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燕州微湖

2、野草

　　小苗纤细，残夏未尽，茎叶干巴。
　　早先不知道哪个鸟拉了坨大的，给它迫降在此，石头包包和常年浸水湿软的山地。雨常是整月地下，塌陷的土坑里兜了一大塘泥水，渐渐用作了养泥鳅。
　　满山是叫不出名字的杂草，小苗也是。不名贵，不能吃，不结果，没毒没刺没绒毛。
　　好在降落点很安全，要水有水，要光有光。只是临近小路，容易误伤。不过小树苗比较幸运，次次躲过一劫。
　　正值雨季，小路垮了。小苗细细的枝干撑不住，微微侧弯。细密的根系紧紧抓住垂塌软烂的泥，斜斜撑在悬崖上。
　　长时间阴云密布，水漫金山；秋转冬，气温骤降，叶片上下都缀着点点露水，霜色深重。
　　渐渐山静了，冰雹、雪珠阵阵，农忙声歇，留着这些跑不掉的草和地里的菜半死不活。
　　叹息重重，来年颗粒不成活比比皆是。
　　春寒料峭，小苗被冰雪摧残彻底折了腰。风拽着雾露跑，苗冷得颤。
　　小路上积水厚重，小苗死死脚趾抠地。
　　晴日难得，山再热闹。
　　土褐的马路铺上水泥，打通儿女回家的路。
　　猪崽出栏，发狂一般横冲直撞。走过烂软的泥路，一滑一压，垮塌。
　　小苗被吸饱水分的土死死压住，抓猪崽时又被重重踩住。一群人带着猪崽走了。小苗扁扁黄黄的茎叶深深印进了湿泥。孩子追着狗从大水泥路跑过，隐约犬吠，和鹧鸪。
　　今年夏季天气好，蝉在松杉下长鸣，鸡鸭在水塘甩头摆尾。
　　风给小苗送来蒲公英做伴，瘫痪在地，仰头看蒲公英送子远行。
　　小路异地重建，铺上水泥石板。小苗在背阴的坑洞中任由虫蚁啃啮、蛇鼠踩踏。
　　渐渐热得不对劲，土地干裂，水塘枯竭。泥巴和石头一般苦涩苍白。
　　热浪最先从地表蒸腾，接受强日照注目礼。到处是焦黑，背阴的小苗靠着干枯的虫蚁尸体苟延残喘。寄希望这些小爬虫成干壳前还有尸液。
　　小苗没坏死的部位迎来了最后的凌迟。焦黑蔓延，最后停了呼吸，心脏仍在虚弱跳动。
　　第三年是大风，闪电照彻黑夜，嘶吼着，风把电杆推倒，电线扯断，人猪鸡鸭鹅惊恐尖叫，房顶和树一起飞上了天。
　　山河倒转，废墟山地，羸弱妇孺，家畜死伤。
　　重整山河。待明年秋收，总算过了勉力自给自足的一个年头。微弱心脏奋力供养小苗撑出厚重紧实的泥地。
　　哪怕明日即为稚童随手拔去别在耳后，今日已尽力将生命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