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孤儿院 ...
-
最后果然像汤姆说得那样，他和比利被放出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这还是在餐桌上爱莉丝主动提起他们的名字才让科尔夫人想起这件事——一大早她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根本不需经过五楼，最后就导致了这场遗忘。
汤姆吃了爱莉丝昨晚送来的两块黑面包，现在状态好过比利不少，至于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已经是饿得头晕眼花连路都走不太稳了。孤儿院里的孩子们本来就缺乏营养，连偶尔受到柏安尼关照的爱莉丝都是一副在同龄人中略显单薄的体型，更不要说比利这样的孩子了，对他们来说少吃一顿饭真的很要命的事情。
上过下午的课后，比利回绝了他的两个小伙伴，也就是丹尼斯和埃里克一起下去玩的请求，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了一觉。
他们几个的对话被汤姆尽数收入耳中，确保比利在这个下午不会出啦乱晃悠后，他一路哼着歌，相当悠哉地走上了五楼。哪怕汤姆从来没去过那间饲养着兔子的房间，但只要顺着那股屎臭味，谁都能到达那里。
汤姆毫不迟疑地打开了一道门，空荡荡的房间地板上散落着干草碎屑、星星点点的黑色小圆球（也就是兔子屎），这些小圆球有的还嵌在地板的缝隙里，经年累月便使得这股臭味挥之不去。而房间的最中央，放着一只铁笼子，三只胖嘟嘟的兔子艰难地挤在里面，它们身上的毛皮——或许还有肥肉，都堆到笼子的铁条之外，乍看之下就像一笼子烘过的焦黄稻草。
“全都像猪一样肥，哪里可爱了。”汤姆非常不客气地评价着比利的饲养成果。
他走上前，本想拎起笼子，岂料那几只兔子实在太重，笼子的把手坚持了不过几秒就当啷脱落，让这笼兔子还没来得及升到半空又哐唧坠地——这只笼子原本就是玛莎从垃圾场捡来的破烂货，曾经光天化日暴露在伦敦湿润的空气中不知几个月，比利接手这些兔子后又爱护有加，从来都是一只只抱进抱出，根本不会像提甜菜头一样整个拎走。谁也不知道这只笼子的把手已经坏掉了，直到汤姆动手准备搞点小破坏。
汤姆丢开那只锈掉的笼子把手，看着那窝兔子底下垫着的废弃烤盘，那是用来接屎尿的，踌躇半天，最后撩起两只袖子，痛苦地捧起了笼子。
为了防止兔子们在他运送过程中像德国人时不时飞过伦敦的战斗机一样投弹，汤姆可得速战速决。他一边小心地让笼子不要接触到自己的衣服，一边又要小心避人耳目，还得努力保持运送速度，一趟路程下来不可谓不心力憔悴。
等他费尽千辛万苦从五楼来到厨房，却发现向来敞开的厨房今天大门紧闭。汤姆用耳朵贴着厨房门听了一会儿，确认里面并没有人后，便想先放下笼子，等打开厨房的门后再运送进去。然而当笼子被放到地板上之后，从汤姆身后那条笔直通畅的走廊的拐角处却传来了女孩子们的笑闹声。
汤姆听出那是总和爱莉丝玩在一起的艾米和陶福妮的声音，爱莉丝不知道有没有参与其中。
这不是个好消息。汤姆现在所处的这条走廊里除了厨房就是饭厅，声音的主人已经逼近，只要她拐过走廊尽头的那个转弯，整片走廊里的景象就一览无遗，他根本来不及躲藏。
坐以待毙不是汤姆的性格，他尽他所能飞快地抱起兔笼，然后转身将后背暴露给进入走廊的那个人。这样做或许是徒劳的，但他确实在赌，赌自己在孤儿院糟糕的名声会让那个人只是看见自己的背影就大呼晦气，继而退出走廊。
爱莉丝绕过拐角进入走廊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穿着孤儿院统一制服的男孩背对着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僵硬，好像是白金汉宫门口第一天上岗的熊皮帽卫兵，每个毛孔都在诉说主人的紧张。
是汤姆，他干什么呢？爱莉丝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随即她马上意识到对方估计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运气非常不好撞见了有人的时候。爱莉丝头脑灵光地反应过来，然后停住那只迈进走廊的左脚，回头对身后的两位同伴说：“要不然你们先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一会儿吧，等我喝完水回来再一起回院子里去。”
艾米和陶福妮不疑有他，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支开她们后，爱莉丝便一路冲到汤姆背后，突袭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汤姆，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汤姆在听见爱莉丝的声音后就松了口气，现在更是完全放下心来。他将手上的兔笼展示给爱莉丝看，说：“看着不就明白了？好了，快点帮我把厨房的门打开！”他刚才可是出了一身冷汗。
爱莉丝照做了：“你直接把比利的兔子带来厨房有什么用，科尔夫人不是许诺要给比利留下一只吗？”
