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症》四月的烟花

5、重生

　　沈舟一直站在篷布后面，直到临近约定送家具的时间，才悄悄离开了，回到家，送家具的师傅还没到，他不想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便坐在了单元楼的台阶上。

　　单手撑着下巴，盯着花坛下成群结队的蚂蚁发呆，这个江回真的是以后跟他在一起的那个江回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两人长得那么相像，手上的印记也一模一样？

　　如果是，那为什么这个江回过的这么不好？

　　脑子里一团乱麻，他什么都想不清楚，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江回的时候，他已经是人人敬畏的江总了，带着无框眼镜，笑的凭亿近人。

　　那时，沈舟只觉得自己很幸运，能跟在这样厉害的人身后学习，所以，当这样一个人对他说喜欢的时候，他除了惶恐就是受宠若惊，连平日里的亲密也带着崇拜，就像是天上的月只奔向他一人而来。

　　尽管后来，他已然分不清身边的究竟是天上那轮清冷的月，还是水中的倒影了。

　　他喜欢的小心翼翼，爱的战战兢兢，江回不讲过去，他也从来不问，所以对江回的过往也一无所知。

　　坐在台阶上发了很久的呆，送家具的师傅就来了，安装摆放，再抹了一遍灰，铺好床单被褥，一整套下来累的直喘气，到底是刚出院，就这么一小会儿就累的不行了，沈舟只觉得人累心也累，便靠在床头上休息，只是靠着靠着，就在不知不觉中躺倒了下去，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梦里，西装革履的青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侧是超大块的全景落地窗，阳光斜斜的洒了进来，给他发丝染上了一层金色，青年的脸隐在光里看不清楚，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抬起头来看向前方，漆黑淡漠的眼里突然泛起笑意，清润温和的声音带着缱绻的情谊，“沈舟。”

　　‘砰’

　　一声巨响将沈舟从睡梦中惊醒，迅速睁开眼睛坐起身，望向天花板，楼板还在隐隐颤抖。

　　捂着胸口急促的喘息着，手底下失速的心脏还在乱跳，梦里的青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知道那是江回，作为江回的助理，那熟悉的场景他看过无数次，每次都有被惊艳到。

　　听着楼上的吵闹声，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肚子又接着响，咕噜咕噜的，转头看向窗外，天上的晚霞还有一点尾巴就要消失了。

　　沈舟懒洋洋的倒回床上，不想出去了，厨房里有面条，还有鸡蛋，今晚能随便兑付着将就一顿。

　　亲眼看到了少年江回与青年江回的区别，沈舟产生了强烈的落差感，所以，他逃避了，不再企图去找少年江回，甚至偶遇到，也会在少年江回看到他之前刻意避开，在他有心之下，两人几乎没有了交集。

　　在书店买了几本走进科学，又在报停买了几本奇闻异志的小说，沈舟把自己关在家里研究，他要回家，他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只是楼上的江家总闹出些动静，让他不得不分了一丝注意力过去。

　　不用上班，不用晚睡早起，还没有操心的事，短短几天沈舟的精神状态就恢复到了巅峰时期，虽然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说，没有电视、没有手机、没有娱乐活动，只有几本被翻毛了边的书。

　　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沈舟压下心底的焦虑，假装自己看开了，装得淡然了~如果他是回到了十几年前，找不到回去的办法，那就活呗，再活个几十年肯定是没问题的！

　　沈舟原本是夜猫子的习性，现在晚上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可言，所以被迫改变了作息，但睡的早并不意味早上起得来。

　　尤其是每天早上四点过，天都还没亮，楼上就传来了脚步声、拖拽声、关门声，沈舟经过几天的折磨已经习惯了，翻了个身用枕头捂着耳朵还能迷迷糊糊的继续睡。

　　楼上住着江家，因为做的是菜市场卖菜的生意，所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出门。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早上七点半，连着翻了好几个身确定睡不着之后，沈舟无奈的叹了口气，起床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菜市场，坐在早餐摊上点了一笼包子，抿了口浓香滚烫的豆浆，舒服了~

　　他一个人住，就没买冰箱，反正也不想做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研究那几本书上，饿了就出来觅食，这个综合菜市场周围开满了食店，想吃什么都有，他就更不想做饭了。

　　鲜肉小笼包一口咬下去，唇齿流香，沈舟眯着眼咀嚼回味，吃完一个继续夹下一个，不经意的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筷子一顿，迅速挪了凳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太阳出来了，晃眼睛，不舒服。

