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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番外四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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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衡之前的比斗,不论是哪派弟子都不过两三招就败于天草手下,此时此刻,两人相互较量,手底下早已游走过了十多招,仍是胜负未分。在场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看出天草有意相让,只有极少数的人,尤其以弈剑听雨阁为最,意识到天草这并非是在相让,反而像是更为嚣张地在指导剑招。
      “天草的剑法,似乎……精进了许多。”忆菡眼见着这二十多招过去了,天草依旧游刃有余,袁衡却稍稍力有不足,剑势摇摇欲坠彷佛三两招之内便要败了,却又恰恰叫天草引住,胜又胜不得,败也败不了,不由得面露焦色。
      金坎子与天草这些年游历大荒各处,却少有见到天草出手,只见他此刻剑随意动,潇洒不拘,神韵风流,似惊鸿,若游龙,剑光舞动,时而飘忽,时而凝练,周身银辉,如长虹贯日,又如湖水波光,自有坐看星尘起落、揽日月入怀的风骨与气魄。好像并非是在比剑,而是飘洒轻逸的一场剑舞,在天草剑下,袁衡处处受制,又时时刻刻被牵引,黯然失色不说,两人起起落落,谪仙之姿,更像是故意展示出弈剑听雨阁剑术的变化多端、玄奥莫测的不拘风流。这分明是天草以自身领悟的剑术精髓在指点袁衡,没想到天草还未尽力,袁衡却支撑不住,足见天草如今剑法高超,已是深不可测之境。也无怪乎当年就有传闻,陆南亭曾经承认,剑法之上,唯独天草冠绝弈剑听雨阁,现下看来,此言不虚。
      连金坎子都没想到这些年来,天草在剑术上的境界一再突破,以往他剑意随心,率性风流,只因弈剑听雨阁剑意便是如此,所以他往往还是拘泥在一招一式之上。如今再看,招式于天草而言早已不再重要,随意游走的剑势彷佛再无招式对应,然而每一剑上又似蕴含了弈剑听雨阁无上剑法之精,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无招可依,自然无招可破。不由得点头赞同了忆菡的说法,“以前他对许多东西都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潇洒随意地生活,也不拘泥什么特定的事物,那时候我却觉得,他看似随性,实际上不过是还未找到真正可以依托之事,以至于心性未定。眼下的天草,早已与当年不同,这些年与结伴而行,或许让他更明白自己的心性,才是真正地‘洒脱’。”
      “怕是在这里头,至为重要的便是因为师兄你了吧,若非你在他身边,他哪里能安下心来,说不定到现在还是猴儿似的,没个定性。”金坎子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忆菡见状,不再多言,本来金坎子与天草之间,就无需外人说些什么,他们彼此也通透明白,她每每拿来调侃,就是想着说不定能见到金坎子有一丝动容。不过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向来坦然,也毫不遮掩,自然无羞怯之理,时常是不管忆菡怎么说,金坎子都面不改色地沉默以对,天草多半则会更不要脸地反击回去,一来二去,都成习惯了。于是,忆菡转而说道,“怕是再有个几招,袁衡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金坎子没应声,不一会儿,果真如忆菡所言,就见天草手腕一抖,把他的剑轻轻一挑,袁衡一个恍惚,整把剑便脱手而出,飞落在地。两个人分立两边,天草挽了个剑花负剑在手,风姿依旧,从容之态,飞扬之色不减半分,袁衡却已经汗流浃背,脸色灰白,气喘不已,彼此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袁衡捡回落地的佩剑,抱拳在手,气息不稳地说道,“多、多谢前辈赐教。”
      天草点点头,微微一笑,“袁兄弟不必客气,你我结交在前,我现在也早不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了,日后就不必再论辈分了。我看你的剑法,在弈剑听雨阁也算得上是上乘了,不过弈剑听雨嘛,弈剑之道你倒是已摸到一些神髓,听雨之意却犹有不足。虽然弈剑听雨阁向来以除魔卫道,匡扶正义为己任,但‘道’之一字,终究是随心而行,不要让自己的‘道’成了负担,否则那便不是真正的‘道’了。”
      闻言,众人俱是震惊,连袁衡也不由得错愕,呆呆地望了天草许久,才心悦诚服地再拜,“听君一席话,顿时豁然开朗,谢谢。”
      “好说。”
      “只是在下心中尚有不解,请前辈回答。”袁衡问得认真,天草也大概自问无话不可说,就点了点头,只听袁衡问道,“敢问前辈心中之‘道’,又是为何?”
