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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 97 章 ...


  •   沈穆没想到上午刚打发了西北那几位,下午他们又找上门了。手底下那几位的着急他不是不能理解,他也不是不想回西北,一来楚玉离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实在不想着急得把他送走;二来是自己的伤还没好,一路颠簸他自己也吃不消。
      走进前厅前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把情况摊开了说个清楚,顺便深入了解一下西北的情况。怎知他刚一踏入门槛,就见里头李金章焦急地朝他走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下子沈穆有些懵了:“怎么了这是?”
      李金章只身前来,面色极其焦灼,“将军您快去客栈看看吧,与我同来的两位兄弟不知吃了什么,下午回到客栈忽然就晕倒了,咱们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还请您亲自去看看!”

      沈穆与同在前厅的裴茗神色倏然一凝,立即随之赶往客栈。
      裴茗给他们安排的是在沈府隔一条街的一个大客栈,开了三间上房,两人一间。几人上了二楼雅房,推门进了第一间,只见两名大汉死物一般躺在床上,早已昏迷不醒。
      那两人面色发青,唇色绛紫,掀开眼皮子一看,瞳孔已有略有散大之势,看样子中毒已深。
      沈穆眉头紧拧,问道:“叫郎中了吗?”
      “您来之前已经喊了店家去叫了俩了,只是他妈的那群庸医,第一个看了半天愣是看不出个端倪,第二个来了直接他妈的说准备后事吧,就被我给轰了出去。”

      看这两人中毒已深,等下去只怕就晚了,沈穆摘下腰间玉佩,递给裴茗道:“这条街尽头就是吕太医的住处,碰碰运气看他在不在府上,就说我有急事请他来一趟。”

      也亏得今儿运气好,裴茗去请的时候吕清波吕太医正巧刚从太医院回到府里。这位老太医便是之前帮沈穆处理腹部伤口的那位,他和沈家颇有交情,对沈穆的为人处世也颇为赏识,便二话没说提着药箱就赶来了。

      这老太医收拾了药箱颤颤巍巍往大街另一头的客栈走,同行的西北军官见他乌龟爬似的忒墨迹,急得直接扛起老家伙健步如飞奔到了客栈里。

      “将军,太医请来了!”几人气喘吁吁地把老太医掰扯进里屋,急道,“快给我兄弟看看,这怎么回事?”

      吕清波一路被颠得眼冒金星,又见身边一群大胡子壮汉,吓得哆哆嗦嗦,伸手翻翻眼皮,挨个把脉,好一会儿才进入状态,问道:“何时晕倒的?”

      “大约今日未时三刻……我们在客栈吃过午饭,他俩这几天一直精神不太好,吃完饭突然说头晕,想回屋睡会儿,刚上楼还没进房,就直挺挺倒在门口了。”

      “可有呕吐、腹泻、咳嗽、发热之症?”

      “没有。”李金章道:“只是他俩这两天一直精神不太好,迷迷瞪瞪的,我们只当赶路没休息好……老先生,您说他俩是被人下毒了么?”
      “不清楚,不过至少不像是疫病。”吕太医嘀咕着,又掀起两人衣物,见两人围绕着肚脐眼一圈的皮肤都已发黑,像是用墨水染上去的一般。
      他嘶了一声,“奇怪。”

      沈穆问道:“怎么?”
      吕太医道:“沈将军可曾听说,这几日城北护城河那一段,忽然死了不少鱼吗?”

      沈穆摇头。他这几日大多呆在府里,城北护城河地势偏远,算是京城边缘的贫民窟,他住在皇城脚下,平日很少听说那边的事情。

      “那边的百姓在那一段河道里引了水养鱼,这几天也不知怎的,鱼突然死了一大片,弄得那一带的水都发臭了,甚是吓人呐。”吕太医道,“据说那些死鱼翻着肚子飘在河道上,肚腹也是发黑的。”

      沈穆一挑眉,立刻问李金章:“你们进京时,有喝过那一带的河水吗?”
      在场的几人都摇头,李金章却道:“不过这俩从小就这德性,日子过得糙,渴了顺手到河边捧一口清水就喝,估摸着是无意间喝了那水的缘故!”

