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宫花容慢》一日不见

6、第 6 章 棋盘双对弈

　　漫漫细雨连着下了几日，庭院终是露出几许和煦青光。搭了榻椅在藤架下独自对弈，石盘上黑白棋子纵横交错列位，指尖拈着白子顿在半空中久久未落下。

　　“皇后，青竹拿来了。”慕儿端着两节青竹，放在榻椅旁边的矮茶几上。

　　把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盒，抬头看了看天色。“慕儿，去弄些点心来。”

　　“恩，马上就去。”退后一步，慕儿答应着。

　　从榻椅上起身，挽顷在茶几边的竹制矮凳坐下。轻撩起衣袖固定，从茶几下层抽出一个青花瓷器，提起火炉上水汽氤氲的水壶，注入青瓷内，沸水线沿着内壁涨上，盛了半满，置上火炉。随后重新拎起水壶，熟练地倒入青竹内，也是半满，用一片荷花瓣封住。放入青花瓷中。

　　“皇后，温国公来了。”一名宫女引了温国公过来。

　　未及温国公行礼，挽顷先一步扶住他，摆了摆衣袖示意宫女退下。

　　“奴婢告退。”眉间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迟疑琢磨，行了礼离开。

　　“爹，您过来这边坐。”搀着温国公在榻椅上坐下，半蹲了身子，取出热在青花瓷内的竹节，取了青竹内的水沏了一杯茉莉绿茶。“顷儿沏了新茶，您尝尝。”

　　掀起杯盖，用盖沿拂了拂茶面，顿有鲜灵浓郁的茉莉清香四溢萦绕，轻轻啜了一口。“入口青涩，润口却甘甜。香而不浮，爽而不浊。顷儿的手艺越加精湛了。”

　　“爹喜欢就好。”视线触及鬓角的几许细丝白发，心中一阵酸楚。养育之恩无尽，若是能以此尽孝，也不枉用心至此。

　　“顷儿沏的茶，爹自然喜欢。”将手中的茶杯搁放在茶几上，脸上转了颜色，神色凝重：“顷儿，你实话告诉爹，皇上对你可好？”

　　“慕儿见过老爷。”慕儿端着点心递上，“这些糕点是皇后特别吩咐慕儿做的。”

　　“女儿在这里很好。”挽顷取了块冒着些许热气的糕点，在空中凉了一阵递上。“您刚下朝，吃些点心正好。还是热的，该是慕儿算着时间做的。有慕儿这么贴心照顾，爹您就放心了。”

　　“咳咳。”极深的吸了口气，稳住急促的呼吸。撑着扶手起身，微微释然：“好，这爹就放心了。爹还有要事，下次再来看你。”

　　顺手替他掸了掸褶皱的袖角，挽顷点头答应着：“我送您出去。”

　　温国公上前一步，移开身子。“不用了，你身子不好，应该多休息才是。”

　　“那让慕儿陪您出去。”挽顷也不执意，退开一步。

　　“那好。”不忍拂了她的孝心好意，自己也有话要吩咐，温国公点头同意。

　　直至清瘦的背影出了后院的拐角，挽顷才移回视线。退两步，俯下身，指尖抚着留有余温的茶杯，黄绿清亮的茶水渐浓，嫩绿色青叶稀疏点缀沉淀，淡淡灵香清雅留在空中弥久不消。一抹黑色身影无意间落入眼角。

　　“臣妾给皇上请安。”素净如水墨，眉目如山水依旧，挽顷从容地欠身行礼。

　　仔细端详院内的景色，芳草萋萋，闲花淡春，缭墙重院，有异于别处的端庄华丽，却是古朴别致。自成一份天然。

　　视线最终停留在安静地立于眼前的挽顷，秋水为神玉为骨，清雅风度。眸光潋过犀利，容墨似随意的问着：“皇后近日可安好？”

　　“谢皇上关心，臣妾很好。”挽顷度了步子过去容墨随处坐下的面前，举手收拾起棋盘之上紧凑布列的二色棋子。

　　先一步用手掌搁在棋盒之上盖住，阻了挽顷往着盒内放最后一枚棋子的动作。“皇后与朕也来一局，如何？”

　　“皇上做主。”将手上的棋子重新放上棋盘，挽顷微微向外挪了木椅，在容墨的对面坐下。

　　两人各执一色棋子。挽顷执黑子先落，容墨紧随，来往之间黑白两色棋子布列，在左右盘划江而治，却也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眼角的余光触及依旧自然的挽顷，容墨突然置下一子突入黑棋大阵，点燃了治孤与攻杀的激战，强势的棋风跃然盘上。

　　看着容墨落下白子，挽顷气韵温和而舒展，拈了黑子在一处放下。容墨只攻不守，挽顷只守不攻。容墨每行一步都紧紧压住对方，白子布置阵势，已然在整体上连成一气。却隐隐蕴着深层的转机。

