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坠马昏迷后》瀚海阑干

5、第 5 章

　　舒芸在乾清宫门口徘徊了好些日子，如今，得了太皇太后口谕，终于可以入内侍奉。

　　乾清宫中的下人许是得过太皇太后的嘱咐，对舒芸很是客气，并不因舒芸位份低而怠慢她。

　　在经过乾清宫院落中摆放着盆景之处时，舒芸朝着盆景打量了一阵儿，微微出神。

　　【这乾清宫中的花，竟也有开败的一日。皇上不过将养一阵子，宫中花匠竟懈怠至此，待皇上醒了，只怕要生气吧？】

　　待舒芸一靠近康熙的寝殿，康熙便听到了这么一段儿心声。

　　康熙不由自嘲地想着，原来，还是有人信他能醒过来的。

　　他昏迷的这些日子，身边儿的心腹虽仍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可康熙知道，他们早就对他能醒来不抱希望了。

　　三个月前，康熙不慎坠马昏迷。自那之后，他便得了一项奇特的本事，便是能够听到周围之人的心声。

　　初时，他还觉得十分新奇。这项本事，非但让他甄别了身边之人谁对他包藏祸心，谁对他忠心耿耿，还让他看清了一些后妃的真面目。

　　譬如康熙的表妹佟贵妃，平日里最是识大体的一个人。在他昏迷后，第一时间来到他的身边为他侍疾。

　　康熙原以为这是表妹惦记着自己，心里头正感动着，谁知，那丝丝感动下一刻就让表妹的心声给浇熄了。

　　【御医说，表哥坠马时伤了头，也不知还能不能好转。罢了，我先守着表哥一段时日，若他能醒来，自然最好不过。我佟家满门荣耀，皆维系在表哥身上，换了小太子继位，我佟家可不会再有如今的风光。若表哥醒不过来，我得趁早另做打算。】

　　【这段时日，给表哥侍疾的机会都是我的，不可叫旁人接近。若表哥醒来，定要让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我。若表哥醒不过来，再让那几个平日里喜欢蹦跶的来给表哥侍疾就是。】

　　【这侍疾之事，辛苦又繁琐，倒也不必我亲自动手。这些活计，让我身边儿的宫女来做，也是一样的。横竖表哥昏睡着，又不知是谁做的，便是醒来，也只会将这功劳记在我的身上。若表哥醒不过来，我就更不必白费这番功夫了。】

　　【我只管每日来表哥这儿坐坐，将自己扮得狼狈憔悴些就是。】

　　康熙听了自家表妹的心音，险些要被气笑。

　　宫中谁人无私心，他昏迷了，不知还能不能醒来，佟贵妃为自己与佟家的将来做打算，无可厚非。

　　只是，康熙自认对这表妹与佟家不薄，佟贵妃这心音中，满满都是算计，没有一丝真心实意的关怀，实在让康熙寒心。

　　佟贵妃便是盼着康熙好起来，也不过是担忧佟家与她没了靠山。至于康熙如何，她其实并不在意。

　　这个认知，让康熙觉得，平日里娇俏可人的表妹，竟突然变得那样陌生。

　　康熙不愿再听到这个女人虚情假意的声音，只想着尽快醒过来，将她打发走。

　　没成想，他双眼像是灌了铅一般，怎么也睁不开。

　　过得几日，佟贵妃见康熙的状况迟迟没有好转，果然如康熙所愿，不再日日往乾清宫跑了，取而代之的，是宜嫔、惠嫔、荣嫔以及德贵人等几个在宫中颇有分量的妃嫔。

　　康熙想着，这几位宫妃深沐圣恩，来给他侍疾之时，便是掺杂着些许私心，也总该有几分真心在里面。

　　谁知，她们结伴来乾清宫时，康熙只能听到她们的唇枪舌剑。她们单独来乾清宫给康熙侍疾之时，心音中也没个一句半句关怀之语。

　　宜嫔是继佟贵妃之后，第二个获得侍疾机会的。

　　她倒知道做做样子，亲自为康熙端来了汤药。

　　只这喂药及为康熙擦身的工作，还是她身边儿的小太监在做。

　　【那佟贵妃素日里装得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才来为万岁爷侍了几日疾，就坚持不下去了。宫中人虽不说什么，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可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亏她还敢跟我争夺为万岁爷侍疾的机会，真真不知羞！】