      此问一出,在场诸人都不自觉地跟着好奇起来。想昔日天草仍是弈剑听雨阁弟子的时候,虽不至于闻名大荒,但八大门派也隐约听闻此人性情洒脱不羁,早些年就独自一人离开弈剑听雨阁,游历四方。而后因为云麓仙居前挡下八大门派反抗军救下金坎子一事,天草名声大震,再后来,陆南亭只身进入太古铜门,天草竟担下重任回来稳住弈剑听雨阁的局势,直到陆南亭回来继任弈剑听雨阁掌门,又将他逐出门派。可见其这一生行事,乖张陆离,于许多人来说,天草这名字简直就如同大荒中的传奇,茶余饭后永远不会厌倦的谈资。也正是因此,不少人都想知道,天草心里头究竟想些什么。他做事像是毫无章法,任性而为,却又彷佛自有天地方圆,只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罢了。
      却见天草但笑不语,忆菡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金坎子,眼中闪动着不亚于旁人好奇的目光,好像是笃定了金坎子便知道一般。金坎子反倒摇摇头,冷笑一声,“他所行便是他的‘道’,一字而论,便是傻罢。”忆菡不禁莞尔,整个大荒也只有金坎子这般不留余地,以嫌弃之态,真正在说褒奖溢美之词。
      这时,沉默了片刻的天草总算开口,“心之所持,是为‘道’。无关旁人怎么看的是非对错正义与否,你要能把心里所想的路坚持走到最后,毫不动摇,那其它的都不重要了。所以非要我的道是什么,大概就是心里头想做什么,那就是我的‘道’了吧。”
      袁衡听罢,哑然了一会儿,最终恭敬地垂下头,“晚辈敬服。”说着,转身下台。
      天草扬眉,又向周围喊道,“还有谁?”
      没想到四下如今只有议论之声,却竟再无一人上台,砺剑门门主脸色铁青,座下弟子似乎都有些难以忍下,八大门派的掌门也开始互相对望,被天草这么一搅局,现在的天下大会彷佛就没了意义了。就在此刻,又有一人上台,忆菡与金坎子一看,没想到又是一个熟人——天机营的闵之行。
      忆菡满脸可惜地说道,“这位天机营弟子定然也不会是天草的对手,却还是坚持上台比武,怕是也是因为天草隐瞒之事吧?”
      然而,金坎子脸色一变,却道了一声“不妙”,在台上两人寒暄之际,他不由得喊去一声,“天草,小心!”
      闻声,演武台满场惊愕,就见他黑色斗篷一扬,神速真诀运用到了极致,飞身上台,雪白的六祸袍在旁人眼里已经化成了一道如霜雪般凛然的白光。忆菡还未料到怎么回事,台上天草神情一凛,抬剑要挡,却还是慢了半步,对面“闵之行”宏大气势排山倒海压迫而来,刀刃破风之声尖锐刺耳,生死一瞬,在场竟无人反应过来,转眼鲜血飞溅,散落高台,如同纷纷扬扬的红雪飞舞;与此同时,幻龙诀幻化而出,通灵神兽五方袭来,震破苍穹般击向“闵之行”,电光火石之际,竟已尘埃落定。
      “闵之行”负伤跪地,嘴上却分明扬起一抹诡异嘲笑,忆菡往另一边看去,只见天草怀中,金坎子血染白袍,竟重伤晕厥,血流如注,心里一惊,连忙飞掠上台,挡在天草与金坎子之前,满脸愤恨,咬牙切齿地道,“东,海,神,殿!”

      金坎子见“闵之行”上台的时候,本还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心念电转,就识破了对方的伪装。
      东海神殿中的“神”却是行踪莫测,假扮“闵之行”上台与天草一较高下也是无懈可击的谋划,之所以会被金坎子当场撞破,是他们没有料到“闵之行”虽然确实不在演武台看天下大会,却料不到他离开之时,恰恰在半路上遇见了金坎子,还与金坎子交谈了一番。
      两个人称不上是有交情,但闵之行光明磊落,心思明晰,他与金坎子说已知晓他们隐瞒之事,只是暂时无意与他们为敌,所以约定与他们战场上见。
      金坎子尽管谈不上与闵之行相熟,不过他信得过天草的眼光,既然对方这么说,便是打定主意除了战场之外,各为其志,是不会与他们争锋。所以,眼下一见“闵之行”,金坎子就心知不妥,心随念动,自然想到了是东海神殿的追兵。
      他眼见要来不及了,只好运起幻龙诀,以身体为天草挡下杀招,可惜伤体初愈,简直就是以命相搏,一招之后,后继无力,只能瘫倒在天草怀中,他神智逐渐模糊,一开口血如泉涌般喷薄而出,天草脸色苍白,立刻扶着他,为他捂住胸前伤口,又连忙擦去唇边溢出鲜血,心神剧震的模样彷佛身受重伤的人是他一般。金坎子只好不再说话,深深地看了天草一眼,便彻底落入黑暗之中,再无意识了。
      那一眼,似乎有无数要说的话,却又像无话可说一般,仅仅一眼,天草便觉心如撕裂般疼痛,他握紧了金坎子的手,闭上眼,忍不住长啸一声,悲痛,愤怒,再无言辞可表,众人听闻,都似有于心不忍。随即,他握紧手中天逸,再睁开眼,眼中竟不是仇恨也没有憎恶,漆黑如墨的双眼只有弄得化不开的黑,彷佛不可见地的深渊一般,“闵之行”对上这样的双眼,也不由得几分胆怯。
      不过,“闵之行”很快又恢复过来,他轻蔑一笑,站了起来,好像金坎子全力一击也难伤他分毫一样,擦去嘴角边血迹,他说道,“交出你们自神殿内盗取之物,便饶你二人性命。”
      忆菡没有回头,但听得天草近乎撕心裂肺般的啸声,已知道金坎子凶多吉少,眼眶一红,却依旧若寒霜般冰冷傲然,“有本事却不见你们找我师父要去?这般卑鄙无耻,还妄自封神,简直可笑至极!敢伤我师兄,你就休想再活着离开这巴蜀演武台!”
