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番外一 It gets bette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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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It gets better（5）
三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从两周前开始，周念麟他们就在为实习结束的报告演讲而忧心不已。
虽然中途几度波折，最后果然如杨路预言的，采集到了振奋人心的数据。可是要给整个系做报告，尤其听众全都比自己内行时，这种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杨路虽然一路放羊，到最后关头还是给力的，把小孩们挨个抓去特训了一番，尤其周念麟这组，更是重点关照。
有杨路这“忽悠”祖宗亲自点拨，加上课题本身成绩不错，等真到了场上，效果可想而知。照说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报告，听众都不会太过为难，但轮到他们时，居然破天荒被人追问起实验结果的解释来。
周念麟有些慌的看向杨路，只见对方老神在在端坐台下，一点没有要开口帮他回答的意思。危急关头，这些日子看书看文献学到的知识，居然蹦了出来，他学着平时讲座上大人们的样子，依样画葫芦的把所了解的背景知识梳理了一下，结合这个课题的数据，自己做了一番解释，居然过关了！
虽然有点幼稚，但一个高中生能表现到这地步实属不易，听众纷纷露出赞许的神色。
等下了讲台，周念麟已是一手的汗，压根不记得方才自己说了些什么。等到大家微笑着向他祝贺“讲得很好”，就连杨路都远远向他竖了竖大拇指时，他都快晕了——过了很久才有狂喜的感觉涌上心间。
因为表现优异，加上杨路“暗箱操作”的加持，周念麟他们毫无悬念的当选最优。
“现在到收获奖品的时刻了！”身为主持人的Eric，捧起搁在一边的大盒子——众人早就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宝贝。
周念麟一接过盒子，就感觉很轻——有种不祥的预感。可众人起哄要他们快打开，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拆包装。
在努力扒掉三层包装后，终于打开了盒子，哭笑不得的发现三颗圆滚滚的东西——一只红色的小鸟，一只黄色的小鸟，一只绿色的猪……
“Angry bir~~~~~~~ds!”Eric一声激情长吼。
现场在片刻静默后，爆出哄堂大笑。
抱着绿色的猪，走在莫可闳身边时，少年还处在飘飘然中。
“你今天表现非常好，是你这几个月努力的回报！”莫可闳第N次开口赞扬他，害的周念麟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都要感谢莫叔叔这些日子的帮助。”周念麟眼中是满满的孺慕之情，多希望一直有这么一个扶持鼓励的人在身边啊。
“你自己上进，我才有帮忙的机会。”莫可闳微笑道，“这只是小小的一步，但你做到了。将来碰上其他的事，其实也差不多。自己努力坚持，才有发生的可能。”
“我明白的！”
“哎呀，两个人又在说什么悄悄话？我要吃醋咯！”不知何时靠近的杨路，硬生生插进两人中间，一左一右拦住两边的肩膀。
突然注意到少年手上的玩偶，杨路又开始得瑟了：“喜欢这玩具吗？我可是特意去调查了一番时下年轻人的流行呢！”
“嗯……很可爱。”少年勉强挤出笑容。
不着痕迹从他臂弯中挣脱出来的莫可闳，笑着提议道：“明天麟麟就要回家了，今晚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
“对对对，这是必须的！”
周念麟刚要开口推辞，就被莫可闳抢下了话头，“你就当陪陪我们两个老头子吧。”
对于在北方大城市长大的少年而言，南方小镇的生活绝对是新鲜的经历——比如说这漫长到令人绝望的炎炎夏日。
即便白天的日头再猛烈，等太阳落山后，晚风吹过，还是能体会到丝丝凉意。虽然气温表上的数字依旧惊悚，可正是因为已经热到绝望了，才更能体会这片刻的美妙。
饱餐后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周念麟心满意足的跟着大叔们漫步在河滨小道。
太阳已经下山了，不过余晖还是照亮了半个天空，远处蓝色的天和红色的云就像画板上勾调出来的色彩。
河面上，鸭妈妈正带着一串小鸭子从容的游过，不惊起一丝波纹。
