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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 113 章 ...

  •   前方,嘈杂拥挤的粥舍外,几人身着便服,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一行人在人群中并不显眼,他们似乎约定好似的,在街头分叉口便四散分开,各自进入不同的街道。在他们之中,只见其中一白衣人正缓步朝粥舍这边走来。此人腰挎长剑,身形高挑修长,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他头带大檐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

      楚玉离目光从他隐在阴影中的下颌上一扫而过,略带了几分试探的打量。他的目光并不显眼,怎料那人极其敏锐,竟然有所察觉似的,加快步伐朝他所在的角落走来!

      楚玉离立刻低下头,往人堆里缩了缩。与此同时,身后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乃是胡志全所派来的暗卫,这些人在城门处搜寻无果,便折返入城,准备在北门附近严密搜查。楚玉离不敢回头,但只听那脚步声,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二十人。

      京城内的搜查比他想象中还要严密,看来胡志全和闫瑞这回是真的急了眼,几乎倾巢出动要把他抓回去。这还只是在北大门,如果继续往京城内深入,只怕会有越来越多的暗卫和官兵在每条街道、每个关卡搜寻他围堵他,凭他自己的体力,根本举步维艰。

      他静默片刻,突然站了起来,把手中的空碗往地上猛地一砸——
      咣当!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之声,楚玉离突然猛地推了身旁那刀疤汉子一把:“你凭什么喝光我的粥?!”

      他弄出的动静很大,四周的难民和百姓纷纷向他这边投来看热闹的目光。

      那汉子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几步,露出一霎茫然的惊愕,瞬间就转为恼怒和恐惧,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反骂回去,而是往身后焦急地看了一眼。
      然而已经迟了,那一片追兵已经锁定目标,朝这边疾步走来。

      “他在这边!站住!”

      与此同时,那个头戴斗笠的神秘人也目光一凛,急速朝他冲来。

      那汉子心急如焚,低声咒骂一句,恶狠狠地瞪了楚玉离一眼,却看粥舍已经瞬间被那批追兵围得水泄不通。他倏然从后腰掏出一柄匕首,将身旁的楚玉离一把拉到身前,一手死死掐住他双肩,匕首的刀锋正对着他的脖颈。

      “都别过来!别过来!”那汉子勒着楚玉离的脖子,把他半拖着往后退,恶狠狠地瞪着周围的暗卫,“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楚玉离被迫仰起头,脖子紧绷着,尽量远离那刀尖,这个姿势下他的头发全都往后垂落,露出了他整张清晰的脸。

      当先那名暗卫首领略一迟疑,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人质的样貌与身形,似乎和闫瑞之前交代过的很是相像,便也不敢动作,立刻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准妄动。那首领又看了眼这名刀疤汉子,想起什么,高声道:“他是朝廷通缉的杀人犯,武功极高!所有人退后!”

      那汉子阴狠道:“后退!后退!所有人退到我三丈之外!”

      周围人呼喊一片,粥舍内的难民惊呼着扔掉饭碗,立刻跑到十丈以外离这个持刀的杀人犯远远的。人群中只有那名头戴斗笠的白衣人,依旧不退一步,站在人群最内围,一手按着身侧刀柄,似乎随时准备暴起。

      那刀疤汉子见官兵如此配合,低头看了一眼身前之人。虽然他非常想把眼前这个突然犯病惹他暴露之人立刻掐死,但是他也没想到这脏兮兮的人质竟然还有些用处。他右眼环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下一步的逃跑地点。忽然间他听见身前的人质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往东。”

      他下意识往东面看了一眼,东侧正对着一条很浅的小胡同,从这个方向能一览无余,胡同的尽头是一堵高墙,根本没有退路!

      忽然间,只听一声刀剑出鞘之声,只见那名白衣人倏然飞身而起,身手敏捷如猎豹,刀光夺目,转瞬之间一柄薄刃穿透那汉子的掌骨,逼迫他松开了手中的匕首!
      刀疤汉子倒吸一口冷气,低头一看自己血淋淋的手掌,手背上插着的并不是什么飞刀薄刃,只是那白衣人从腰带上顺手扯下来的装饰银片而已。

      身旁的官兵见时机正好,立刻抽刀上前预备将两人一同捉拿归案。那汉子连痛都来不及喊,一咬牙,依旧狠狠掐着楚玉离的脖子,挟持着他往胡同内飞速掠去。

      在一阵助跑后,那汉子左脚在离高墙三尺外的矮石墩上一踏而起,霎那间他浑身的肌肉倏然紧缩,凭借着他极强悍的爆发力,整个人如暴起的猛狮,硬生生载着两人的重量跃过了高墙!

