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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凌巍垂眸看向手中的梳子,又一次流露出见鬼的神情。

      沐雪这个娇生惯养的疯女子,竟妄想让他充当仆人给她梳头?连受人伺候的坐姿都摆好了?她怎么表现得那么理所应当呢?

      做梦。
      他是不可能给她梳头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凌巍肃着脸向前走了两步,面对面将梳子往沐雪身上一抛,冷声道:“自己梳。”

      沐雪仰起头,执着地望了他一会儿,小声示弱道:“我不会梳头。”

      凌巍冷哼一声:“不会就学啊。到了我家,你必须学会自立、自理。自己梳头算是最基本的了。”

      沐雪看着梳子,沉默地抿紧嘴皮。好似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瘦巴巴的小脸也愈发显得可怜。

      凌巍不想再看她那张脸,正要转身走开,却听她口出狂言:

      “如果你不给我梳,我就把头发剪掉。剪得短短的,就再也不用梳了。”

      凌巍:“……”

      哪有女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在吓唬我?”凌巍气笑了。

      沐雪两只眼睛睁得圆圆润润的,认真道:“不是吓唬你,只是跟你说一声。要是你喜欢雪雪留长发,那就帮我梳一下。你不想梳的话,我就要把它剪掉了。”

      凌巍:“……”
      搞得她留长发是为了他似的?

      疯子的内心真是不可理喻。

      凌巍沉下脸:“我这儿没有剪刀,看你怎么剪。”

      “有的。”沐雪接话道,“我知道剪刀在哪里。我起床的时候,在房间里都看见了。”

      凌巍眼皮跳了跳。

      还没等他再说什么,便见沐雪站起身,径直往卧房走去。

      而卧房里的确有一把剪刀。

      本国女子素以长发为美,大都惜发如命,偶尔掉个几根发丝都会痛心半天。想必沐雪在变成疯子之前也一定很爱惜自己的头发……

      凌巍犹豫片刻,终是追了上去,一把拽住沐雪,眼底神色复杂,语气也很无奈:“你莫再发疯……回凳子上坐下,我去找个人来给你梳。”

      这已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沐雪却得寸进尺地摇头:“我不。我不要别人给我梳,就要夫君你来梳。”

      凌巍眸色倏然冷了下去。

      这个疯女子,疯得很有心机啊,老想占他便宜是怎么回事?
      居然要求他给她梳头……莫非他看起来很会伺候人?!

      凌巍扯起嘴角,冷冽地笑了下,索性也懒得退让了,直接攥着手腕将沐雪拉进卧房,又当着对方的面拿走了那把危险的剪刀,然后“嘭”的一声关上门,把人困在了里边。

      沐雪气得哭鼻子,不停地用手拍门叫喊。

      过了一会儿,凌巍骤然将门打开,把梳子扔给了她,说:“慢慢梳。梳不好别想吃饭。”
      说完便又从外面将门别住,不放沐雪出来,似是铁了心要让沐雪改一改娇纵任性的脾气。

      待家仆将灌汤包、虾仁饺和海菜汤送到书房时,凌巍敛眉吩咐道:“先拿去厨房温着,晚些再送过来。”

      家仆应声答是。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冯吉大步跨入书房,朝凌巍禀报道:“首辅,人带来了。”

      凌巍闻言点头:“将他领进来吧。”

      眨眼功夫,冯吉便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带到了凌巍面前。

      这男子身量笔直,穿着一身粗布蓝衫,两鬓都已泛白。
      见到凌巍,他先是伸手摘下遮脸的面具,而后便恭敬地向前一拜:“草民拜见首辅。”

      凌巍极快地打量他一眼,颔首道:“林探花无须多礼。”说着,便示意冯吉给对方搬了个椅子。

      林旭看着置于自己身侧的椅子,稍稍迟疑道:“不知首辅将林某传唤至此,所为何事?”

