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之核》琥玉

12、拉唬

　　93年1月云影

　　大年初一和初二是访亲戚拜年的日子，王春城和林佳音连买礼物去亲戚家拜访的钱都没，更没有见到亲戚家小孩打散的压岁钱，所以一家三口锁了大门躲在家里哪都不敢去。

　　可怜吗？

　　可怜。

　　但王凯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这样就不用看到爸爸妈妈那种低声下气刻意讨好别人的表情，不会让他们因为心疼外头花了许多钱，于是回到家里把火气都撒到他的身上。

　　爸爸妈妈太天真了，到现在都天真的以为只要去巴结亲戚们足够多，就会得到认同，就会得到关怀……

　　错了，全错了。

　　他们连“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穷是原罪，而王凯家太穷了，以至于以前王凯收到压岁钱以后要赶紧交给他们，让他们给别人家的孩子，以至于林佳音不敢上街，因为害怕在街上遇到一个带两三个小孩的熟人时，熟人给王凯压岁钱，她得给出两到三份，血亏。

　　王凯曾在妈妈脸上看到过那种想要哭的窘迫，那时候王凯已经把收到的五块钱给她了，可妈妈只有那五块，对面三个小孩，她没有十五块钱分给他们。

　　那时候的王凯有钱，所以默默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妈妈，看妈妈像是溺水的人得救一样赶紧把钱给他们，然后听他们给她说吉祥话。

　　重活一辈子，王凯连上辈子做得都不如，一家人身无分文被困在家里头，真的是非常搞笑。

　　都快把人笑死了！

　　滑他妈天下之大稽！

　　可哪怕是这样，王凯仍旧喜欢过年。

　　他喜欢看人们热热闹闹在街上逛；喜欢看扭秧歌的队伍在锣鼓声中招摇过市；喜欢看其他的小孩点燃擦炮，躲到一边捂起耳朵等炮响。

　　他们县城最热闹的秧歌在正月十五，可惜正月十五还没到，他就已经要去另一个世界。

　　一月三十号晚上石门照常出现，世界被灰暗包裹，王凯提着小包跨过石门，小小一袋子煤和一点点吃的，比预想要准备的少很多，跨过石门清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小喷嚏。

　　王凯身上的衣服已经看起来很旧了，先前破损的地方现在用剪成小块的皮革片缝在上头，这些补丁让衣服比先前难看，但保暖作用倒不差。

　　把东西都搬进屋子安置只花了几分钟，屋里的火还没熄灭，王凯躺在草窝里舒了口气。

　　比起在家里受气，他更愿意待在蛮荒的山村里。

　　三十六枚卦牌从兜里飞出来滴溜溜在空中转圈，如果换成石头王凯是很难控制这么多的，这些卦牌经过反复通过石门强化已经拥有了超自然的力量，王凯已经能借助它们来进行简单的占卜，比如说天气。

　　心中默念着“明天天气”撒出卦牌，空中错落飞舞的卦牌组成卦象显示明天会是阴天，王凯很满意地把卦牌给收起来。

　　卦牌以后会越来越好用，等到卦牌能作为武器的时候王凯就可以离开村子去外头冒险，天涯海角都可去得。

　　身上很累，心里更疲惫，所以王凯躺在草窝里闭眼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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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边世界真的很放松，没人催着王凯早起，每天只要做几小时缝纫工作就能填饱肚子，他有自己的房子住，只要躲在屋子里就能够使用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所以日子过得很舒服。

　　打开特意加固过的木门走出屋子，外头寒风正吹着枯叶在村里打旋，乌云遮住了太阳，到处都黑压压的。

　　村里很安静，没人在外头，气温明显在零下，路边常倒尿桶的地方现在能看到肮脏的大块黄褐色冰。

　　今天的工作是上门缝制皮褥子，王凯去一户老头家敲门，他家房子是村子里最气派的，因为他的三个儿子都是本村能人，有时候他家会组织青壮进山打猎，所以他家也是村里少数储存了不少肉的富户，皮革也很充裕，也只有他才舍得用皮革做报酬请王凯上门来缝制舒服的皮褥。

　　王凯跟村里的糙汉们相比算是非常爱干净，所以他做活的时候也井井有条，湿软布擦干净的毛皮被仔细晾干，毛皮斑秃的部分用小刀剜掉补上色泽相近的皮块，王凯的针脚又细又密，摸起来几乎发现不了差别，老头抱着已经做好的半块皮褥子爱不释手，说这是可以当传家宝的好东西。

