不能忍受，直接迈步上楼，直白又坦荡地把愤怒全部爆发出来：“舅妈，你为什么要说我妈坏话！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哎呀，心言哪，”她的突然出现把关芳吓一跳，自己也心虚了，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而和她对话那个满脸痴肥的中年妇女瞪了瞪眼睛，悄悄朝后退了一步。

　　刘心言顾不上外人，怒视着关芳：“你在我面前表现得关心我，照顾我，都是假的吗？我妈都死了！今天是大年初一！”

　　她的声音忽然喑哑了，卡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我不是，我什么都没说呀就是闲聊，心言你肯定听岔了。”关芳委屈地提高声音狡辩，“冯大妈您还不知道我吗？向来有口无心的，这丫头肯定误会什么了。”

　　刘心言这才发现现场出现了另一个人——她背后的台阶上正走上来一位老太太。

　　“哎哟老了老了二楼都爬不上来了。”冯奶奶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刘心言也记起了她，这就是姥姥的老邻居，刘心言刚到京城时舅舅顾忌的那位消息灵通的老太太。

　　“我就说这大清早的，进你们单元门儿的不认识的姑娘应该是婉芝家丫头，上来看看吧还真是。”冯奶奶向刘心言伸出了手，“丫头啊，别哭。可怜见儿的，有什么事儿跟冯奶奶说，啊，大过年的可不兴哭。”

　　我哭了吗？

　　刘心言一摸脸，竟真的有眼泪，忽然就愣在那里——这还没发挥演技呢呀？

　　旁边的门开了，脸色迷蒙的男人和女人走出来，“你们在外边儿吵什么呢？关姐呀？有客人带去你们楼上呀怎么在我们门口吵吵？”

　　把自己当看客的肥胖女人忙说：“哎哟我说问她借点儿那什么来正遇上了。行了我先回去了啊。”

　　“等等。”刘心言拦住她。

　　既然哭了，就把场面搞得更大吧。刘心言想着妈妈去世前的样子，放任情绪带着眼泪汹涌，思绪却渐渐重回理智：

　　“阿姨，我妈妈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要猜测她跟男人乱来？你和她有仇吗？”

　　这种莫须有的、当事人都没机会争辩的猜测，即使是刘心言这做女儿的也无法解释出个一二三。她只能从仇怨或人品上面着手，把形势拉到自己一边。

　　果然，冯奶奶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东西，搁这儿欺负没妈的孩子来了？别以为你们以前瞎传过什么东西别人不知道……”

　　所以她妈妈被传不止一次了？

　　那女人一拍大腿，“哎呀，冯大妈您别把我捎带上啊，我也没跟婉芝有仇啊！再说我真啥也没说，人家的家务事，我一个字儿都没乱讲啊！”

　　“舅妈。”她既然把责任推给关芳，刘心言当然跟上去发挥：

　　“你一直说多担心我多想让我住你家，结果你就是这么看我妈的？说我私生女，说她……不、安、分？”

　　她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完这三个字，跟着抹一把眼泪，“我只知道你跟舅舅那么久不联系我妈，所以我也不敢多打扰你们，自己找工作自己找房子，自己立起来——但你就是这么担心我的？”

　　关芳强撑着心虚，又被她说得有点生气，又不得不表示自己被冤枉：

　　“真没这么说，你离得远听错了！哎呀我你还不知道吗，在外边儿维护你都来不及怎么会传这种难听话呢！而且我刚才说……我说什么来着，老马，我没说婉芝不好的吧？香琴我在你家门口聊天你听见了吧？”

　　“没有，真没有。”肥胖女人老马连声说。

　　看起热闹来的户主想不到自己也被拉过去，支支吾吾地左看右看，“啊，我，我不知道啊，我没听见啊。”

　　刘心言凄楚落泪，掩盖下眼底的冷笑。

　　“有没有说过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冯奶奶厉声说，“反正我把话放在这儿，关芳你要是对丫头有一丁点儿不好，别说我了，全厂都一唾沫一唾沫地喷死你！”