      在他身后,迟来的箭矢被高墙阻隔,皆插入青色砖瓦上。那群追兵被迫阻隔在胡同内,低头一看,墙角那块用于借力飞起的石墩已经被那汉子踩得四分五裂!

      那领头的暗卫震惊之余,却无计可施,只得气急败坏地踹了踹墙角。

      事情皆在转瞬之间,忽见眼前刀光一闪而过,一柄长剑划破长空,锵的一声插进高墙青砖内!

      下一刻,只见那名白衣人亦追赶而来,他身形修长,动作却极其迅猛有力,身形如鸿雁划破天际般纵身而起,靴尖点过墙上的长剑,借力往上再次一跃。只听长剑一阵嗡鸣,那人已轻而易举地翻过高墙,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白衣人腰间佩剑依旧稳稳贯插在砖墙之间,剑身犹自锵锵震动。那一行暗卫站在高墙之下,维持着那个仰头往上看的姿势,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

      “发什么愣!派人通知特使,犯人逃进了京北万宝坊的旧胡同区!立刻绕道……绕道去追!”

      那刀疤汉子跨过高墙后,才发觉墙的另一边是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拥挤的胡同和房屋。楚玉离之所以让他往东跑,也是因为万宝坊这一片的胡同非常密集,千曲百转,加之人员密集混杂,逃到这里,基本上很难被追兵找见。

      那汉子从密集而低矮的屋顶上一跃而过,深入万宝坊深处后立刻跳下屋顶,身形消失在茫茫街坊之中。

      “你这疯子,方才瞎叫唤什么?”

      在一个阴暗无人的胡同角落里,那汉子终于停下脚步,嘶地一声把手掌上的银片拔出来,对楚玉离恶狠狠道,“把老子的追兵都引来了!”

      “放心,只要我一直在你手上,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楚玉离看了一眼那做工精良的银片。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汉子道,“还有那个戴斗笠的,武功似乎很深……”

      楚玉离道:“别废话,追兵很快就会把这片街坊堵死。”他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动作似乎在赶一头驴,“继续往东走。”

      “往东?逃去哪里?”
      “皇宫里。”
      “皇、皇宫……?”
      “入皇宫搜查需要很繁琐的报备和校批,追兵一时半会进不去。更何况皇宫里密室暗道错综复杂,有的暗道甚至直通京城外,所以如果你真的想逃命的话,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对皇宫这般了解?”
      “只是以前有机会在里面呆过一段时间而已。”楚玉离简短道:“你的功夫很不错,躲开侍卫、翻进皇宫应该不成问题。你带我入宫,我把通往城外的密道告诉你,这稳赚不赔的买卖,你不乐意做么?”
      “你要进皇宫?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关你的事。”楚玉离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四周,“别墨迹了,他等会要追来了!”

      那汉子注意到楚玉离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他眯起眼睛,伸手掐住了楚玉离的脖子,微微抬起下巴,用手背拍了拍他脏兮兮的脸,那是个市井地痞惯用的姿势:“你若敢诓骗老子,耍什么花招,老子先绞断你的脖子!”

      他上猛地一用力,只听嘎吱一声闷响,楚玉离立刻露出痛苦之色。那汉子维持着这个力道好一会儿后,才满意地缓缓松手。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威胁与警示,但楚玉离此时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窒息的压迫,立刻躬下身剧烈地喘息起来。

      这下子那汉子倒有些慌了——这人不会是在碰瓷吧?

      “我若不是……不是体力不支,走不到皇宫内,又何必费心思与你这烂人做交易?”楚玉离躬身靠在墙角咳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再敢随便掐我脖子,我马上把追兵引来,你就继续牢里蹲吧你!咳咳咳……”

      那汉子脸上青一下白一下,半晌冷哼一声,把这名身份不明的、意图莫测的、弱不禁风但又十分嘴硬的人质背起,飞身跳上屋顶,扭头道:“皇宫怎么走?给老子带路!”

