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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无处可去 ...

  •   视线所及一切尽是模糊。
      人们说濒死之时能回顾自己的一生。这种说法或许还有待考究。至少夫人不是这样。
      眼前一片黑暗时,夫人只记得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一声声凄厉的回响:“不要让阿楚听见!不要让阿楚看见!”靠着残存的意识,她跌跌撞撞的向后倒去,高衙内为了不让她倒下也只能顺着她往前走。
      后院有两个入口,他们在这头,阿楚在那头。
      一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识,双腿都不自觉的朝着远离后院的方向迈步。
      阿楚。
      阿楚。
      夫人连连呼唤。
      阿楚。
      阿楚。
      她饮泪高歌。
      我到底如何是好?
      ——
      夫人再次醒来已是翌日夜晚。
      眼皮很是沉重,她费力的动了动眼珠,渐渐感到一种类似于宿醉的头痛。
      “夫人?”
      “……嗯?”她没睁眼,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唤她。
      “夫人!”
      那声呼唤瞬间由犹豫不安转变为失而复得的喜悦。
      夫人慢悠悠的眯开一条缝,若是忽略掉其左脸的红肿和脖子上一圈深沉的红痕,倒很有些俏皮。
      首先闯入视线的是一颗毛茸茸乱蓬蓬的脑袋。是阿楚啊。夫人愉快的想,过几天该给阿楚打理头发啦。
      她有些吃力的抬手,像从前的每个夜晚一样,温柔的抚摸着阿楚的头发,一下又一下,顺着她的毛发理。
      夫人盖着被子,阿楚则把头埋在大概腰间的位置,埋得投入,不曾有要抬头的意思。
      夫人以为她担心自己太久,正闹情绪,便笑道,“好啦,阿楚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快起来咯。”她拍拍她的后脑勺。
      阿楚没动静。
      夫人无奈又笑,“好吧,阿楚确实是小孩子,我们……”
      “我揍了他一拳。”阿楚没抬头,闷声道。
      时间像是顷刻凝住了一般。
      夫人一愣,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时没说话。她当然明白那个“他”是谁。
      阿楚像是头顶长了双眼睛似的,一把抱住夫人的胳膊,眷恋的蹭着。
      “像只小狗吧?”阿楚忽然说道,神情晦暗。
      昨日她在后院久等等不回夫人,心焦的很。后院清风习习,静的要命。这里能看见后院大半的风景,却独独不见夫人。阿楚总有股不祥的预感。她眸光一转,对沅沅说,“你在这里等,我去另一处看看。”
      沅沅忙拉住她,“你乱跑什么?到时刘氏见了又得说你不守规矩。”刘氏没少拿阿楚没规矩说事儿。
      阿楚回头看她一眼,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你忘啦?乞丐本就不懂规矩。”
      她轻轻拨开沅沅的手,转身快步远离了后院口。而后绕过庭院,避开偶尔来往的家仆,慢慢靠近了正厅侧的另一入口。
      正厅大门处稀稀拉拉站了几个眼熟的家仆,领头的一个正是冯和。他既然在此,张茂成必然也在附近。
      阿楚这样想着,便不再前进。紧贴着墙壁藏进了他们的视线盲区。
      她屏息凝神,呼吸在风声中渐渐轻盈。
      急促小巧的脚步声。渐近又渐远。
      阿楚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唾沫,猫着腰探出头来。她努力的寻找着记忆中冯和站定的位置,然后定睛,无限放大。
      距离太远,阿楚甚至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恰巧那人的背影却是她极为熟悉的。毕竟,是那个人先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啊。
      阿楚看见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跑过去,应该是要见张茂成,但被冯和拦下了。她手舞足蹈在解释些什么,只见冯和顿了顿,仍是不让小丫头过去,转头扔下她进后院自己报信去了。
      阿楚不敢再偷看,她左顾右盼半晌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好的藏身之所。她怕小丫头忽然转身,怕张茂成忽然出现。一咬牙,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度干起了老本行。
      这回不是翻墙,是上树。
      阿楚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她衣衫颜色暗沉,枝繁叶茂下倒是藏了个严严实实。这时她忽然无比感激森严的等级制度。
      卑微的人们总看不远,眼睛习惯往地上看,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在上位者面前永远保持着那副谦卑到骨子里的姿态。
      只要张茂成在场,家仆们便难以发现高处的阿楚。
      不一会儿,张茂成背着手出现在阿楚的视线。步伐不急不缓,一如平常。待他走近后,阿楚才看清了那两团拧在一起的剑眉。
      她不着痕迹的再往后靠了靠,彻底隐没了身形。
      张茂成走了,连带着守在正厅外的众人,一并消失在路的转角处。
      又在树上停留了许久,阿楚才蹑手蹑脚的原路着地。
      回忆里,接下来的一切已然变得十分模糊。
      她走进后院,她看见一个男人死死掐住夫人的脖子,夫人已几近晕厥。
      她冲上前甩开他的手,狠狠往他脸上砸了一拳,然后把他推倒在地。
      她回身揽住夫人瘦弱的肩,却发现她左脸颊上的手印。
      狗东西。
      阿楚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刻将那人千刀万剐。
      你凭什么这样对待夫人!
      瞬间的震怒仿佛电流穿过大脑,一刹那的刺痛,使得脑海深处一个疯狂的念头再度重生。如火如荼,势如破竹。
      她咬牙横抱起夫人往外狂奔。
      没有方向,只有不能回头的路。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一口气跑了几百米。
      夫人在她怀里无意识的动了一下,她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
      疯狂之后是迷茫。
      瞬间头皮发麻。
      阿楚蓦地恍然无措。
      她忽然深刻感受到现如今的处境。
      那人没有追上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打算追。
      而自己,也无处可去。
      阿楚最终回到了夫人初到员外府时的住所,硕大的员外府,几乎一半都是空置的房间。夫人的房间也是如此。
      百姓流离失所。
      她的耳边突然回响起诗句。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肉/体尚无安身之所,灵魂岂有栖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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