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凶器》黎佳

12、十二

　　“魔法阵就好比是一块蛋糕。”

　　一块空地上，因“企图用邪恶方式谋害圣骑士大人”而差点被揍得满头包的艾薇儿哭丧着脸，无奈地对着几十名大眼瞪小眼的骑士解释基础魔法，越狱之前，她总得先保住脑袋，“它分好几层，有些是巧克力口味，有些是香草口味，有时候甚至是混合味的。”

　　“啊，我喜欢草莓味。”一名大约只有十五六岁的见习骑士听了，顿时露出向往的神情，另一名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的也跟着点头，却被年长一些的骑士给瞪了回去。

　　艾薇儿深吸一口气：“可是，不论什么口味，它总是有一个最基本的构成在那里。巧克力味蛋糕是巧克力做出来的，香草味就是加了香草。”

　　贝塔站在一旁糊里糊涂地听着，觉得还是不要说巧克力味的蛋糕不见得加了巧克力，香草味的蛋糕其实也不需要真的香草比较好。于是它四处看了看，就看到了弗雷兹大人，发现他根本没在听，只是在研究自己画的图，便蹑手蹑脚走过去——小机器人还没有放弃再得一次表扬的机会：“弗雷兹大人，你在看什么？”

　　“魔法阵。”弗雷德里克好脾气地没有推开贝塔，他全副心思都放在那个法阵上了。

　　“怎么了吗？您在想什么？”贝塔问。

　　“弄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弗雷德里克轻轻说道，“我有不好的预感。”

　　与此同时，那一边艾薇儿的基础魔法讲座已经接近尾声：“……就这样，把蛋糕一层一层慢慢剥开，分开放好。我们就可以知道里面的蛋糕坯是什么样，蛋糕坯上面到底放了哪几样东西，还可以判断出每样东西放了多少，放在哪里，它们原本是什么口味，按照那个比例和位置放进去，和其他东西搅拌在一起会变成什么口味。最后，把所有的口味合在一起，我们就能推测出这个蛋糕最终会是什么味道的。明白了吗？”

　　“这么简单你还要五天？”第三名年轻的见习骑士十分不客气地质疑，“我叔叔可是蛋糕师傅。”该不会想骗我们吧？年轻人的眼睛里闪烁着怀疑的光芒。

　　“……”艾薇儿有一种要骂人的冲动，要是在奥利兰，这小子的骸骨一定早就被她深深埋在石榴树下了。然而在马诺，她只能深深吸气，吐气，挤出笑容，“魔法阵可不是蛋糕……”

　　“本杰明大人！”正攀着弗雷兹的贝塔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转过脸来开心地叫道，“你回来啦！”

　　本杰明见习骑士浑身上下都皱巴巴的，裤子破了几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泥渍，显然吃了不少苦头。他露出笑脸，对贝塔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原来你换衣服了啊，我刚才到处找你呢。”

　　贝塔立即回答：“你真好！我把防护服送给一位老人了，我想他需要保温……哦，这里的事情什么时候能结束，我还得回去照顾他们呢。”

　　“但愿很快就结束，我的奶奶也受伤了，不知道地窖保不保险。不过能看见你安然无恙真是太高兴了，光明神保佑！”

　　和故人重逢的见习骑士舒展开一直纠结的眉头，热情洋溢地赞美了一通光明神——这么边远的乡下地方可很少有客人来，更何况还是个遭受过惨无人道折磨的可怜人——接着，他立刻转换了面孔，板起脸，用怀疑的目光瞪向那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听说这是个很有名气的死灵法师，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现在我需要绝对安静的空间。”无视他目光的艾薇儿对弗雷德里克说道——还好除了那个白痴小子，没有人敢再对她说你吃个蛋糕为什么需要这么久，“还有，全城所有去过学院的人都归我。”

　　“干什么？”艾尔立即插上来问，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召集平民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倒霉活肯定是他负责），何况提出要求的还是个死灵法师。要知道一般人哪怕不小心听到死灵法师嘴里说出一个“人”字，哪怕其实他或她说的是“人来疯”，他们的第一反应也通常是往和那个法师完全相反的地方狂奔出五百里。

　　“假如你有需要，这里的人都可以……”特雷西也这样说道。

　　“为了加快速度，我需要学过高阶数法的人分担工作，越多越好。”艾薇儿清脆的嗓音在一众骑士耳边回荡，仿佛在抽他们的耳光，“可是据我所知，除了圣殿，普通的骑士学院是压根不开运算这门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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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运算！”机器人终于抓住了一个不需要分析就能立刻搞懂的词汇，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那样，贝塔顿时爆发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热情：“我会呀弗雷兹大人！”

　　被它抓住的人可不这么想，弗雷德里克不得不费了好大力气，只为能从它的手心里把袖子完整解救出来。他保持镇定，问：“你会什么？”

　　“我会运算。”贝塔满脸落寞地缩回手，谨慎斟酌着语句，生怕不小心刺激到人类脆弱的神经，“我可以算得……比较快，求求你……”

　　“你的主人连这个都教你？”弗雷德里克很吃惊，尽管他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这么吃惊——毕竟这个傀儡都对净化免疫了不是吗？而且它还有偶尔发作的暴力倾向。

　　小傀儡的脸上忽然焕发的光采叫谁都不忍心拒绝它，为人类服务是它唯一的使命，机器人追求起目标来甚至比圣骑士对光明神还要虔诚，它用苦苦哀求的语调说，“我什么都会，不会可以学……我学的很快的！”

　　弗雷德里克盯着它打量了半天，最后抬手一指说：“去试试。”看着贝塔手舞足蹈地冲向那个该死的死灵法师，他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干嘛总扯着我。”