      这么说来,是城北的河道被投了毒?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沈穆道:“吕先生,这毒有解吗?”
      吕太医捋着胡子沉吟片刻,摇头:“我现在也只能对症下药,有没有效果不好说。真要解毒的话,需得查明水源中究竟是何种毒物。”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沈穆点点头,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神色却依旧冷静而沉稳。当即下令留下两人在客栈里照看,其余人都随着自己立刻赶往城北河道。

      此时已至午后,白日明媚的阳光已经偏西,天色逐渐阴沉了下来,隐隐见一大片乌云,黑压压笼在京城上空,将上午的艳阳遮了个密不透光。

      城北是京城最贫困的一片街市,靠近郊外,房屋拥挤不堪,除了贫农、商贩以外,整个京城几乎七成以上的乞丐混子、无家可归的都住在那一带,街道上的青砖常年被烟熏油污裹得黏糊糊,污水、烂菜被随意的仍在街道旁,四周的店铺、住宅都散发着隐隐的发霉腐臭的味道。
      这原是这一带独有的“景色”,没什么可稀奇的,令沈穆吃惊的是,他竟然在街头看见成堆的尸体,有的已经落成了小山,七扭八歪的堆在街边的泥土地上!

      沈穆带着几人直奔北城河道段,下马时牵扯到左腹伤口,微他停顿了一下,才有些吃力的翻身下了马。

      却见那一向无人问津的北城河道渡口,已经被一群官兵围了起来,远远看去,那群人手持长棍渔网,乱糟糟的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沈穆眼皮子突突跳着,走上前,见领头的官员头戴乌纱帽,穿着崭业的青色官服,上有白鹇补子,看样子是个管河道的五品小官儿。

      “呀,沈大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那小官吏回头一看,倒是认得沈穆,忙作揖道。
      此时走进,河道里的腥臭愈发冲鼻,河道上飘满了泛着肚皮的死鱼烂虾,仔细一看,那些鱼的肚皮果然也都是黑的。沈穆道:“这什么情况?”

      “谁知道呢?”那官员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一夜之间,全死了!上头说这一带的臭味顺着北风刮到东城,熏着东城里的大户人家了,这不,差遣咱们打捞死鱼、清理河道。您闻闻这家伙味儿冲的,是人干的活吗!”

      沈穆道:“我瞧着一路过来,街头堆了好多死尸,又是怎么回事?”

      “那算啥呀,您这皇宫脚下住的贵人,怕是没怎么来过北郊吧,这里头常年脏乱差,百姓邋遢不讲究,每年染病死的多了去了,这回才死了一百多个,不用理会,不用理会!”

      沈穆挑了挑眉。他回京后就一直在枢密院当差,今儿还真是开了眼了,竟不知道底下官员的活儿这么糙!

      那小官吏瞧着沈穆脸色沉沉,寻思这自己是不是哪儿说错话了,却见沈穆自顾走到最近的死人堆里,缓缓弯下腰,随手找了跟木棍,将最上头那尸体挑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霎时间,死人青黑的脸歪斜着露了出来,那人双眼已被坨黑色不明脓液糊住,嘴巴倒是微张着,临死前那口黑沫风干在嘴角,看上去有些渗人。

      “哎呦大人!太脏了!使不得呀!”官吏大叫道。
      沈穆用衣袖捂口鼻,伸出一根指头挑开那人破布衣衫,果然见他整个肚腹都成了黑色,一直蔓延到了大腿内侧。

      一旁的裴茗递来个手帕,道:“果然都是同一种毒,他们大约也是喝了河道里的水……北城这么大的事儿,竟没人吱一声!”

      沈穆冷笑一声,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水源受了污染,一夜之间死了数百人,北城的官吏竟没一人上报,只等到东城的官员忍不了腥臭了才派人去捞死鱼,真够可以的!