汤姆将兔子放到厨房的角落里，和一只装满了蔬菜的木箱紧挨着。做完这一切后他拍拍手，回答了爱莉丝的问题：“科尔夫人许诺了，但玛莎可不太乐意。她这段时间天天都在念叨要吃兔子，要是我把兔子直接送过来，她才不会去管比利有没有同意，只会因为能吃到所有的兔子兴高采烈。”
和能够负责教导孩子们，略微还有些人文素养的科尔夫人不同，玛莎在孤儿院负责的都是日常性的事务，也就是做饭、打扫、修理家具或给孩子们做些简单的小玩具。她是个不太细腻的姑娘，虽然为人爽朗大气，但也带着出身农家的粗野。玛莎根本不理解比利的伤心，更想不通科尔夫人为什么要留下一只兔子给他。在她眼里，动物被圈养起来就是为了吃。
厨房是玛莎的领地，把兔子放到这里，她只会认为是科尔夫人终于做通了比利的思想工作，愿意把所有的兔子都当做食材。就算没人这么和她解释，她也乐于这样理解。
而唯一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比利，现在正在房间里呼呼大睡——这几天的伤心和被关禁闭少吃的那两顿饭让他非常疲惫。
“你可真坏啊，汤姆。”爱莉丝做出了中肯的评价。
“彼此彼此。”汤姆说，“快点喝你的水吧，爱莉丝。说起来我每次进厨房碰见你，你怎么全都在喝水？”
爱莉丝从桌上的陶罐里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喝下肚后又添了一杯，在续杯的间隙她回答了汤姆的问题：“你看我每天跑跑跳跳的，难道不需要补充水分吗？”
汤姆想起在蓝水旅馆时爱莉丝穿着裙子都能游得比自己快、还有当初被她拖着跑了三条街的往事，他发现爱莉丝的运动神经确实好得离谱，常年不运动的自己就算了，然而连男孩子里的领头羊比利都赢不过她。
“上帝是公平的。因为你没法像我一样使用魔法，所以他给了你好使的运动神经。”汤姆酸溜溜地说。
爱莉丝喝完第二杯水，将杯子冲洗干净后丢下一句“你就是在嫉妒我吧”，然后离开了厨房。在她离开后过了一会儿，汤姆确认她已经和女孩子们走远后，也避开其他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比利一觉睡到了晚餐前夕，他揉着眼睛，循着饭菜香来到了饭厅。他总觉得今天的饭菜闻起来格外诱人，但透露着一种熟悉的气味，这种气味让他感到不详。
这种不舒服的预感在他坐上饭桌后达到了顶峰，一种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咚咚鼓声回荡在他的胸口，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脊背发冷。
玛莎一如既往地端着大锅给每个孩子分饭菜，她每经过一个孩子身边，就响起一声小小的欢呼。
“哇，今天有肉！”
“对，今天的肉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为大家奉献出来的。”玛莎微笑着点点头。
等终于来到比利身边的时候，那勺混着胡萝卜和土豆的深褐色半固体缓缓地在他的盘子里舒张。比利看见裹成一团的浓稠酱汁慢慢地流下来，使原本眉目不清的菜肴容易辨认，一团一团的东西暴露在他眼前，那紧缩的红肉，那刺破肉块的尖锐骨头，那融合了血肉的下贱汁水……一切都传来令人作呕的气息，一道本该放在撒旦面前的邪恶餐点。
比利瞪大眼睛，沉默像湿棉花塞住了他的嘴。
坐在他旁边的丹尼斯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心地说：“比利，这是不是……”他已经认出来眼前的餐点原本是什么东西。
其他的孩子已经大口大口地开始享用晚饭，每个人都为能吃到鲜肉雀跃不已。比利望着餐盘，只是就着凉水一口一口吃掉了面包，在他身旁的丹尼斯和埃里克亦然。
“比利，你怎么不吃菜？”科尔夫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比利看向科尔夫人，忍耐多时的眼泪立刻割裂了他脆弱的冷静：“科尔夫人！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留下一只兔子吗？！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科尔夫人吃惊地看向玛莎：“怎么回事，玛莎？你没有和比利协商好吗？”
“什么？我以为是你终于说服了比利，我今天一进厨房就看见那笼兔子，不多不少正好三只。”玛莎说。
事已至此，比利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定是汤姆利用他今天午睡的时间，偷偷地把那些兔子送进了厨房，而铁石心肠的玛莎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放弃了那些兔子，高高兴兴地把它们全杀了。
比利瞪视着汤姆，后者似乎一直在关注他的反应，一见他看向自己立刻就将目光从盘子里移开，与他隔着餐桌遥相对视。
“你罪有应得。”
他看见汤姆一字一句地冲他比了口型。
一瞬间，世间有名有姓的恶魔全都拥有面庞。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孤儿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