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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在流云渡客栈安顿下来,天草便要出门了。留金坎子一个人在客栈,他似乎从来都很放心,甚至房间也是要了两间。像是完全不介意金坎子会逃走。
      虽然金坎子暂时也没有要走的打算,天草对于他而言尚有利用的价值,他没有必要拖着伤重的身体出去跟那些自诩为正道人士的拼命去。可他总归是有点好奇。
      “怕你逃走?”天草关上了房门,看着靠在柱子边上的金坎子看着楼下来往的人,流云渡不愧是江南一大重镇,不仅是江湖上的,还有王朝以及商旅,从进入这家店以来,他们已经听说关于中原不少消息的。最轰动的自然莫过于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孤鹜剑客把恶名昭彰的金坎子给救了。“为什么要怕,你现在又打不过我,自然逃不掉。”
      天草总是在这种时候莫名地自信,让人厌恶的嘴脸,金坎子沉默不语,但转身就想回房。却恰好被天草拉住,“你的伤还没有好呢,安分点。”
      “哼,你该庆幸我暂时没有疯狂到要一剑捅死你。”挣脱了天草的手,金坎子头也不回地进了房。
      留在原地的天草无辜地叹了口气,他怎么觉得金坎子的脾气好像越来越差了?

      天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出门之前让掌柜给他们留了张桌子,他选的位置比较角落,却能一眼看到门口以及整个大堂。
      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金坎子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慢慢地喝着茶,目光倒是很锐利,警惕着四周。
      虽然金坎子穿上了很普通的弟子服,头发也放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但见过金坎子的,却几乎是不可能认不出这张脸。
      天草径自走了过去,坐在了金坎子隔壁,“点菜了吗?”
      “嗯。”放下茶杯,金坎子的眼神却并未落在天草身上。顺着他的目光,天草发现他一直在盯着入门右手边那张桌子,几个穿着打扮都像是八大门派弟子的人。
      “听到些什么了?”
      “他们追到江南了,虽然在乱葬岗失了我们的踪迹,但看起来并没有放弃。”
      “没关系,反正你的事情我管定了,要从我手上要人,就先问过我这把剑。”天草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过头,他看着金坎子,“你不好奇我今天去哪里了吗?”
      “以你的个性,除了多管闲事我也想不出别的理由。”
      “哈,我该说你这么了解我,是我的荣幸吗?”天草歪着头,金坎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目光,“救你之前啊,我本来是去中原劫囚的。有一对兄弟,弟弟被个狗官栽赃陷害了,哥哥为了救这个弟弟东奔西走,后来呢,就遇上了我。救了弟弟之后,我将他托付给一个要出海的朋友,让他将他送出去。然后回头路上就遇见你了。前几天我就是去安排把哥哥也送出去和弟弟团聚的。”
      “哦,你讲这个事情是为了表现你居然是个古道热肠的大侠吗?”金坎子抬眼,笑容有些冷,像是嘲讽一般。
      “有趣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哥哥和弟弟的故事打动了我,你知道吗,这对兄弟曾经是反抗军里头的一员,哥哥甚至是反抗军里威望不小的一位将领。然而,他却甘愿为了被妖魔所伤的弟弟,放弃了他的战功,他的荣耀,他的一切。到头来,却因为一个欺压百姓的狗官,而让弟弟身陷死囚,他却无能为力。如果他当时还是将领的话,或许弟弟就不需要遭受这些了,虽然面对战争,和妖魔相比。似乎人类更为可怕。”
      “事实如此。”
      “但有一点总是不会变的,哥哥认为,如果他足够强大了,那么未来面对的无论是什么,也无法伤害到他所想要保护的人了。”
      “在这样的世道,只有强者才会让人屈服,而弱者,或许还是死了比较好。”
      “强者不是让人屈服的,而会让人折服。”天草想了想,“而弱者,只要有心,他终究会成为一名强者。”
      金坎子侧过头,看着他,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天草是个奇特的人,他似乎在一遍遍地经历不同的人生,藉由他人的故事,可永远看不透这个人究竟是追求什么。“你想成为一名强者吗?”
      “不,显然的,我已经是了。”
      “……”