眼下的一切都恰到好处，周念麟感觉时间似乎停止在了这个点，当下平静满足的心境似乎会永远延续下去。
但是，心中有个声音一直不断的在提醒他——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马上又要去面对真切的人生。
他明白了未来会有很多可能性，也许一切会很美好。
可他总有些压不下去的惶惶不安——究竟自己能抵达那幸福的彼岸吗？上天真会眷顾到我身上吗？
努力甩甩头，甩掉那些负面的情绪，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前方并肩而行的那双背影上……
“唉，早知道要来散步，今天就不穿西装了，又热又傻叉。”四周的人都是饭后来休闲散步的，杨路一身西装很是格格不入。
“热的话就脱下来吧。”
莫可闳这么建议后，杨路从善如流的脱下上装，然后又扯开领带，松开领口，衬衫袖子挽过手肘——终于舒爽了。
看着他浑身冒火的样子，莫可闳忍不住笑了，望着他道，“有热成这个样子吗？明明挺凉快的嘛。”
杨路被他看得有些心痒痒，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轻声耳语，“老子这是□□焚身。”
话音未落，就被莫可闳大力的一把推开，用力的瞪视着。他迅速转身扫了眼周念麟，确定他没有任何异常表情，才勉强定下心来。
然后他挤出笑容，和少年聊起天，“麟麟一定很想家了吧？明天就能回家了！”
周念麟默默在心中叹气——这话题也转得太生硬了吧。不过，话头还是要接的——“嗯，还好吧。这里住得挺开心的，我都不想回去了。”
“呵呵，乐不思蜀了？这可不行，你爸妈要杀了我的。”
……是杨叔叔要杀了我才是。
虽然八月底的南方依旧炎热，可毕竟已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尤其是夜深后，凉爽的微风拂面别提多惬意了。
收拾完行李的周念麟，一点睡意也没有，跑到后院坐着，静静的望着夏季的星空。
身后响起纱门开关的声音，踢踏着拖鞋的脚步声一直走到他身边。
杨路拉开椅子，大喇喇的坐下来，然后将坐姿调整到很没形象但绝对舒服的状态。
“真乐不思蜀啦？这么纠结状。”开口就是调侃。
“呃……其实我也挺想家的，但在这里的日子，真的很开心。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就像一场美梦，真希望这梦一直不醒。”
杨路听着就笑出来了，“小子，你还是早点醒来比较好。老实说吧，不管以前你经历过多恶心的事情，你最好做好准备，比那更糟糕十倍的状况还在前头等着你。别做什么从此幸福美满的春秋大梦，早点清醒一下比较好。”
……周念麟有种瞬间被击沉的感觉。
明明是他们让自己产生了希望，为什么现在反而要打击他的信心？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你和莫叔叔就过得很好啊。”说完这句话，周念麟已经紧张得整个脑袋都在嗡嗡叫了——他居然主动揭破了彼此间的心照不宣。
“你懂什么？”杨路轻蔑的一笑，“跟我们比悲惨往事，你连提鞋都不配。你至少过个十年，才能和我们谈经历。”
少年很不服气，“你怎么肯定我现在不能理解你所谓的‘经历’？”
杨路抱着手臂，独自笑了一会。过了半晌，他叹了口气，终于开了口。
“不管你理解不理解，总之我就是为了说点事情给你听，才来陪你喂蚊子的。”说着，他换上了正经的语气，“我和你莫叔叔不同，比你还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gay了。不过那时候连互联网都没有，只能偷偷摸摸去图书馆翻书。那时中国的心理学界，还把‘同性恋’划分为‘性变态’的一种，当时我那个震惊啊，心想着我怎么这么轻松就成变态了？虽然我一直很有当变态的远大志向，可这么轻松就变态了，实在是心有不甘。”
看周念麟给逗笑了，杨路继续说下去：“于是中学的时候，我拼命的交女朋友，三天两头的换，想要证明点什么。结果不小心玩过头，高三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因为我闹自杀，虽然没出大事，但我也被学校停学了。”
“那、那怎么办？”即便知道结局安好，还是忍不住焦急担心起来。
杨路苦笑了下，“其实停学什么的都还好，难受的是心里面。因为内疚，我被逼着不得不正视自己，终于放弃了那些无用功。心理不挣扎后，反而安心下来学习，结果运气不错，差几分就能成理科高考状元呢……啧！”话语中不带得意，反倒是有些懊恼，“然后就进了大学。因为我念的大学很好，所以各种资源十分充足，慢慢的，对于自己的性向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那些压了我几年的惧怕感慢慢消散后，我开始蠢蠢欲动，或者说，出现了让我蠢蠢欲动的目标。”