　　远处，少年江回扛着大米进进出出，汗流浃背。

　　沈舟满足的喝完最后一口豆浆，看见另一个方向的小青菜格外新鲜，天气太热中午也懒得再出来了，青菜面条也不错，买了两毛钱的青菜提着，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那几本毛了边，盘包浆的书，要是还没有进展，他就该买新书了。

　　沈舟进入了沉浸模式，隐约听见了重重的脚步声碰撞声，然后楼上又是‘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楼板都在抖。

　　放下书，无语的看向天花板，天天都在测量楼板质量，还有完没完了？！

　　下一刻叫骂声穿过楼板传了下来。

　　“老子打死你，叫你干！”
　　“老子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让你出去给老子丢人！”
　　“这么能耐出去抗包，怎么不多拉几车菜回来卖！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八辈子的脸的丢光了。”
　　“还敢躲！看老子不打死你！”

　　一大堆老子沈舟听得一愣一愣的，悄摸摸的打开门，探出一个脑袋，对门的大婶也是同样的动作，两人对视一眼，蹑手蹑脚的出门，站在楼梯口的缝隙处，静悄悄的抬头往上看。

　　中年男人的怒吼声还在继续，棍棒还是什么打在身上闷闷的声响听的人头皮一紧。

　　“你给老子跪在这里好好清醒清醒，要是敢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砰’

　　又是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大婶收回了目光，讪讪的与沈舟对视了一眼，将脸颊边的碎发抿到耳后，假装是路过，不是专程出来看热闹的，脚步轻巧的回了家。

　　沈舟等大婶关了门，又从缝隙向上看，窄窄的一条，什么也看不见，左右看了看没人，他贴着墙，慢慢上了二楼，在楼梯的拐角停下，伸长脖子探出头去。

　　江回背对着他，身形委顿地跪在门口，衣服皱皱巴巴的，身旁的地上还有一个手腕粗细的擀面杖。

　　沈舟听出了怒吼声是江父的，但没想到挨打的人是江回，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就要冲上去把江回拉起来，刚迈出一步，又想起了什么，收回脚，小心翼翼的下了楼。

　　回到家靠在门板上，确定门关好了，沈舟才心有余悸的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天花板一顿拳打脚踢，发泄心中的怒气。

　　刚刚他大气都不敢喘，就怕被江回听到声音。

　　这是平行世界吧？一定是的！

　　江回怎么会有一个家暴的父亲，无论江回做错了什么，不教而诛谓之虐，这就是虐待！

　　缓过来后坐回书桌前，眼神发直的看着书页，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

　　嘶~

　　牙齿咬破了口腔内壁，满口都是铁锈的味道，一股无名的恐惧出现在心底，是不是...他再活十几年也见不到江回了？

　　第二天清晨，沈舟在听见楼上有动静的时候就醒了，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听见江家夫妻如同以往一样早起、出门。

　　站在窗户前，江家三人两前一后的从窗下路过，江回低着头驼着背跟在后面。

　　沈舟在窗户边站了很久。

　　7点，正是早餐摊最忙的时候，沈舟排着队买油条，菜市场里也尽是抢新鲜菜的大爷大婶，提着油条被挤在了人群里，顺着买菜大军路过了江家的菜摊，江回正忙着收钱装菜。

　　只一眼，他就看见了江回两边脸颊上的红肿，和清晰的巴掌印，明晃晃的挂着脸上，沈舟呼吸一窒，十几岁正是自尊心最强、最在意外界眼光的年龄，他们怎么敢的？！！

　　江回半垂着眼，神情自若的招呼着来买菜的客人，无数的目光落在了他脸上。

　　有的人目光隐晦，有的人大喇喇的直接问江母，江回是附近出了名的别人家孩子，成绩好，还孝顺，一放假就来摊子上帮江父江母减轻负担，不像他们家的讨债鬼，不到吃饭的时候，都见不到人，他们都很好奇，这么听话的小孩是因为什么挨了打。

　　沈舟怒气上涌，很想冲上去质问，江回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这样对待一个半大的孩子。

　　可他没有立场，他和江家什么关系都没有，管不到人家的家事，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心底隐隐的恐惧，快要把沈舟撑爆了。

　　无论是平行世界，还是回到了十几年前，江回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真的能够长成那个从容不迫举重若轻的江总吗？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沈舟，或许可以，但会很难。

　　到底有多难呢？现在沈舟光是看着江回站在摊子后，直面无数打量的目光，都觉得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