　　在老头家做完今天份的工作，开门就看到村里的大狗正巡逻路过，它见到王凯亲切地凑过来，王凯过去抱着它脖子给它顺毛，同时用异能把它身上的跳蚤也检查一遍全部捏死。

　　大狗上辈子就是王凯的好朋友，王凯刚来村子的时候一直以为大狗是条公狗，直到有后来大狗大了肚子，然后在王凯的小窝棚里生下两只狗崽。

　　大狗非常讲义气，不光成天在村子里巡逻，还懂得看护属于王凯的财产，上辈子王凯在老头家做工捣参薯的时候就听到过外头狗叫还有人的喝骂声，村里有人鬼鬼祟祟去王凯的窝棚偷东西，被狗子发现以后连追带咬，虽然没受伤，但衣服破破烂烂几乎没有样子。

　　那时候的王凯实在是太窘迫了，他很感激本村狗子的仗义，但另一方面又气又急，他想不到会有人偷他这个连家也没有，乞丐一样的破落户。

　　那天回家看着撞塌半边的草棚顶王凯难过极了，好在吃的没有丢，否则那时候的王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挺过去。

　　那时候的日子是真的艰难啊！

　　没有异能也没有房子，吃了上顿有时候就会担心没有下顿，现在王凯都不知道当初自己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一路咬牙挺过去的。

　　大狗保护过他的财产，所以上辈子王凯对大狗很巴结，弄到吃的时常都给它留一点，期待它在王凯不在家的时候帮他看着小窝棚里宝贵的个人财产。

　　这个世界的时间过得很慢，第一场雪之前村里各户人就开始为“敬神”做准备，有的人雕木像，有的人做食物，有的人准备衣服，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东西——一头献给神的猎物。

　　老头的儿子们组织着村里的青壮跨河进山里打猎，一村人乌泱泱聚集在他家门前看着很是壮观，王凯看着热闹的景象，恍如隔世。

　　上辈子站在同样的地方时他跃跃欲试，还想要报名参加狩猎呢！

　　可惜这个季节的山里很危险，不能带小孩，几个年龄跟王凯差不多的男女想去都被拦下来。

　　小凯因是回来投奔爷爷的，原则上来讲其实也算是村里人，不过小凯因很懂得村里的忌讳，很豁达的表示自己现在是外人，在真正被村子接纳之前不参与村子祭神。

　　村里人因为小凯因的懂事而对他又增添了不少好感。

　　一切跟上辈子如出一辙。

　　十一个青壮年跨河进山，足足六天之后拖回来一头几乎有牛犊大小的鹿类动物，全村都在为猎物欢呼。

　　但也有人哭泣，因为他们只回来八个人，路上遇上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三个人断后，他们八个抬着猎物连夜赶回来。

　　老头老泪纵横，他最大的儿子是家里最能干的顶梁柱，为了保护其他人主动断后，现在生死未卜，两个小孩也在妈妈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们的妈妈好几次都哭晕过去。

　　马上就要下雪了，下雪后大雪封山，另外三个人恐怕就永远都没法回来了！

　　王凯就像一个在荧幕外的旁观者，他知道后续的一切，却没有去做任何干涉。

　　他知道村里会争执很久，但最终还要成立搜索队，准备进山寻找三个断后的人的下落。

　　他还知道村里人才刚出村就会在村外小路上看到那三个狼狈不堪的归人。

　　接下来的事情一一验证了王凯的记忆。

　　那三个人都活着，不过身上都有伤，其中一个中年人伤得很重，肩膀被不知什么东西撕开了一道口子，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断后的人活着是不幸中的万幸，但他们带回的消息也让村里人愁眉不展，因为他们遇上了“拉唬”。

　　上辈子的王凯不晓得“拉唬”是什么动物，那时候他只是从村里人充满恐惧的表情里感觉到那应该是跟老虎或者熊一样恐怖的掠食者，甚至有可能更严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村子几乎全民戒备，受伤的三个人，包括老头的大儿子都被单独关在一间房子里，每天由人送食物和水进去，外面还守着至少三个手持武器的成年人。

　　以前王凯偷偷问过跟他同年纪的村里孩子，为什么把回来的人关在房子里，那孩子很害怕，只跟反复王凯说：“别靠过去，他们被拉唬咬了，拉唬晚上来！拉唬晚上来！”

　　关于“拉唬”晚上袭击村子的故事，就连村里童谣都有，曾经的王凯问过很多人才模模糊糊知道“拉唬”的模样。

　　“拉唬”长得比普通人高，浑身长毛，有能够咬断人腿骨的尖牙和能够刨开木门的大爪子，“拉唬”咬过人以后如果人没有死，那么它就会在后续几天找上门来，被咬过的人听到“拉唬”的吼叫声会自己跑出去，把自己送给“拉唬”吃。

