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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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
梦难平，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万俟咏《长相思》
一
炎皙——
我住的这个地方，叫做沉碧苑。我七岁时，母亲被贬到这里，不久她便积郁而亡。除了一个灿烂的名字以外，她什么都没留给我。在这个冷清的庭院里，我虽然躲过了宫廷里的勾心斗角，却也葬送了我的青春年华。我却没有一丝不甘愿——平静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一切。
能够平静地过一辈子，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
碧苑中央有棵树，高高的伸向天空，叶子很密，就是盛夏也难得透进一丝阳光。为我送饭的小云总是抱怨这里太阴森，好像总是有股寒气。我问她，为什么不丢下我离开这里，她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
但大多数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在这里消磨时间。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坐在树上呆呆的看天。
就在这树上，我一坐就是十年。
记得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在树上呆呆看天。
“天上有什么好看？”一个陌生的年轻声音突然响起。
“天上？天上有很多云，有时候有鸟飞过。”我没有低头，淡淡地答道。
“还有呢？”
“……”我想了想，“没了。”
来人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问道：“你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么？”
“没有。”
“真的？”他似乎很感兴趣，“我叫隆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炎皙。”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人惊讶地道。
“不知。”无意将谈话继续下去，我再次对着天空发呆。
再次回过神来，已是在两个时辰以后，树下的人早已离开。我的心不知如何却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一个小插曲罢了，我自嘲地一笑，走进了我那不大不小的屋子。
本以为那人只是误打误撞地走进沉碧苑，以后是再也不会出现的了。
可是自那天后，隆基竟天天来这里找我。我不大说话，多半时间都是在听他说。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一天天熟稔了起来。
他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朋友。
※※※
两个月后的一天。
我一如既往地坐在树上发呆，可是那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我虽感奇怪，但由于生性淡泊，也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待小云收拾过碗筷离去后，我在院子里坐了一会便睡下了。
午夜时分，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屋门开处，是隆基狼狈的笑脸。与他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人。
“进来再说。”我起身让开了门。示意他们进屋坐下
“炎皙……我一直视你如妹，本不想、将你牵扯进来，只是……” 他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见怪的意思，便接着说了下去：“这宫中没有勾心斗角的地方，也只有你这里了。”
我向那人望去，目光正好与她抬起的视线相遇。她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炽热，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是仇恨与恐惧扭曲了她清秀的眉眼，我直觉地想用手抚平她的眉。
“不要怕。”我淡淡地笑，“你要留在这里吗？”
她看了隆基一眼，隆基不好意思地笑笑：“如果方便的话，她最好是留在你这里避避风头。”
“避风头？”我微觉诧异，“她是什么人？”
“她不是坏人，你不必担心。”
我点点头：“那好吧。”
隆基对那女子说道：“沉碧苑终年不进外人，你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她死死地盯着隆基，“你现在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隆基微叹：“这又是何苦呢。崇谏之死……唉……”眼见劝她不转，只好出手将她击昏。
他匆匆离开之前，只说了一句话——
拜托你，好好照顾淡然。
我会的。无论她有着怎样的过往，我都会照顾她，直到她选择放弃的那一天。
淡然——
从我睁开眼开始，我就陷入了永无休止的争斗。
杀人，或者是被杀。我只有这两个选择。只有胜出，才可以拥有自己的人生。
崇谏和我一样，注定为要了权力而生，为权力而死。我们之间的关系，既似兄妹，又像情人，但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奋斗的战友。
但是，崇谏死了。
幼时占卜，那个算命的人只给了我一句话——
天煞孤星。
李隆基，他杀了崇谏。他没有选择。
我知道这不能怪他，报仇只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们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崇谏倒下时，伤痕只有颈子上的一道。
他说，淡然，你要替我活下去 。
※※※
李隆基放过了我。
“你不杀我，为什么？”我站在崇谏的尸体旁问他。
“我保不住他，至少要保住他爱的人。”他的眼始终干涩，流露出浓浓的伤痛。
“带我离开。”我不能，也不愿放弃。
“宫中戒严，只有沉碧苑可以藏身。”隆基带着我，在夜色中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停下来：“到了。”
打开年久失修的院门，便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什么样的人，能够终年住在这种地方？
隆基急急地敲门，可屋里漆黑一片。
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那人看到隆基，有些讶异，但很快便收敛了。“进来再说。”她转身让我们进去。
她将灯放在桌上，示意我二人坐下。
一阵静默过去后，隆基对她说了些什么。
她突然抬头向我看来，与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的眼眸，纯净而剔透，与我从前看到的那些女人完全不同。没有一丝混浊和幽暗，这是一双没有看过勾心斗角的眼睛。
她伸出手，像是要抚摸我的脸。我下意识地退缩。
“不要怕。”她仿佛在安抚着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般，“你留在这里么？”
隆基替我回答了她的提问。
李隆基！我立刻回过神来。
杀崇谏非他所愿，可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这是给他，也是给我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你现在不杀我，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他微微苦笑，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随即，我的世界陷入了黑暗。
※※※
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满怀敌意地看着躺在身边的人。
“沉碧苑不进生人，没有客房。”她看上去很坦然，“我不想睡地板，所以……”
“不进生人？那你吃什么？”
她平静无波的目光移到我脸上，“小云会送来的。”
“……小云？”
“不必担心，”她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小云只是每天来给我送饭而已。”
“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在她的温和笑容下，我竟有些词不达意。
“我无所谓。”她披衣下床，“你信不信我，都与我无关。”
我看到她向外走去，忍不住叫道：“等等！你……”
“我会一直在院子里面，你不必担心。”她嘴角略略翘起，却不知是在笑我，还是在自嘲？
“你再睡一会吧。”她的声音温和如旧，可我却感到一阵阵寒意。
在床上辗转了半晌，我还是忍不住爬了起来。
跨出屋门，我的心不由得凉了半截：院中空无一人，只有一棵参天古树。
呵呵，木在口中，可不就是一个“困”字。只是想不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竟然也是个骗子，骗子。
“你再找我吗？”清雅恬淡的声音传来。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没有走？”
“我在这里住了十年没有出门，你要我去那里？”话音透着淡淡的笑意，可以断定说话的人唇角必定微微翘起。
我仰起头：“你在上面干什么？”
“你上来一看便知。”
“不必了。”我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告辞？”她从树上溜下来，直直地望着我，“你要去做什么？复仇？”
“是，我要给崇谏报仇。”我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撒谎。”她冷静地道，“你根本就不恨隆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复仇只是你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我冷哼一声：“是又如何？你想拦我不成？”
她摇摇头：“我拦不住你。”
我见她无意阻拦，便即准备离开。只是刚一迈腿，身子便软软的没了力气。回头望去，那女子的笑容竟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我又惊又怒，正欲一问究竟，脚下却突然一软。在我摔倒之前，她一把扶住了我。
眼中最后看到的，是她混浊而又剔透的双眼。
她说，我叫炎皙。
随即，我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1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