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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鬼楼 ...

  •   易砀的面前是一碗汤,用普通家庭里最常见的淡黄搪瓷碗盛着,满满一大碗,浓香四溢。

      熬汤人手艺不错,汤体清澈如水,只在表面上漂浮着一些细小金黄油花。

      沉在碗底的肉被炖得软烂脱骨,漂浮着莫名勾人的清甜气味,还夹杂着一些药香。

      端着汤的婆婆笑容慈祥,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碎花老人衫,白发整齐的拢在耳后,看易砀的眼神跟看自己亲孙子一样,和善宠溺。

      她粗糙双手稳稳端着汤碗,举到易砀面前:“现在天气热的很,你们送外卖成天在外面跑,小心中暑。喝碗汤吧。”

      “老婆子一个人在这里住着,平常也没人陪我说说话。”

      “喝吧,这猪蹄可是老婆子我一早去市场买的,新鲜着呢。炖了好几个小时,现在正是最好喝的时候。”

      说着,将汤碗往易砀面前递了递。

      汤看起来极其鲜美,隔着那么远,还有一股极其诱人的气味往鼻孔里钻。

      要是换了别人在这里,肯定被馋得毫不犹豫端着一饮而尽。

      可易砀却不想碰,他眼里的汤看起来可没那么好喝。

      甚至有点……恶心。

      易砀将目光投向那碗汤,此时肉汤已经完全没有刚才让人食指大动的模样。

      汤碗底躺着几根指甲脱落的软烂手指,随着不断冒起的气泡升腾,浮到水面上啪的一声炸开。白骨上还连着些许血丝。

      然后又复沉到碗底,和看起来像头发的黑色丝状物纠缠在一起,陷进去,只露个头冒出来。

      惨白手指陷在乌黑发丝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鼻尖无端嗅到一股腥臭,像是臭鸡蛋混合了一年没洗的袜子拌臭豆腐汁加榴莲,封在密闭坛子里发酵足足一年,最后砰的摔裂到地上,散发出堪比生化武器的无边臭气。

      恶心又难闻。

      这是易砀的秘密,他天生阴阳眼,能看见鬼。

      他眼中的世界和寻常人看到的世界,天差地别。

      连带着眼前的老婆婆,也变了样子。

      “孩子,喝啊,你怎么不喝呢?”

      婆婆阴森森笑着,嘴唇连带着半边脸都已经腐烂,变成白骨。剩下的脸连着头皮一起被掀开,眼珠半连不连的挂在眼眶边晃悠。

      她说话时,黄白蛆虫顺着脱落的不剩几颗的牙齿爬出。

      蛆虫没有东西阻拦,在骨头上蠕动着蠕动着就啪嗒一声,落入汤碗中。

      又加了一味料,汤的内容更丰富了些。

      手指发丝蛆虫汤,大补啊。

      易砀咬牙切齿,自己要是能活着出去,肯定给那个爱喝汤的广东崽灌一肚子。

      就不该答应来替他班。

      这种东西易砀肯定不能喝,他推辞:“婆婆,这是你的外卖,我马上还要赶去送下一家。”

      “不行!”老婆婆脸色大变,铁青怒容,硬是拿着碗往易砀手里塞,裸露着白骨的手拉着易砀,“你尝一口,尝一口就知道这多好喝了。”

      她似乎很执着于让易砀喝汤。

      嘴里还絮絮叨叨:“我那个小老乡,今天怎么不是他来,哎呀以前都是他来给我送饭的。好不容易在这地方遇到个老乡,就想跟他叙叙旧。也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他叫樊冲,个子矮矮的。现在不来,肯定是嫌老婆子话多烦人咯……”

      “不是的,他生病了。”易砀为樊冲解释,声音隔着黑色口罩传递出来,闷闷的。

      婆婆精神有点恍惚:“病了啊,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注意身体。”

      “我听说,前几天小区里还有个正上班的年轻人,好像是住六号楼的,掉池塘里淹死了。可年轻了,看着就跟你一般大。你可别往那池塘去,水会吃人的。”

      她随手将汤罐搁到门边的柜子上,转身回房间,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挪,走的很艰难。

      到沙发边的柜子前停下,弯腰从里面拉出一团团塑料布。

      哗啦哗啦的塑料摩擦声响起,老婆婆背对着他,弯腰翻找东西,没有注意门口的动静,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时候。

      易砀悄悄将手中提着的面搁到门旁边,接着就弯腰想从楼道溜走。

      可惜这想法落空了。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楼道前的空气扭曲起来,像是夏天被高温蒸腾着的热空气,建筑线条被扭曲地像是乱纸团。

      下一瞬,楼道消失,变成一面白墙。

      草,这是遇到鬼打墙了。

      易砀在心里暗骂一声,小心后退两步,回到自己刚才站着的房门前,站到原地,探头朝里望。

      幸好,老婆婆并未发现这边的异动,还是背对着他弯腰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

      易砀正在发呆,耳边骤然响起嘶哑声音,他被吓得后退踉跄一步,抬眼看去,正好跟婆婆眼眶上挂着的眼珠对视。

      老婆婆手里攥着个东西,上前一步想要递给易砀:“他生病了,让他吃点这个吧。”

      掌心里攥着的东西好像是个活物,不停地扭动,发出吱吱声响。

      想要从老婆婆的手掌中逃窜出来。

      易砀不敢,也不想去看婆婆拿着的是什么,只是拉开自己的口袋,把东西放进去:“谢谢。”

      那东西在易砀的口袋里还在不停扭动,散发着无比的求生欲。

      他只能尽量忽略那个挣扎着的小东西,把注意力拉回来。

      易砀扭头朝旁边的楼道望,白墙依然还在,他现在出不去。

      他颤抖着声音:“婆婆,饭已经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回头,蔡婆婆的眼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按回眼眶中,浑浊带着血丝的眼球正冷冷注视着易砀,声音嘶哑就像是声带中间被塞进片磨砂纸:“喝点汤吧。”

      白墙还是没有消失,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易砀眼花,那墙好像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像是活物一样大张着嘴朝他逼近。

      ……看来今天这汤不喝是不行了。

      一直执着于让他喝汤,难道只有喝了汤才能走出这里?