      见林旭还在装作一副生分的模样,凌巍直接捧出一个木箱子,当着林旭的面打开。
      箱子开启的瞬间,露出满满一箱信纸。
      多得都数不清里面装了多少封信了。

      瞧着箱子里躺着的信封,林旭表情微变。

      凌巍看向他,道:“这两年来,不断往我这儿送检举信的人,是你吧?既然阁下都把我当成刀子用得那么熟了,此刻也不必表现得太拘谨,且坐下好好聊聊吧。”

      林旭:“……”

      在凌巍一瞬不瞬的注视下,林旭缓缓落座在椅子上。垂着头沉静了片刻,林旭才郑重开口道:“首辅对林某的信件如此重视,林某感激之至。这两年来,给您添麻烦了。若是首辅已不堪其扰,那林某在此保证,往后不再传信至冠星侯府……”

      听着对方小心翼翼的言辞,凌巍蹙眉打断道:“我今天寻你来,不是为了这个。”

      林旭不禁面露困惑。
      难道凌巍不是因为嫌他烦而特意抓他过来警告他一番吗?!

      只听凌巍与他闲谈道:“若我没有记错,你应该是八年前中的进士,且在殿试上被先帝钦点为探花?”

      林旭略一迟钝,随即点了点头。

      凌巍直视对方,眼神中带了几分惋惜。

      自本朝开国以来,能进入殿试且拿到一甲名次的人,均为家世显赫之辈。凡名至一甲的才子,在参加科考之前就已经是众星拱月般的皎皎者了。

      林旭出身寒门,没有家族支撑,能凭着自身实力一步步考入殿试,已是不易,却还能得到先帝青睐,赐他探花之名,这说明当年的林旭定然风华极盛,才貌极佳,在一众士子中显得过分耀眼,这才得了探花的称号。

      可眼观今时今日的林旭……
      凌巍已无法从他身上看出他当年的风姿了。

      眼前的林旭,还未及不惑之年便已华发丛生,过早地显露出颓老之态,目光滞钝,看上去有些怂头怂脑的,不太精明,也不太锋利。
      当然,凌巍并不排除这可能是对方伪装出来的保护色。

      凌巍便继续与他叙话:“以探花之才进入翰林院任职,只要耐得住性子,多熬个几年,想要出头并非难事,你却为何突然辞官隐于市井,做回无名之辈?如此一来,寒窗苦读多年岂不白费?”

      林旭缄默不语。
      他实在不明白凌巍这个大忙人为何有空专门找他过来谈这些。

      却在林旭纳闷之际,书房深处传来一阵暴躁的拍门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声娇气的吼叫:

      “开门!”

      “夫君,你快点给我开门!”

      “夫君——”

      喊着喊着,那女声中竟染上了委屈的哭腔。

      林旭循着声源望去,见门内映着一道纤瘦的女子身影,又听那女子高调地向外喊着“夫君”,林旭登时尴尬得如坐针毡,朝凌巍挤出一丝笑容:“首辅,那是……”

      凌巍却只淡淡瞥了那方一眼,正色道:“不必理会,也不必误会,那里边只是一个不懂事的疯子。”

      林旭:“……”

      拍门声忽然止住。

      也不知是里面的人听到凌巍那句话伤心了还是怎么。

      总归是觉着自己撞破了一件不太好的事,林旭牵强地笑着缓解气氛,只盼着凌巍尽快切入正题,说完正事放他离开。

      可凌巍仍是不紧不慢,接着与他闲侃:“听说你是肃州人,不知你对肃州那个地方有何看法?”

      惊闻“肃州”二字,林旭目色由浊转清,思量着作出回应:

      “肃州地处偏远,所辖区域多数都很贫困,且混乱不堪。但与之相反的是,那里又生活着很多心善之人,他们纯朴、勤劳,也很乐天。”

      凌巍闻言点了下头,道:“数日前,我曾救下一个来自肃州青荷县的年轻男子,他身上确实有你所说的这些优点。”

      林旭接话道:“青荷县?肃州各县中,青荷县算是最安稳富庶的那一个了。那里的人们热爱耕作,气候也适宜,十有六户都能靠着种地勉强温饱,虽无大富,但比起其它几个县,青荷县已是得天独怜,称得上是肃州的一股清流。”

      凌巍咬字问:“清流?”