　　【我就不一样了，我有的是耐心。怎么着，也要坚持一个月以上。到了那时，若是万岁爷醒来了，自然有我的好处，佟贵妃也别想与我争夺功劳。若万岁爷醒不过来，我只管对外声称是为了伺候万岁爷累病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那儿也好有个交代。】

　　【至于小太子那儿，横竖我是插不进手了，便不敢凑这趟热闹了。那佟贵妃一门心思往小太子跟前凑，可赫舍里家还有人在宫里头呢，她再如何也越不过那僖嫔去。】

　　平素里妙语连珠的人，到了康熙跟前，依旧思路清晰。

　　可宜嫔与那佟贵妃没甚差别，满心只想着如何为自己捞些好处，并不关心康熙如何，这也让康熙一颗心沉了下去。

　　再之后，是惠嫔、荣嫔、德贵人等人侍疾。

　　与一心想着烧小太子热灶头的佟贵妃等人不同，惠嫔心中满满都是不甘。

　　她一面心不在焉地将浸了水的帕子拧干，为康熙擦了擦脸，一面心里头琢磨着，她儿子才是康熙第一个立住的儿子，是皇长子。若不是康熙倒得这么快，再等个二三十年，她的儿子未必没有机会。

　　可惜了，眼下她若想推她儿子上位，却是名不正言不顺。

　　那小太子年纪尚幼，还没来得及犯下什么大的过错。便是想要以太子无德为由，废黜太子另立，都找不到什么理由。

　　康熙听了惠嫔的心音，真是呕得不行。

　　他万万没有想到，平素瞧着还算老实本分的惠嫔，竟是个主意这般大的。

　　更何况，那惠嫔是在为康熙擦面之时分神去想这些，一不留神，便将那湿帕子覆在了康熙的口鼻处，害得康熙险些窒息。

　　贱--人！

　　康熙恨得几欲起身给那惠嫔一巴掌。

　　然而，任他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好在惠嫔身边的宫女细心，及时发现了康熙不对劲，将那湿帕子从康熙的口鼻处挪了开来。

　　否则，康熙只怕真要被惠嫔给捂死了。

　　先前，康熙还曾埋怨佟贵妃与宜嫔不肯亲自动手为他侍疾，只动动嘴皮子指挥下人来伺候他，实在不诚心。

　　从惠嫔侍疾开始，康熙倒宁愿他这些个金尊玉贵的妃子们别亲自动手了。她们侍奉她，还真没奴才侍奉得好。

　　这时，康熙对读心术的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

　　他悲哀地想着，自己空知谁忠谁奸，却醒不过来，不能撕碎某些女人的假面，又有何用？

　　这些妃嫔平日里待他关怀备至，温柔小意，到了紧要关头，一个个却都原形毕露了。

　　他这后宫中，便是想找到一个真心关心他的人都难。

　　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待康熙倒是一片慈心，只是，在这紧要关头，太皇太后不得不重新出山支撑前朝，皇太后则要稳定后宫，一个个都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常留乾清宫照顾康熙。

　　康熙久病之中，身边儿没个贴心之人，越发觉得孤寂。

　　舒芸的声音，便是在这时钻入了他的脑海。

　　【也不知，万岁爷的病情如何了，真是让人操心。娘娘们一个个来乾清宫侍疾，又一个个离开，别是来乾清宫做个样子吧？哎，若是我能进入乾清宫，为万岁爷侍疾就好了。】

　　【自打上回万岁爷帮我训斥了刁难我的成贵人，我在这宫中日子就好过了许多。我一心想着报答万岁爷的恩情，可惜，没人肯给我这个机会。】

　　【终究是我人微言轻，才不被允许到圣前服侍。我也只得站在这乾清宫门口，为万岁爷祈福……】

　　康熙自此记住了这道声音。

　　高位妃嫔不知得了他多少恩惠，到头来，却不如一个低位妃嫔关心他，实在让康熙感慨。

　　康熙也意识到，这深宫之中，唯有真心最为难得。

　　他下定了决心，若他还能有醒来的一日，定会好好待她。

　　而现在，康熙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