周念麟已经听得入迷了，接话道，“是不是你看上了某个同学，想和他dating？”
杨路笑了起来，沉重感因此散去不少，“你猜对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周念麟紧张得坐直了身体——“啊！如果对方不是gay的话怎么办？”
“真聪明！我那时就是太笨了，或者说色欲熏心。对方对我很好，就觉得人家一定也对我有意思吧。于是脑子一热就告白了，而且都准备一切顺利直接推倒。”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呃……”虽然在意料之中，周念麟还是忍不住有些惋惜，不过想想眼下他们二人幸福的样子，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是太糟糕。
“其实还是有后来的。后来，我就跟你一样悲剧了，确切的说，比你还要悲剧。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吧，对方一下子就把事情闹大了。被人当面骂‘变态’‘下流’还算是好的，整个宿舍都表示我在他们就都不住了，整个学院，就没有一个宿舍愿意收留我。之前那么多朋友，出事之后没有一个敢理我。连我爸妈都给叫到学校，两张老脸都没地方搁，伤心得一下子老了十岁。要不是有我姐劝着，闹不好真要出事。我啊，是一夜之间众叛亲离，从天上到地下。”
“怎么会这样……”周念麟心里难过到了极点，多少也勾起了之前伤心的记忆。但不管他再怎么被欺负，那都是私底下的事，至少明面上没人碰“歧视”这条敏感线。像杨路经历的那种被整个环境以一种“合理正当”的公开态度来歧视的遭遇，实在有些想象不能。
“幸好，当时我们班的辅导员是个很开明的人，这可以说是排进我人生前三位的幸运了。当时他抗住压力，向学校保下了我，还让没地方去的我，住到了他的宿舍，这一住就住到了毕业。那段时间，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期，整个人差不多已经半废了，连退学的念头都冒了出来。然后我记得老师对我说——杨路，现在要放弃很容易，不过我可以肯定，你这辈子只会是个失败者，永远别想站起来了。你要是觉得这样没问题，那么我也没问题。选择权在你手里，你自己决定。别想着会有人来帮你，能帮你的，永远不是其他人。”
“你……没有放弃，对吧？”
“这不废话么！我是谁？都被人指着脑门骂废物了，是个男人哪能轻言放弃？到毕业的时候，还不是班长事事求着我出面拿主意？现在年年同学会都盼着我能赏下脸？”杨路一脸的傲气，“至于男人什么的，等后来交往过十个后，才发现那个刻骨铭心的‘初恋’，连长啥样都记不起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啊！”
虽然嘴上很是不屑，杨路心中依然泛起一丝苦涩。虽然说记不清初恋情人的确是事实，但那段经历实在太过惨痛了。当时他就暗暗下定决心，再碰到喜欢的人，绝对不能轻易开口告白，除非确信不会将事情搞砸。
现在回头想想，如果不是有过当初的惨痛教训，那么能否等来和莫可闳牵手的一天，全都是未知了。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中自有安排”吧。
“故事讲完了，你听进去多少是你自己的事。那些你看着光鲜亮丽、强悍无敌的人，狼狈倒霉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惨。人么，一开始都有颗脆弱的小心脏，经过一些事，就坚强一点，慢慢打磨着就看似无敌了。”杨路话锋一转，“但最重要的，不要因为被伤害过，就变得麻木冷漠，失去爱的能力。我们之所以想变更强大，不是为了不再受伤，而是为了在爱情来临的时候，有能力去捍卫住。”
周念麟双眸闪亮，一点不输给满天的星辰，“谢谢，我明白了……嗯，我想我真的明白了。”
杨路难得温柔的笑了起来，仿佛对着几十年前的自己——“不用着急，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It gets better!”
纱门内驻立良久的莫可闳，悄无声息的转身回房。
睡下不久，感觉到身边人也回房躺了下来。
明明听呼吸声就知道彼此都没有睡着，可就是没人打破沉默。
过了一会，他慢慢的、慢慢的伸过手，握住了另一只手掌，两人掌心相抵厮磨着，任由温暖熨帖彼此。
想了想，他没有开口，而是轻轻的在心中说——杨路，it gets better。
（完）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番外一 It gets better（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