　　村民的形容曾让王凯不寒而栗，最恐怖的地方莫过于“拉唬”拥有能够抓开门的爪子，那样的爪子掏王凯当时栖身的草棚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拉唬很神秘，王凯上一辈子在上河村陆陆续续居住十几年也没有真的亲眼见到过拉唬的模样，后来枪械武器在这周围普及开来，拉唬之类原本凶猛的兽类在短短几十年就在周边绝迹。

　　这些天里每天晚上整个村子的人都聚在村最中间的几个屋子里，屋子周围点燃着高高的火堆，成年男人们换班在外头值守，一刻都不敢松懈。

　　村里人说很多年前村里遭过“拉唬”的袭击，那时候村里的人们太大意让拉唬闯进来，一晚上死了十多个人，要不是情急之下有人点燃房子赶走“拉唬”，整个村子都得被灭掉。

　　王凯也跟他们聚在一起，每天晚上都在战战兢兢里度过，跟其他人一样，王凯也不敢熟睡，随时预备好提着木棍泼洒生石灰跟突然出现的野兽搏斗。

　　全村警戒大概第六天，也就是这个月的第二十一天，王凯又一次听到了“拉唬”的叫声，那天晚上天很冷，寒风吹在枝头发出让人心烦的呜咽声，王凯提着木棍跟另外六个成年男女在屋外守夜，大狗也跟他们在一起。

　　王凯的年龄小，又瘦得跟鸡仔似的，本来不用守夜，但他觉得这种时候哪怕多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好的，所以坚持要守夜，那些人也就同意让他陪着大家。

　　后半夜，房前屋后的火堆就已经烧得比较弱了，必须不时添加柴火才能保持亮度，村民两人一组把堆在门前的木柴抱到火堆添上去，周围视野非常开阔，所有原本会遮挡视线的树和灌木都被砍掉了，甚至还拆倒了一栋简陋的小房子，只为消除所有死角，防止拉唬偷袭。

　　王凯和另外两个人抱着柴禾走到屋后准备给火堆添柴的时候突然听到狗狂叫了起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赶紧端起身上的武器，屋前看守的人已经用力敲击铁盆发出刺耳的声音提醒所有人！

　　“啦唬～～！”一声尖锐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低沉的声音像是野兽，又像是人在呼喊，怪异的声音让王凯头皮发麻，哪怕是已经听过，再一次听到的时候还是会让人腿抖得厉害，几乎走不动路。

　　王凯旁边的大人也吓坏了，拽着王凯一起跌跌撞撞跟其他人汇合，房前的六七个成年人举着火把和武器带狗追出去，房子里原本休息的人也都提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涌出来！

　　王凯还注意到关着三个受伤成年男人的房子此时房门被撞得“通通”响，房子里的人正发出此起彼伏“啦唬！”“拉唬！”的怪异吼叫声，如同失去理智一样！

　　一小部分人留守在房子周围，大堆柴火被扔进火堆，让火堆冒出数米高，炽烈的火焰和光芒驱散黑暗，防止“拉唬”调虎离山，而王凯他们则跟着前面的人群撒腿追击已经露面的“拉唬”！

　　王凯跟着村里人在茂密森林中奔跑出将近一公里才在河边一处血迹停住，村里人说“拉唬”被刺伤了，一个勇敢的小伙子把一根木矛刺进了它的胸腔，但它跳进河里逃走了，那一段水太深，已经没法追击。

　　大家气喘吁吁往回走，还有几个人不甘心，想要沿着河去追杀“拉唬”，但没几分钟他们就打消了念头。

　　细碎冰凉的颗粒洒在他们头上，夜风吹得火把摇曳不停，风中一些小小的白色颗粒在飞舞。

　　下雪了！

　　白色的雪颗粒很快就变成了小雪片，风雪中村民们奔跑着回村，大家的心情难得放松了一些，至少今年冬天拉唬不会来村子里了，它伤得很重，再泡过冰冷的河水，说不定就熬不过冬天，被冻死在什么地方。

　　王凯知道拉唬没那么容易死，因为上辈子拉唬几年后还在夜晚袭击过王凯他们的营地，要不是那时候他的异能已经有强大的杀伤力，伤亡不可避免。

　　捏着木棍跟在人群里，旁边的女人说下第一场雪以后就是神祭的日子，神祭之后大雪会把整个山封起来，在明年春天到来之前任何野兽都不会来村子。

　　王凯也很愉快，这意味着今年可以顺顺利利的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