      后来几天,天草时常会离开客栈,金坎子则闭门不出。天草上次带回来的药材确实对他的身体有所帮助,他发现不仅是他的伤势有了起色,好了大半,连功体也渐渐复原。大概再过些时日,他就能摆脱像现在这样困窘的状况了。
      和天草分道扬镳,是一早注定好的事情。
      虽然至今也不明白天草救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不过金坎子觉得他也不必去了解。
      反正他既然说他是路过了要多管闲事,那么金坎子也不认为自己欠他什么。
      足不出户的日子,像是回到了昔日在云麓仙居。那时候他镇守这座空城,总有企图夺回门派的人不断闯入,他并不喜欢总是浪费多余的力气,所以就藉由一层层地守卫消耗那些人的精力,等闯到他的房前,几乎已经是不用多费劲就能清除掉了。
      那段日子,他总有很多空余的时间。他对云麓这个门派完全一点感觉都没有,镇守这里,只是为了师傅的交代,也从来不会认为那些被禁锢了的灵魂可怜,到底是可利用的工具,否则连灵魂也不需要存在了。
      但他还是会稍微逛一下,权当宅得久了,稍微舒活下筋骨。
      可心里最惦念的地方,仍然是最初的太虚观。
      他从不承认他和师傅是背叛了太虚观,他坚持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太虚观而努力。
      至于大荒的其它人,他们的死活似乎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有时候,连天草都会觉得,金坎子是个冷酷无情到了极点的人,然而很快又会否决了这个说法,因为与其说他冷酷无情,不如说其它的一切,都不如他心中所坚持的东西那样重要。
      所以,为了他所坚持的坚持,金坎子能利用身边的一切。
      他们两个人都清楚的很,彼此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恩情不恩情的,天草心甘情愿,金坎子理所当然。说到底,都是各自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罢了。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时候,金坎子的想法也会出现了动摇。他到底是个活着的有心跳有情感的人,对于天草,他常常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矛盾,以至于他见到这个人就觉得莫名地烦躁,却并不是真正地讨厌。

      “帮我做件事情吧。”吃饭的时候,天草笑瞇瞇地托着腮看着他,精灵的目光里似乎狡黠地算计着什么,金坎子皱了皱眉。“这个事情只有你才能帮我。你放心,不会有危险的,而且你会看到很有趣的东西,怎么样?”
      “……”金坎子没有搭腔,他不满天草的地方还有这一点,这个人似乎有管不完的闲事,虽然并没有过问天草这些天都出去是因为什么,但对于他的了解,金坎子还是有点自信,八成也是遇到什么闲事皮痒了。
      可这种终归是别人的事情,金坎子自然无权过问什么。然而如意算盘打到他的头上来,则另当别论了。
      什么时候他金坎子有闲心到会像天草那样没事吃饱了撑着了?
      “真的不难的,你只需要去见一个人,然后跟他说一句话,就可以了。”
      金坎子挑眉,“你怎么不自己去?”
      “咳……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与他见面。”天草笑容稍微僵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反正你没事也是待在客栈里,不出去晒晒太阳,小心发霉啊。”
      “不劳费心。”
      “哎,谁叫我救了你呢,总是要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得好好的,我才不会和我的良心过不去呀。”
      天草一副“我很好人”的样子注视着金坎子,金坎子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按奈住自己想要暴打天草一遍的心,冷笑道,“哦,那我还要感谢你的‘尽心尽力’了?”
      “谢就不敢当,你就去那个人面前帮我带句话就好了。距离这里也不远,前面东海之滨就是了,当出门散个步怎么样?”
      “……”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的。”天草笑嘻嘻地凑过去,蜻蜓点水地在金坎子唇上留下了个吻,这下,金坎子终于没忍住,一拳就砸在了天草的脸上。

      结果,金坎子还是跟着天草去了东海之滨。天草一边骑着灵兽一边捂着嘴角,大概就是抱怨着什么“打人不打脸”“金坎子你真暴力”什么的,不过全程金坎子都冷着一张脸,没去搭理他。
      其实金坎子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抽了才会一大早在天草过来自己房里找他的时候,就糊里胡涂应下了。他归结于昨晚天草对他一直死缠烂打的请求,导致他连睡觉都做了个噩梦,睡眠不足造成的。
      总归一切的错都是天草这个人的错。金坎子一边自我厌恶,一边对天草咬牙切齿。大概功体完全恢复过来了,他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让天草清楚,玉玑子的首席弟子之所以是首席,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冷静下来想了想,他以前不至于这么管不住自己的脾气。
      金坎子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冷静淡漠的,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有这么暴躁的一面。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他意识到即使自己刻意控制过了,但有些东西还是照样脱轨。
      等到了天草所说的地方,金坎子愣是自己出神了许久,也没反应。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草已经不见人影了。虽然知道对方肯定是在附近的,但金坎子放弃寻找。
      他既然不愿意见那个人,自然就不会出现。
      认命地走上前去,打听了一下陆南亭在哪里,便有一位身穿玄嚣袍的弈剑听雨阁弟子向他走了过来。
      这人看来谦和稳重,身边跟着两名弟子又那么尊敬的样子,想必就是天草要找的陆南亭了。金坎子稍微打量了一下,如果说天草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剑,那么陆南亭更像一把内敛的神兵,尽管他周遭的气息都是平和的,但隐约之间还是被他察觉了出来。
      “不知这位朋友找陆某何事?”
      “有人托我带一句话给你。”
      陆南亭的脸色稍微一僵,却仍是十分客气地问,“不知道是哪位朋友的嘱咐?”
      “十八年前,君有何愧?此话出自谁人之口,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只见陆南亭脸色变得糟糕起来,甚至可以说是霎时间面若死灰,身旁的弟子向他投来凛冽的目光,像是警告。却因为陆南亭什么都没说,便识相地闭嘴不谈。
      良久,陆南亭才缓缓道,“谢谢你帮我传话。”
      “不必客气。”才说完,金坎子扭头便要离去,心里对天草这种行径实在嗤之以鼻,这种表情如果都能算是有趣的话,那么天草这个人,简直是相当地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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