　　“哎呀我真没有！”关芳急得跳脚，瞪视刘心言。

　　冯奶奶不管她，转脸对刘心言轻声细语，拿皴裂的手指帮她擦脸，“行了丫头，你舅妈就是嘴上占便宜，心里不算太坏。你这也没个家，好歹把你舅舅家当个退路，该过去的事儿就过去。走，去奶奶家吃饺子吧，你妈当年还是跟我学的包饺子呢，让你舅妈好好反思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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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老人家是好心，但刘心言可不同意。她站在原地缓缓看这一圈人，听到动静的楼下也有人上来了，秦湘也悄悄探头看下来，围观地越来越多。刘心言趁这一刻把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冯奶奶，过不去。我终于知道我妈为什么好几年不跟京城联系了。我姥姥去世时他们就做了错事，没好好照顾她，自私自利地只顾自己，现在又对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怕我哪天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我不敢待了。冯奶奶，我不该来舅舅这儿的，我妈不认他们，我也不认了。”

　　“围这么热闹干什么呢？心言？心言你刚说什么？”

　　秦照新终于回来了。

　　刘心言泪眼婆娑地看他一眼，转身朝楼上走——她得进屋拿包。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地给秦照新说了说情况，也跟着上了三楼：

　　“哎哟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呢，秦主任快劝劝哪！”

　　“这丫头气性有点大。”

　　“那可不怪她，谁让关芳说闲话呢。”

　　“小丫头别那么倔，你妈当年就不该那么倔。”

　　“老关快道个歉啊，别真让这丫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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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心言拿了包就走，秦湘怯生生地喊她，她也没应声。

　　秦照新正好在门口堵住她，握住她的手腕对其他人团团抱歉：“家务事，我们内部解决，大家都回去吃饭吧，大过年的。”

　　重点不是他的态度如何啊，大家清楚的很，所以所有眼神唰唰地看向了刘心言。

　　刘心言背起包，凄声说：“舅妈应该跟我妈道歉，不是我。但我妈死了！舅舅辜负了我妈临终的托付，我也不原谅你。”

　　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坚决地掰开秦照新的手，挤出人群。

　　秦照新想跟上，最终停下说了句：“心言！我先跟你舅妈好好说说。那你回家歇两天，过两天消气了我再去看你。”

　　刘心言没理。冯奶奶一边骂着他们，一边紧紧跟上她。

　　冯奶奶倒真是个热心人。不过刘心言不想再在配件厂待了，任她怎么劝都坚决地离开。

　　××

　　大年初一早晨，刘心言擦干净眼泪，就这样在空旷的大街上压起了马路。

　　鞭炮的碎屑铺得遍地，透出一股热闹后的萧索来。

　　刘心言刚才情绪激荡太强烈，现在也有点怔怔的。

　　她终于找到借口摆脱了那一家人——好吧，至少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后续了，只要明天后天给舅舅打个电话让他别再找她就成（免得真辗转找到她，发现是她预谋已久的）。

　　也算是摘去了舅舅被临终托付的大义名分。这个时刻，本应开心一点的，但说了一早上妈妈，也就想了一早上妈妈，那股思念的感觉来时如潮水汹涌而至，走时却如丝线般从心底缓缓抽出来，酸涩和痛苦密密麻麻，痛彻心扉——

　　她妈妈，会替她开心吗？

　　应该会的吧，毕竟女儿自己走的路已经眼见得越走越宽了。

　　刘心言找到个公共电话给楚励行拨过去，然后蹲在马路牙子上等他来接，任乱七八糟的情绪乱飞。

　　直到楚励行的车停到她面前，上车，系上安全带。

　　对视，勾起唇角想微笑。

　　但是忙碌几个月都来不及释放的悲伤突然崩了闸。

　　刘心言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