      “小小女子,也敢撼神祗威能!”说着,“闵之行”再运天地之灵,想要当场将忆菡也一同击杀。
      面对神明之威,忆菡脸上虽不露怯意,心中犹有震撼惊异之色,她心知全力以赴说不定也难敌对方携天地之力的一招,然而,身为玉玑子的弟子,师父敢与天道神佛做斗争,徒弟自然也敢一斗东海神明之能!所以她同样抱着豁命玉碎之姿,愿再以幻龙诀与“闵之行”一较高低。
      却在这时,天外一道剑气袭来,恰恰挡去两边相撼之招,忆菡口吐鲜血倒退两步,“闵之行”也同样再受余波震撼,连退几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演武台上又多了一人,来人生得俊美,笑容却邪魅,一头银白长发迎风飞扬,可惜穿着却是最普通不过的弈剑听雨阁弟子服,谁也没料得到能同时抵挡住两边杀招的这人究竟是谁。只有稍微放亮招子的看见他自陆南亭身畔那些随身弟子们之中窜出,想必恐怕是弈剑听雨阁颇为厉害的亲传弟子。
      比起其它人,尤其惊讶的居然还是“闵之行”,他神色诧异惊愕道,“竟是你?”那人只是笑了笑,随手挑了个剑花,并不作答。“闵之行”又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来得,难道我来不得?”那人姿态从容倨傲,即便对着神明也是睥睨之态,不以为一般,“放心,幽都既与玉玑子有了约定,便不会贸然毁约,我来,只因私事路过,并未打算插手天下大会之事。不过我却没想到,东海神殿竟与砺剑门有所勾连,有趣,当真有趣。”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原因无他,能代表幽都,又将弈剑听雨阁不传剑法练到如此境界的,当今大荒唯独魔君张凯枫一人,他竟只身前来不说,还隐伏在掌门陆南亭身边,众人难免惊愕,尤其是弈剑听雨阁的弟子们,皆是如临大敌,恨不得护持在掌门周围。却见陆南亭镇定自若,如同早已了然,张凯枫与他对望一眼,不屑冷哼一声,随即又看向“闵之行”,“不过天草怎么说也算是我张凯枫的好友,今日有我在,自然不允许你们东海神殿动他三人,否则,我倒是不介意再引中原之战,只是你们自诩天道有序,敢以一己之私,牵动战祸再起吗?”
      闻言,“闵之行”沉默不语。
      “退,或者死。”张凯枫像是颇有耐心,循循善诱般的口吻,“你应当知道,我可不俱天谴,天若是有眼,又怎么叫我活到现在,你说是也不是?”这话他像是在问“闵之行”,却又像是问别的什么人,张狂之姿,竟无人敢置喙分毫。
      “张凯枫,别杀他。”跪坐在地,紧紧搂住金坎子的天草此刻开口,不复往日轻佻戏谑的语气,如同死亡般安宁得可怕,他平静地说道,“坎子受的这一刀,我自要他十倍奉还。”一字一句,森寒如霜。
      “哦?”张凯枫耸耸肩,似乎也无所谓,转而笑道,“听到了罢,那就请便。”
      “闵之行”自知眼下再耗下去也是没有办法对他们出手,反正金坎子已是死定了,目的虽未达成,也已挽回东海神殿的颓势,便不再纠缠,抽身离去。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之时,幻龙诀再起,黑龙幻化将他锁在原地,正是还有一人带毁天灭地之势缓步登台,霎那之间,天上风云涌动,地上却如同时间静止,叶不落地,江海止流。只听那人轻轻一句,“敢伤我徒弟,却想着离开?痴心妄想。”震慑全场,犹如死亡笼罩的恐怖蔓延全身,连八大门派的掌门都不由得露出愕然神色,却见来人信步闲庭般走到天草身侧,低下身子替金坎子把脉,彷佛即便强如神明,他也没有放在眼里,天底之下,唯独爱徒性命,至关重要。一旁忆菡却再也没忍住,泪水涌出,高兴又悲伤地喊了一声,“师父”——来的正是大荒闻之色变的玉玑子!

      未完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番外四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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