　　视线仔细在棋盘上游移，最后停在一处。黑子投下，便能够峰回路转，转危为安。容墨顺着挽顷的视线看去，慵懒的神色闪过一丝意外，虚化了防守不足的缺陷被她看破。

　　伸手从盒内轻拈起黑子，一手扶着袖子，不及伸向目标处，有鬓角的青丝随风吹进眼角刺痛，棋子不经意间从指尖滑下。占了空着的一点，与目标处只是两枚白子的距离，却是完全相反的局势。

　　突然的状况，敛了瞬间愕然的神色，容墨似笑非笑的看着挽顷，“皇后觉得这一步该如何算？”

　　“落子无悔，臣妾认输。”手指拂了鬓发，看着无意却落下的棋子，淡淡无所谓的坦然。

　　“皇后确定要认输？”似仔细地端详着指尖拈着的白色棋子，清浅的阳光在白色的薄边沿映衬着
　　一抹淡淡的金色。容墨不着痕迹的把棋子向上挪移了极小的一点，眼角的余光透过手指交叠的空隙从挽顷的脸上掠过。

　　“胜负已经一目了然。”提起扶着桌面的手，度了手到背后，眸光潋过的是浅浅的清然。拈着棋子的手指轻弹，白子在半空中划出一段不短的弧度，手腕微转摊开手掌，隔空背向轻施力一挥，棋子顺势落进盒内，发出棋子碰撞的清脆响声。

　　“朕似乎小看了皇后。”放下手，容墨优雅的起身，居高俯视在座的挽顷，慵懒的眸中加了一重犀利，飘浮在空气中的话语却是轻的近似虚无。多说多错，不如不说。迎着容墨莫测的眸光，挽顷只清淡一笑不语。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要在哪里用膳？”知道皇后喜欢清净，因此也只有一名宫女来请示。

　　挽顷看了看右处的空桌，些许的青光缭绕，在桌面上投射出不规则的光斑点点。“端来这里吧。”

　　“是，奴婢知道了。”宫女轻轻移步退下。

　　绕过棋桌，挽顷走到桌边拿了桌角处的抹布，大致檫了桌面在阳光下才看得见的细尘，半俯下身伸手端出放在桌下的椅子。“皇上若是饿了，不如也在清思宫用午膳。”

　　谛视着背对着动作的挽顷，眸中是不可测的深邃。容墨移了几步在桌旁的椅子坐下，手指划过平滑的桌沿。

　　不至片刻，慕儿领着一名宫女端了饭菜过来。放下手中的托盘，慕儿依次将各色的菜肴陈列在桌上，黄白青红黑的色彩点缀在精致的盘子内，尤其衬出了菜肴的简单普通。

　　右手肘撑着桌面，用着两根手扶住指下巴，微微眯着狭长深邃的眼睛瞟了桌上简单的菜肴，容墨把手肘向□□了一个极小的角度，升高的视线触目是对面端正坐着的挽顷：“怎么？皇后是想提醒朕苛待你了？”

　　清楚感受到了皇上言语中的挑衅，慕儿捏着筷子的手一顿，视线来不及落到挽顷身上，手中的筷子已经被挽顷接过。

　　手在碗碟上空掠过，挽顷把其中的一双筷子搁在容墨指尖外半寸距离之处。也不多言解释，只沉默置之。

　　容墨见挽顷不说话，放下撑在桌面的手肘，眼角不寻常的余光瞬间掠过沉默的挽顷，拈起筷子，浅尝了盘内的菜肴，不算美味却也不若想象中般难以下咽。搁下筷子，视线重新移在只低头吃着碗里的米饭，偶尔筷子离开也只是在最近处的盘子。

　　灼灼的目光牵扯出几许僵持，挽顷停下动作，把筷子架在饭碗之上。抬首，对上容墨深邃不透露半点情绪的双眸，等着他开口。

　　“朕若是现在离开，皇后也不至于有怨言了？”没有起伏的语调，甚至听不出一丝的生气却依然蕴着不容抗拒的威沉，容墨漫不经心的说着。

　　脸上的讶然明显，温泽的眸子却依旧，顺手拂下半叠在桌面的袖子，片刻已经深知其中之意，挽顷缓缓站起俯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容墨优雅的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院子。

　　“皇后，皇上他……”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院子，慕儿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的看着挽顷，斟酌着该如何开口，关于国公交待之事。

　　“这是圣旨，慕儿也该听着。”挽顷浅浅扯出一抹笑，挪了两步拉过抿着唇不语的慕儿，“慕儿忙了一个早上，快用膳吧，否则也该没力气照顾我了。”

　　慕儿理清思绪后，发现已经坐下了，甚至在左手不知觉握了一双筷子。抿紧的唇渐渐松开，看一眼浅笑如山水自然淡雅的挽顷。怨言？怎么会没有。只是不论什么，保护小姐就好。想通之后，也不再顾虑什么就开怀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