　　没想到已经快到艾薇儿面前的小傀儡忽然来了个完美的悬崖勒马，又绕个圈子兜了回来，它规规矩矩站在圣骑士面前，十分乖巧地说：“哦……因为您是我的主人。”

　　“……我可没教过你运算。”

　　高傲的圣骑士不顾听到这句话的属下们个个脸色发青，矜持道。

　　艾薇儿正在检验战战兢兢排着队的“帮手”，虽然她怀疑这些连纸都拿不稳的人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帮倒忙的，可是，为了自己的小命，总得试试。

　　贝塔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它的眼睛亮晶晶，对女孩说：“艾薇儿小姐，请让我来。”

　　“来什么？”艾薇儿疑惑地问。

　　“我也会运算，请让我做点什么吧！”贝塔恳求道，它相信艾薇儿小姐比较好说话，“什么都行，我算得很快。”

　　“神呐，连这个都教你？”艾薇儿震惊地说，“你一定得告诉我你的创造者是谁！我不相信有人比我还会教傀儡！”

　　贝塔温柔地回应她的疑问：“我的创造者是人啊，艾薇儿小姐。”

　　“……”艾薇儿痛苦地扭过脸，平息一下情绪，又把头扭了过来，“好吧，你来试试。”

　　众人都在安静的屋子里坐了下来，忐忑不安地开始算起交给他们的数法题。贝塔像捧着无价珍宝一样捧着艾薇儿交给它的几张纸，满足的神情足以让人忘记现在他们正坐在死灵法师面前，努力和鬼门关打交道。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鹅毛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小机器人凑在艾薇儿身边，仔仔细细地看艾薇儿笔下不断扩展开来的数式，过了一会儿，它露出“明白了”的表情，便往自己的纸上看了一眼，问：“要做什么呢？”

　　艾薇儿从一大堆纸中抬起头：“我需要你算出一个结论来。”

　　“可以得出一个数字。”贝塔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说，“可这个数字没有意义呀。”

　　艾薇儿看了看它，确定它不是在撒谎，又递了几张纸给它：“现在可以有意义了。”

　　“一串数字。”贝塔迅速扫了一眼，得出结论，“哦，我想这是一个坐标！”

　　“……”艾薇儿咬了咬嘴唇，推开那一大堆纸，对贝塔说，“亲爱的，跟我来。”

　　贝塔乖乖地跟着艾薇儿走到室外，城里天色依旧是阴沉的，厚重的乌云严严实实压在头顶。然而向远处眺望，就可以看到仿佛远到天尽头的地方，有着点缀雪白云彩的明亮天空。

　　艾薇儿顺着贝塔的目光看过去，叹了口气道：“现在谁都出不去啦。”

　　“你们出来干什么？”

　　喝住他们的是贝塔和弗雷德里克的老熟人，见习骑士本杰明，他抽了个空回去探望过奶奶之后，又飞奔回来履行保卫马诺城的职责——站岗。这时一见死灵法师带着贝塔出来了，立刻露出凶巴巴的表情：“圣骑士大人还在里面，谁都不可以出去。”

　　“我需要一块宽阔的地方把整个数式写出来。”

　　看到弗雷德里克出现在门口，艾薇儿松了口气开始提要求，“要一块平坦的的开阔地。”

　　于是她有了一块开阔地，虽然有眼睛的人都不会觉得它“平坦”——带路的骑士愧疚地说：“光明神在上，我没想到地震的影响会这么大。”

　　既然附近没有更平坦的地方了，艾薇儿只能将就着在裂了无数个口子的泥地上写写画画。贝塔跟在她身后，眨眼的功夫就能报出一连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接着艾薇儿手里的树枝又动起来，直到下一次停顿。

　　圣骑士们目瞪口呆时，艾薇儿突然尖叫一声，扔下了手里的树枝，转身死命搂住小傀儡的腰不放。她把脸埋在贝塔怀里磨蹭，大声欢呼：“亲爱的亲爱的小贝塔！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洛克文奇送给我的礼物！”

　　……做梦吧。特雷西看了看上司的脸色，做出了这个判断。

　　“我算出来了！我算出来了！”艾薇儿终于放开贝塔——鉴于没人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拉住他们问问结果——曾经大陆第一强悍的死灵法师蹦蹦跳跳地哼着歌离开了洼地，身后跟着莫名其妙只是单纯陪她一起高兴的傀儡。

　　等到艾薇儿雀跃的身影越来越远，罗杰才反应过来：“要不要追啊？”话没说完他就发现自己又说了蠢话，赶忙一个箭步迈了出去。

　　“我算出来啦啦啦啦~我最聪明啦啦啦啦~”艾薇儿唱着不知哪个地方的俚曲，开开心心的朝着一个众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跟在她身后的是因为担忧不住呼唤她的贝塔，贝塔身后不近不远跟着圣骑士们——罗杰还在嘀嘀咕咕对特雷西说：“我怎么觉得根本不是她算出来的啊？”——神属骑士们也陆陆续续跟了上来。他们倒个个都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踢踢踏踏唱个不停的艾薇儿停了下来，她面前是一栋在马诺城看来非常气派的豪宅。靠近一点就会发现，不是她愿意停下，而是房子的大门紧闭着，她没法穿过去——显然她也不准备拐弯。女孩歪了歪头，向前伸出双手，暗红色的烟雾如同活蛇一般在她的手腕上蜿蜒游动：“滚出来！打搅我清净的家伙！”

　　贝塔瞪大了眼睛，一时忘了教育艾薇儿好孩子不可以说粗话——即使这里的磁场已经混乱到了直接影响它体内器械的运行，机器人还是再一次探测到一股非常强大的，压倒性的能量。

　　随着女孩的宣言，马诺城的一大旅游胜地，传说中的城主府邸，在随后赶到的众人面前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