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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斩十指以报旧仇 ...


  •   沈府。

      大理寺少卿张钟祥一进沈府后院,就见沈穆一身布衣,挽着袖子用刀削木头,活脱脱像个木匠。

      “沈将军告病在家,倒是悠闲自在,玩起手艺活儿来了。”张钟祥凑近了一瞧,原来沈穆是在削一柄木剑。

      沈府老管家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昨日二公子从浙江送来书信,说夫人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将军一高兴,就张罗着亲手削一柄木剑送给小公子。”

      沈穆哼哧哼哧磨了半晌,瞧着剑身已光亮,这才满意一笑,“差不多了。”

      张钟祥拿过剑看了看,摇头叹道:“啧,还给刻了字,能得到沈将军的亲笔刻字,你那小侄子有福啊。”

      他说着,恨铁不成钢的拍拍沈穆,“你瞧瞧你家老二,多争气,去浙江才几年,都第二个了,你这做大哥的怎么还是光棍一条——你该不会是不行吧?”

      “去你的。”沈穆踹了他一脚,厚颜无耻道:“本将军这是给天下的姑娘一点盼头。我若娶了媳妇,京城那些小姑娘不得哭晕一大片。”

      张钟祥做呕吐状。

      “你就酸吧你,无非是看我此次回京收了一麻袋的香粉帕子——得,不跟你扯皮了。”沈穆拍拍手上的木屑,起身引他入堂看茶,边走边道:“听说最近大理寺很不安生?”

      “提起这事我就来气,”张钟祥顿时变了脸,“杨琼被杀,索相指派刘博替他的职,怎知那刘博屁能耐没有,狗胆倒不小,明明我与他同为大理少卿,他却整日干预我办案,三句不离‘索家与我刘家乃是亲族’,狗仗人势的东西。这官不当也罢,到不如学着你告病在家,省的受那窝囊气!”

      “胡说什么,师父已经撺掇几个老将军辞官了,你大理寺若也撂挑子不干,真当皇上是软柿子好捏?师父年纪大瞎胡闹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跟着乱裹。”沈穆赶紧打住这个话题,“还没说,你今日找我什么事?”

      “差点忘了正事。”张钟祥道:“明日是兵部陈大人五十大寿,你这里应该早收到帖子了吧?”

      “应该是有的。怎么?”

      张钟祥:“什么叫应该有,你不打算去了?”

      沈穆道:“你可别忘了我现在是‘告病在家’,去了还得装病,麻烦得要命——让管家去送点贺礼得了。”

      张钟祥:“别介,我可听说明日全京城的大半的官员都会来,你就不好奇,不想去看看?”

      “看什么?”
      “看那新晋的武德司掌印啊。”

      沈穆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张钟祥道:“毕竟是新人上位,朝中老臣六十大寿,他初来乍到,怎么说也得露个面不是?”

      “据说那新掌印年轻的很,也不知有何能耐,肯让韩公公直接把大印交给了他,只要是在京城当官,武德司今后少不了打交道的,你也不趁机巴结着,日后行事也方便些。”

      穆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巴结那小子?

      张钟祥苦口婆心道:“瞧你这心高气傲的样子,这些年你不在京城,可不知武德司的威风,连丞相都要敬他三分,你还是收起你的架子,谨慎着些吧。”

      沈穆私似笑非笑,“不错,是该好好巴结巴结。明日我亲自去给陈大人祝寿。”

      *

      次日,陈府。
      陈大人的六十大寿倒是办的张扬,酒肉奇珍,应有尽有,京城的官员来了一大半,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沈穆找了个清静的位置装他的病,举着酒杯,目光在人群中寻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楚玉离的身影。

      倒是碰上了三皇子赵襄。

      赵襄将沈婉君在宫中的遭遇全部告诉了沈穆,“索贵妃先前应当给屋门上了锁,见我突然来访,才赶紧撤掉门锁,没留下什么证据。但这种事,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一旁的裴茗越听越气:“三小姐在宫中这般受欺负,将军得赶紧想个法子接她回来。”

      “你知道婉儿当初为什么肯答应入宫吗?”沈穆不答反问。

      “不是说宫里有意思好玩,想去看看么?”

      “哼。深宫大院,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为了方便见那臭小子!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沈穆面有不悦,“咱们婉儿的魂早被人家勾走了!”

      “咳咳。”裴茗顿时明白了,和稀泥道:“四皇子委实是个好孩子。”

      “他就算一千一万个好,也架不住皇后作妖。”
      沈穆又喝一口酒,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我瞧着,这俩孩子以后的路,难走着呢!”

      说话间,来访宾客基本到齐,皆已入座。

      陈府管家悄悄对陈大人汇报:“大人,武德司的人竟一个都没来。”

      陈尚书怒拂衣袖:“岂有此理,往日连韩公公都敬我是老臣,这新掌印却给我摆脸色。老夫日后再慢慢教他如何做人!”

      管家又道:“只是还有一事蹊跷,御史中丞曹大人也迟迟没有消息。”

      这倒出乎陈老的意料,“不应该啊,那曹益才最会看人下菜,甭管私下斗得再厉害,老夫的大寿他还敢不来捧场?罢了罢了,吉时已到,先不管他们了。”

      已至正午,酒菜陆续摆上桌,陈大人示意乐队暂停,自己当众举起酒杯,准备好好来一番阔谈。

      却在此刻,下人来报,武德司差人来献上贺礼了。

      众人好奇望去,却见来者仅仅是武德司一个小吏,那掌印依旧未到场。

      那小吏双手捧着一个做工精美的木匣,恭敬行礼,道:“陈大人,我家掌印公务繁忙,未能亲自前来,深表歉意,特命小的献上贺礼,还请您恕罪。”

      镶金雕镂的甚是精致,巴掌大小,看样子里面装的应是夜明珠、玉璧一类珍宝。管家上前欲收下贺礼,那小吏却不给:“我家掌印特别嘱咐,这礼物非同寻常,必须陈大人您亲自打开。”

      陈大人心中不满,却不好发作,勉强笑道:“那老夫便亲自看看,这里头装了什么稀罕物……”

      “啊!”