      他让人收集了一罐子河道的污水带回去给吕太医查验,又派人去叫大理寺的官员协助查明缘由,自己则留在北城继续探查。

      他虽然不懂医术,也能看出来这不像是染了疫病而死,大概率是有人故意在河水里投毒。
      这种手段其实在军队里很常见,他很容易的就想到是不是蛮子的报复。
      乌善的七万精兵顷刻之间被炸成飞灰,京郊那一带至今还是一片焦土,蛮子气愤至极,暗中派人投毒报复也是极有可能。

      沈穆随便抓了个路边的乞丐问道:“这城北究竟死了多少人?全都是喝了河水的吗?”
      那乞丐看这几人衣着不菲,眼珠子滴溜一转,含糊道:“咱一街头混混,哪儿知道这些事儿……”
      话音未落,一锭白花花的碎银亮在他眼前,差点闪瞎了他的穷眼。
      “哎呦老爷您真爽快!老爷您还不知道吧,就这两天死了得有快二百号人吧……这些喝了河水的是一部分,还有好些是家里有井的平头百姓,听说也死了十几人,报了官儿,却说查不出原因,就这么悬着,谁知道呢,大概是老天作孽吧!”
      沈穆问:“那些没有喝河水而死的,肚腹上是不是也有泛黑?”
      “有有有,都是一个死法!”
      “老爷您肯定不知道吧,现在城北的百姓都传言,说这是咱们炸死了蛮子七万人,人家的冤魂来索命了!”那乞丐神秘兮兮的凑上去,比划了个七道:“七万人呐,北郊那方圆十里,焦尸堆满地,至今都没人敢踏进那片儿!”
      “那几天可真是硝烟弥漫的,三步之外不辨人畜!那些个粉尘黑烟飘到河水里,硬生生把整个河水染成了黑色,等了大半个月水才逐渐变清!”

      沈穆被那人身上的馊味熏得冲鼻,摆摆手示意他滚蛋,并没有理会最后那句危言耸听的话。

      裴茗道:“这倒是怪了,若是河道里被投了毒,应当先顺流而下,连带着东南那一片儿喝了水的先死。河道渗透入土,到了地下井水,应当花费的时间要长的多,怎么会有喝井水的先毒发了呢?”
      这却是指出问题的关键了。

      沈穆眯起眼沉思着,没有说话。
      此时天色已黯,夕阳沉入西山,周遭的空气逐渐冷了下来。落日照耀着城北更远处的大地,不远处可见千疮百孔尚未来得及修补的北大门,那是一个月前刚被蛮子轮番攻城而留下的痕迹。再远处就是北郊外广袤的平原,因着炮火的摧残,已经成了一片焦土,至今寸草不生。沈穆不由地回想起,炮火冲天的那日,七万敌军瞬间被炸成焦土,整个北郊大地都在燃烧,火焰与哀嚎吞噬了一切,恍如人间炼狱。那日以后,炮火后的滚滚浓烟笼罩了整个城北,整整三日都没有消散。那些残碎的硝烟碎屑溶进河道,将河水全部染成了黑色……
      北城,炮火,投毒,战争……
      这几个字有什么联系吗?
      如果不是简单的河水投毒,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北城成了一片毒地呢?

      “主子,瞧着这天,等会儿估计要下大雨,咱们现在去哪儿?”裴茗牵着马,紧跟着沈穆道。

      沈穆掐了下眉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不管是什么原因,至少现在可以确定的是河道的水已经含有剧毒之物。城北的河道和护城河是相通的,如果被投了毒,河水逐渐东流,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水源都会被污染,时日再一长久,河水内渗入泥土,毒物扩散了整个底下水源,到时候不光是喝河水的城北人,整个京城的地下井水都会被污染,到那个时候,所有喝水做饭的百姓都有可能染上毒!

      越想越觉得可怕,回到渡口,那官员看天要下雨,正匆忙忙的指挥底下人赶紧捞完死鱼好赶紧回家避雨。沈穆走上去踹了他一脚,厉呵道:“别瞎捞了!把你们工部的主事叫过来,立刻关闸!断了这条河道!”

      轰隆一声,天边炸开了一阵惊雷。

      那官员还傻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沈穆,似乎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沈穆扭头就走,利索地翻身上上马,打算亲自去工部走一趟。

      忽然间,他脑海中忽然会想起刚才那乞丐的一句话:

      “那些个粉尘黑烟飘到河水里,硬生生把整个河水染成了黑色,等了大半个月水才逐渐变清!”

      火药……黑烟……河道……

      此时京城已快要沉入浓浓夜色,阴风卷起沈穆的衣摆,他只觉得眼皮突突直跳,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出现在他脑海中。

      “裴茗,你去工部走一趟,务必让他们阻断这条河道。”

      “是……哎主子您去哪?”

      沈穆一抽马鞭,头也不回的往府里赶。

      远处,天色晦暗,乌云密布,今夜风雨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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