      肃州那个地方究竟是有多糟糕,连青荷县这样的条件都可以单拎出来夸奖了?

      听出凌巍语气中的质疑,林旭蓦然站立起身,严肃陈述道:“首辅或许不曾见过肃州的乱象。出生在那里的大多数人,命运都十分悲惨。尤其是女人。”
      “肃州这个地方很奇怪,它明明非常贫瘠,却又盛产灵秀美人。我记得,大概从八年前开始,肃州各县便接连有女子失踪,起初那几年还不甚明显,失踪的女子人数也不多,因此很少有人会关注此事。”
      “但近几年来,肃州各县失踪的女子越来越多,这已经不能用意外来解释。也无人愿意做出解释。……黑暗中的那只手越来越猖獗,也越来越无所忌惮,可怕到……肃州的女子仿佛一生下来就该落入它网中,被蒙骗、被贩卖,像物品一样为它所用。”

      林旭话语较为隐晦,但又掺杂着掩盖不住的怒气,以及深深的无力感。
      他看起来很痛苦,苦于自己无力改变现状。
      ——对于肃州那些无辜的女子。

      凌巍也在这时摊开话来,同他直言:“我今日见你,便是出于此。我想知道,对于肃州女子被贩卖一事,你到底了解多少?”

      林旭眉峰一聚,保守道:“林某只知,肃州州尹及其下诸县县尹皆难辞其咎。包括这几年被派往肃州的监察御史,也有责任。”

      未等凌巍说些什么,林旭便紧接着往下道:“我虽不知最先将黑手伸向肃州的人是谁,但却可以肯定地告诉首辅,如今站在那贼船上的掌舵者就是——”

      林旭紧张地停顿了一下,陡然望向凌巍,似是在拿命念出余下的字眼:

      “您的亲外甥,赵景润。”

      凌巍面上浮现震惊之色。

      显然林旭所言已超出他的意想。

      “有证据么?”

      他问林旭。

      林旭摇头:“没有实质的证据。但我曾亲眼看见,赵景润在一次交易的场合中出现过,可他当时却装成善人模样,假意赎下一个即将被转手的绝色女子,并将人带走了。”

      凌巍客观道:“你所说的交易场合,应该是酒楼之类吧?若赵景润只是碰巧去了那儿,偶发善心替人赎身,也是说得过去的,你觉得呢?”

      “不是这样!”林旭一口否定,激动地辩驳道:“那的确是在一家酒楼里,可赵景润当时是戴着一张银色面具入场的,我一直在暗处看着他,他同样也在暗处看着那些即将被转走的女子,就如同看待货物一般,若不是他忽然想要装好人去救那个女子,我想他那日估计是不会拿下面具的……他取下面具的那一刻,我看清楚了,就是他,宁王世子赵景润。”

      凌巍默然。

      林旭说得这般恳切、笃定,看来赵景润八成是真做了。

      其实在他斩断赵景润进入朝堂的路子时,就有想过赵景润会从其它地方动歪脑筋,却怎么也没料到,赵景润竟把手伸到了那样黑暗的角落里,行此卑劣的勾当。

      若早知这样,是不是直接杀了赵景润更好些?

      见凌巍半晌未语,林旭顿生大祸临头之感。
      他刚才过于心热,只顾交待他所知晓的一切,却忽略了凌巍终究是赵景润的亲舅舅这个事实。
      他在凌巍面前这般指控赵景润,今日还能活着离开冠星侯府吗?他会被灭口吗?