      陈大人只看了一眼,当场惊得手腕一抖,整个盒子也被连带着掀翻。

      盒子里若干个模糊不清的东西散落在地,众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头!
      那手指上鲜血尚未完全凝固,看样子是刚刚从人身上剁下来的!

      满场哗然。

      “这……”一众宾客之间,裴茗也着实吃了一惊。

      “是曹益才的手指。”沈穆皱眉,“他是在为李子默报仇。”
      裴茗惊道:“他怎么敢私自杀朝廷命官的?他疯了么?”

      沈穆摇头:“他不是莽撞的性子,此事应是得了皇上或者韩则庆的默许。”

      “可就算这样……”
      “可就算这样,他胆子也太大了些。”沈穆低骂道:“刚上任就敢挑衅当朝老臣,混账东西。”
      沈穆无奈的发觉,他对楚玉离最多的评价就是混账东西,然而无论他骂多少遍,那小子的混账事也不会因此少做一件。

      陈府正堂之上,陈家人已经炸开锅,陈大人怒目圆睁,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吏按照楚玉离事先的交代,一本正经道:“陈大人,我们掌印今早除掉了曹益才这个欺君罔上贪赃枉法的小人,特地剁下奸臣十指为您祝寿,如此大快人心之事,您为何如此气愤呢?”

      陈老气得手指一抖一抖:“禀……禀报皇上,我要参、参……”

      “查抄曹家正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全都知道,您还是不必费这个劲儿了。”小吏截口道。
      陈大人气得浑身发抖,再看一眼曹益才的断指,竟昏了过去。

      “不好,老爷昏倒了!”
      “快请太医!”
      “……”

      陈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然而酒菜已经上桌,管家只好安排客人们赶快吃完这顿饭,打发他们回去。

      这顿饭吃的心惊胆战,一众官员议论纷纷,有的说武德司太过嚣张,有的说杀掉曹益才真是大快人心。

      沈穆这会儿把这事细细捋了捋,倒是逐渐明朗起来。前些日子皇上得了个貌美的西域妃子,欣喜之下,答应赏给月氏国五十万匹丝绸,可国库亏空,军费都拿不出来,皇上这会儿定在干着急。而曹益才是出了名的吝啬好财,官位不大,家财却惊人,如此看来,查抄豪门官宦之家充盈国库,八成正是皇上的意思。既然暂时合着皇上的利益,那么楚玉离就暂时没有危险。想到这里,他这颗悬着的心倒慢慢安稳下来。

      此刻陈府鱼龙混杂,吵闹混乱,沈穆无意逗留,准备离开。

      却听翰林院几位老儒生在低声议论这位新掌印,正说的热闹。沈穆心中好奇,便抄了个酒杯随意把玩着,悄无声息凑近了些,多听了几句闲话。

      只听一位官员不屑道:“那新掌印竟然连面都不露,当真是个行事狠辣不留情面的蠢货,我看他将来准没好下场!”

      另一位官员却道:“我可听说,这掌印年纪尚轻,样貌生得尤其好看。”

      “这话倒是不假。我偷偷告诉你们,这新晋的掌印,我认得!”一位大腹便便的吏部主事得意道:“他原是并州教坊的,是个卖下半身的贱种。”

      “此话当真?这可不兴乱讲!”

      “我骗你们作甚?前日我在武德司办差,碰巧见了他一面,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那气质,准错不了!”

      “难怪了,只怕是勾引了韩公公才上位的吧?”
      “却不知韩公公没了命根子,要怎么上他呢?”
      “哈哈哈,此话有理,只是这些细节我等就不得而知了!”

      那吏部主事似乎以此为乐,喝了口酒,又道:“当时赵廷那厮狮子大开口,一晚要收三千两白银,老子当初可是掏空了家底才买到一夜。”

      “哦?滋味如何?”

      “真真销魂也!尤其是他哭着叫疼的时候,好一个梨花带雨,那模样简直像是天神下凡——天上的神仙被你压在身下随便玩弄的感觉有多爽,你们能想象么?——就是这样销魂。”
      吏部主事拍拍自己的肥肚子,饶有兴趣道:“啧,明明当时还是一副清纯可怜样儿,这才过去几年,如今他倒是修炼得炉火纯青,都学会勾引太监了!”

      “你们这群色鬼,下流!”另一翰林院的文官不屑道:“我对你那些腌臜事不感兴趣,我只知道,现如今现在咱们一众朝廷命官竟让个教坊里的贱种骑在头上作威,简直是奇耻大辱!我——”

      “将军!将军?你还好吗?”
      裴茗的呼喊声盖过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沈穆回过了神。
      “没事。”他道。

      下一刻他踹飞了脚下一个圆凳。

      裴茗咽了口唾沫。

      沈穆看了裴茗一眼,“有事?”

      裴茗赶忙说正事:“耶律世子约你在香檀酒楼一叙。”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嗯。”

      “差点忘了,还留着这个祸害。”沈穆下意识眯了一下眼。

      “要不要属下暗中派人跟着,以防……”

      “不用,他知道还不是时候。”
      沈穆将手中酒杯摔在桌上,大步离开。

      “将军方才好不对劲……”裴茗不解地抓抓脑袋。
      他的目光掠过桌面,惊异间发现,不知何时,那酒杯竟已被沈穆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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