      此人虽身形魁梧,但动作并不笨重,在朦胧的雨幕里,掠过无数的屋脊与树木,避开满城的追兵,不过半个多时辰,便进入皇宫内。

      他们是从皇宫的西北角的偏门处的外墙翻进去的,进入皇宫后,周遭的环境出奇的十分冷清和破败,而且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遇上任何追兵或宫内巡逻的侍卫。

      身后一时没了追兵,那汉子终于暂时放心,他思索了一下这一时半会的发生的变故,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喂,你是怎么发现我是逃犯的?”

      这其实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当时他掏出一块碎银抛给楚玉离,却只让他再帮自己打完粥来。有钱却不敢光明正大的花,只能悄摸摸地躲在难民堆里连面都不敢露,只能让别人帮他打粥以免暴露自己,这不是逃犯是什么?

      楚玉离趴在他后背上默不作声,似乎根本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不对!”那汉子突然停下脚步,“就照这些京城里的军官的做派,为了抓到逃犯挣功劳,哪里会管人质的死活。但方才我挟持了你,他们却十分忌惮,不敢再上前一步,生怕伤到你性命似的。而你一直躲在难民堆里,把自己的脸抹得乌漆嘛黑的,大约也是不想被什么人发现。也就是说,他们真正关注的、要抓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

      “你说话啊,我猜的对不对?”

      那汉子扭头一看,竟发现这人趴在自己肩头一动也不动,双目紧闭,面色奇差无比,一时间竟看不出是死是活。

      “喂喂喂喂喂,你还喘着气吗?!”那汉子慌忙道。

      他用力晃了晃那人,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慢慢地睁开眼,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你太聒噪了。”

      楚玉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把自己放下来。他看着地方也快到了,也不需要这人再带自己一程,便也懒得再跟他周旋,踉踉跄跄往前走。

      “他们既然不是来抓我的,那我为什么要跑?我本来已经到了北大门,原本早上蹭完那顿粥,中午就能顺顺利利悄无声息的混出城去。结果呢,你他妈一声吼,吓得老子撒腿就跑!”那汉子不依不饶,大步上前掰过楚玉离的肩膀,“胆子真大啊哈!敢耍老子??”

      “北大门外有非常多的官兵在守着,你这刀疤胡子太显眼,未必能顺利混出城去。我好心带你入宫告诉你密道,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我说了不准掐我脖子!”

      楚玉离用力把他的手掰开,往南指了指:“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看见一片水榭后左拐,走到尽头再左拐,大约三百步后有一长廊,走过长廊后右拐,走七百步左右……总之看到储秀宫的牌匾后绕到后方,有一片人工湖,湖之东侧的假山深处有一暗穴,那里就是密道了,记住别走差了,被困死在宫里我可救不了你。”

      那汉子一挑眉,“老子记不住。”

      “我没空给你带路,自己摸索去吧。”楚玉离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不行,你得亲自带我去。”那汉子不依不饶。

      “等我办完事再说。”楚玉离不耐烦道。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那汉子迅速把楚玉离一拉,带着他藏到了某个偏殿的石狮子后。等到那一批侍卫远去,两人才松了口气。

      “终于看到一队侍卫了,话说回来,这皇宫里怎么守备如此不到位?”

      “看样子皇帝根本没打算再返回北方,皇宫里值钱的物件早都被搬了个空。”楚玉离低声道,“我看,再这么下去,京城都要成边疆了。”

      沿着外墙疾行一阵后,终于看见一座院落,似乎是宫内的某个浣衣局,大门落了锁,而且破天荒地有一群侍卫把守。

      那汉子心中疑惑不解,不知这人费力到这地方来干什么。但现下有求于人,还等着楚玉离把事情办完后带他找密道,便也乖乖带着他从后墙翻进去,避开守门的侍卫,悄悄潜入院内。

      却见院内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似乎已久无人迹。布匹凌乱的挂在院落的木架上,也不知多久没人来收,锦缎绫罗上早已落满了尘埃,院内七零八落的堆着圆桶、捣衣杵、砧板,草木灰飘落满地,把院内的青砖地板染得又脏又黑。

      就在这时,屋内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咳嗽声,接着一个虚弱而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钦儿……是钦儿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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