      是被鬼打墙困死,还是被恶心的汤毒死。

      这两种死法看上去都挺惨的,易砀都不愿意选。

      不过……喝汤不一定会被毒。

      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喝汤反而是正确选项。

      易砀狠下心,决定拼一把,拼一把或许还能活。

      他努力摒弃味觉与嗅觉,接过婆婆手中的碗。放到嘴边就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有一些没来得及咽下的汤汁从嘴边流出,顺着脖子滑进衣服内。

      蔡婆婆看着大口喝汤的易砀,点点头,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果然是炖了很久的好汤,入口顺滑鲜甜,没那么烫口,只是温热。

      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药材,喝着有一些苦涩,但一碗下去,易砀浑身的暑气都被消解大半。

      他甚至想再来一碗。

      易砀意犹未尽地抿抿嘴,将汤碗还给蔡婆婆。

      喝完汤后,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又变了一副模样。

      原来的恐怖场景全部褪去,汤碗里的肉变成了被炖煮软烂的猪蹄,旁边漆黑缠绕的也只不过是一些海带,漂浮在清澈的汤中。

      至于那些蠕动的蛆虫,则是一些被切细碎的植物根茎,易砀认不出那是什么,或者是甘草?

      总之,这是一碗海带猪蹄汤而已。

      方才恐怖骇人的鬼婆婆,现在也已经恢复了慈祥面容,像个普通的老人家,只是嘴里还念叨着喝汤喝汤。

      带着老年人常有的莫名执着。

      拉开口袋,里面也没什么正在蠕动的活物,一袋包裹严实的白色药片安静躺在口袋底部。

      易砀朝旁边望去,原本竖立着一道白墙的楼道也恢复正常,变成了自己来时走过的那个灯光闪烁的漆黑破旧楼梯。

      旁边的墙上贴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广告,无外乎就是开锁,通下水道,全屋定制,甚至还有重金求子。

      花花绿绿,扒在墙上像是牛皮癣,与普通的底层老式居民楼没什么差别。

      易砀暗自垂眸,他验证了自己的想法,刚才看见的只是幻觉。

      他的阴阳眼能看见灵体,也容易被灵体迷惑。

      像是这种被制造幻觉欺骗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几次。

      看来刚刚是有灵体制造幻觉来捉弄自己。

      只是喝下那碗汤,周遭就完全恢复正常。

      幻觉?……谁这么闲?

      耳边略过一阵嬉笑声,轻快尖细。

      嘻嘻嘻嘻,像是有小孩子在打闹,但只听到一瞬就消失,让易砀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告别了蔡婆婆,易砀缓慢地摸黑走下楼梯,他手里还有最后一单,送完就可以结束今天中午的工作。

      他不是负责这片区域的外卖员,要不是原本管这里的樊冲今天生病,烧得在床上起都起不来,实在没人顶上。

      易砀才不会踏入这个小区一步。

      没什么原因,单纯就是这里鬼太多,远近闻名的风水差。

      当然,易砀最开始不知道,他只是隔老远就看到了小区上方的冲天黑气,然后就严词拒绝了要把自己分到这个小区的安排,争取到了另一片工作区域。

      可虽然没来过,易砀却也有所耳闻。

      这个小区总是莫名其妙死人。

      先是小区刚建成的时候,一个三岁的小男孩不知道怎么就打开了自己家的防盗网,从六楼一跃身,大头朝下地栽到了楼下还没干的水泥地上。

      据说最后已经被摔成七八辦的头骨和水泥混合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然后是一对平时很恩爱的夫妻,在家里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直接拿刀互砍。

      拿的还是家里的砍骨刀,照着对方的脸就劈。那场面,鲜血淋漓,可两人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像是两只野兽不把对方弄死就绝不罢休。

      到最后,等邻居发现的时候,男人的一条腿已经被剁成肉馅。

      要说上面两件事,都还有原因。

      可接下来死的一个人,让大家都害怕了。

      那是在附近上班的一个白领,看着特别年轻,最多也不过就二十多岁,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平时为人很和善,见到面熟的邻居都会点头打个招呼。

      听说马上就要升职加薪了,生活过得很不错。

      然后,他被人发现,在家里用一根红绳上吊了。

      红绳……一根极其细的红绳,甚至都还没有鞋带粗,看上去完全承受不住一个成年男性的体重。

      可他就是用那根红绳,把自己吊死了。被发现的时候,绳子深深勒进脖子里,把脑袋划开一半。

      红绳固定的方式也很奇怪,深深嵌进天花板,像是直接从里面长出来的植物根须,将这个可怜人直接绞杀。

      之后那一整栋楼就全搬空了,这小区成了远近闻名的凶楼。

      大家都在说……

      这小区会吃人,每年都要抓几个人来吃。

      不然那些人怎么死的那么奇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鬼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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