      尽管早已听闻凌巍与赵景润的关系并不好,但这甥舅二人毕竟血脉相连,有着无可否定的亲情,凌巍能为了正义而狠下心肠严惩他的亲人吗?
      林旭心里没底,此刻已是手心冒汗,唯恐自己今日命丧于此。

      相较于林旭内心的波涛起伏,凌巍却表现得颇为平静,神态坦然地端详着他,轻笑道:“你不用怕。我对亲情看得很淡,不会偏私于赵景润。”
      语调清淡得,就只差告诉林旭,他冷酷起来六亲不认。

      林旭听他这般说,才稍稍将心放回肚子里。

      凌巍继而站起身来,握着一枚木匣子走向林旭,近距离道:“凭你方才所说,是无法给任何人定罪的。你需要拿出证据来。”
      嗓音微顿,凌巍提声道:“只要你能拿出切实的证据,不论涉案之人是谁,我都可以将他们尽数论罪处置,决不姑息。”
      说完,便把手中的匣子递给了林旭。

      林旭绷紧心弦打开一看,被匣内之物惊得跪在地上,声颤道:“首辅……”

      凌巍盯着匣子里的东西,正式对林旭寄出厚望:“我授你监察御史印信,令你即日前往肃州取证,你可愿意?”

      林旭似受到某种鼓舞,双目闪光,朝凌巍重重点头:“愿意!”

      凌巍伸手将人扶起,又许诺道:“待你功成归来,我许你左都御史之位。”

      林旭闻言却只是一笑,好像对凌巍承诺的奖励兴趣不浓。
      他只想还肃州一个安宁,让有罪之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别的他都不太在意。

      凌巍微默了下,又道:“我会派几名得力的护卫与你同行,护送你秘密前往肃州,但仍不能改变途中危险重重,你务必多加小心。”

      林旭点头,躬身道:“谢首辅!”

      ……

      与林旭谈话完毕,凌巍便让冯吉将人带去准备启程之事。

      冯吉随林旭踏出书房时,扭头朝门口站着的一名青年瞪了一眼,斥道:“你还像呆鹅子一样愣在这儿做什么,趁首辅这会儿得空,你还不赶快进去让他认认脸!”

      青年“哦”了声,便借着冯吉的话声,抬脚进了凌巍的书房。

      许是他进门的时机极好,凌巍瞬即便向他投去视线,浅露笑意。

      青年便有模有样地朝凌巍行了一礼,吐字清晰地道:“小人孟青朗,见过主子。”

      凌巍依然笑看着他,问道:“你就是冯吉的表弟?”

      孟青朗点头答道:“是。”

      凌巍低首,漫不经心地翻弄着桌案上的一份折子,又问:“我听你表哥说,你是因为仰慕我,所以老缠着他,求他举荐你到我身边当差?——我有些好奇,你仰慕我什么?”

      “……”

      孟青朗如同挨了一棒子,被凌巍的几句话砸懵了。
      整个人呆若木鸡。

      良久过后,他实诚地支吾道:“我、我没说仰慕您啊。”
      又接着补充:“是我表哥说,您平日里交给他的事太多了,他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一样,睡觉都在打转儿,着实忙不过来了,想找个人帮他分担一下。”

      凌巍:“……”

      孟青朗咽了口唾沫,这才往下抛出重点:“我表哥跟我讲,在您身边做事,月钱特别丰厚,因此我才答应他来冠星侯府的。”

      凌巍:“……”

      不动声色地吸了口凉气,凌巍道:“你可知我这儿月钱丰厚的原因?”

      孟青朗转动眼珠思考了一下,很快道:“我知道。”
      “我在府中已适应了两三日,发现除开那些轮班的守卫之外,冠星侯府人员极其精简,连个丫鬟都没有,家仆也少得可怜,府中的每一个人都物尽其用……”

      孟青朗话锋陡转:“正所谓能者多劳,多劳多金,我能理解的。主子放心,您能从我身上压榨出的东西,不会比其他人少。只要月俸到位,我干啥都有精神,绝不会像我表哥那样喊苦喊累,暗搓搓地埋怨您。”

      凌巍:“……”

      扶了扶额,凌巍朝面前的人挥手道:“你先出去站会儿。”

      “站会儿?”孟青朗茫然道,“您别光让我站着啊,我这人闲不住,您得安排我做事儿,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

      凌巍有点头晕,想了又想,才找出一点事情给他做:“你去厨房,帮我把锅里热着的食物拿过来。”

      孟青朗“啧”了声,道:“您这也太大材小用了。”紧接道,“行,小人这就去给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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