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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偷闲(中) ...

  •   “颇有燕赵之风。”
      叶孤城淡淡说道,对苏冉道:“你已知道?”
      苏冉摇摇头,“只是猜测。”
      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白如羊脂,青年低下头,细细抚过玉佩上刻着的字迹,“这字是城主刻得吧?”
      叶孤城视线凝于那玉佩上,苏冉笑道:“我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到我手中的了……”
      叶孤城道:“你三岁时。”
      苏冉一怔,“这么早么……我只记得从记事时起便有这块玉了。”
      叶孤城看着他,却似从他看到了那个傻乎乎的小圆团子,口中黏黏呼呼地念着北冥有驴,喊自己:黑哥哥……
      叶孤城想到此处心中微怔,下意识看向苏冉,眼中升起微微笑意,似是这孩子从年幼时起便总是让人无奈。
      苏冉对着叶孤城的眼睛,怔了怔,脸上微微赫然,笑道:“听爷爷说我打小就笨,一直到两三岁的时候还说不清楚话,本以为就一辈子都是个傻孩子的……可谁知又长了一岁之后竟然自己开了窍。”
      那之后一年……
      叶孤城思及,那……应是云起去世的年份。
      他看向苏冉,青年垂眸浅笑,轻声道:“我曾以为这玉上的字是我父亲留下的。”
      叶孤城一怔。
      苏冉道:“把笔抵锋,肇乎本性,那时我便想着……写这些字的父亲应当是什么样子……”
      青年失神地抚过那块白玉上的每一道笔画。
      似是喃喃自语,“撇稍短,竖的下面总有一个习惯的竖勾,银钩铁画,凿刻俨然,我想像他应该是如松如竹般的君子,端方如玉,高洁如冰雪……”青年低低声说着,眼中神色说不出的寂寥。
      叶孤城轻敛起眉,竟有些手足无措。
      “七岁那年,家中遭变,我从暗道泅水逃生,你把我从河里捞了出来,我只觉着我爹便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还以为我已经去那边见我爹去了。”青年垂眸浅笑着说道:“所以我把这玉给了你……后来又回到了我手里。”
      苏冉顿了顿,闭上了眼睛,“我在第一次拿到城主的信的时候便知道了,只因这字迹我实在是太熟悉。”说着,青年苦苦一笑,“如若不是如此,我也不能仿了你的字迹给西门吹雪下了战帖。”
      苏冉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看向叶孤城,“我每每想到父亲,便越发觉得自己十足的卑鄙小人,只因我每每想起来的,便是你的样子。”
      青年定定神地望着他,漆黑的眼睛罩了层水雾,显得特别的大。
      叶孤城犹豫着伸手,轻轻揉了揉苏冉的头发,低声道:“我与你父亲本是知交,你若愿意……我定然待你视如己出。”
      苏冉听着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轻轻摇头,“这可不成……”
      叶孤城挑起眉。
      苏冉道:“这件事,七岁那年我未便未曾应你,而如今……”苏冉说着,看着叶孤城浅浅一笑,他的眼睛本是极黑的墨色,一笑之间,似有柔软而黏稠地情绪在眼底流动,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温雅低柔的声线在耳边轻轻道:“城主难道不明白?”
      清润温凉的温度在耳边一触而过,却好像一点星火点燃了一丛干木,竟似从那相触及的位置蔓及了全身,叶孤城猛地抬眼看向苏冉。
      眼如夜幕中的寒星,但在白日里的时候,却是更加温暖的颜色,如同极品的琥珀。
      不知为何那样温暖的颜色却能锋利如剑锋。
      或许只是因为那是叶孤城。
      苏冉垂下头,看不见他的目光,只见那面上挂起了惯常的浅笑,站起身轻声道:“潮热气闷,恐难以入眠,我去做些解暑的茶点。”
      青年起身离开,行纵无声,轻轻掩上了门,靠在门上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或许会有人难以入眠,却决计不是因为潮热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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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冉穿了身交领的白衣,领口袖边滚着竹叶纹的青边,漆黑的发一束垂在身后,看起来便干净清透,此时正坐在小板凳上,拿着一小篮绿莹莹的尖椒,用清水濯洗得每一只都青翠欲滴。
      叶孤城捧着卷书,轻轻翻着页,看着苏冉在那边忙活,想起前几日这馋猫祸害了飞仙岛这一片海里多少的鱼鳖虾蟹,淡淡开口道:“终于吃腻海味了?”
      苏冉抬眼看向他,眯着眼慢悠悠道:“再好吃也不能多吃,不然便没味道了。”
      青年侧脸对着他,语调软软地扬起来,手中动作却利落的很,用小刀将尖椒把儿上开了个小盖,小刀子一转便已经将里面的瓤剜了出来,人却被辣椒得辣味呛得眼泪直流。
      叶孤城叹了口气,轻轻唤他过来。
      苏冉个子不矮,站直了也和他约略一般高了,叶孤城若想看他的眼睛,便只能站起身。
      两个人距离很近,苏冉眼睛泪汪汪的,红着眼圈,不住地眨着眼。
      叶孤城静静看着他,伸出的手却在要碰到苏冉眼睛的地方停下了。
      苏冉眨了眨眼,泪还未止住,便已经察觉到叶孤城的动作,他脑中一转已是明了,退后一步,抹了把面上的泪,看了眼叶孤城。
      叶孤城觉得苏冉似是已经清楚他想要说什么。
      青年揉了揉眼浅浅含笑,正想说什么,忽地外面传来声尖锐的鹰啼,苏冉对叶孤城笑了笑,便打了个呼哨,哨声一过,一只青羽的小鹰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进来,“啪”地丢下一个小包,然后落在了苏冉的手腕上。
      叶孤城扫了一眼那小包,还未打开香味已经飘了出来,浓郁的栗子甜香。
      苏冉笑眯眯地将包裹打开,不知那是怎么包的,竟然还带着些热气,一小包栗子,深棕色油光锃亮,个个饱满,看起来便让人有食欲。
      青年抱着栗子,笑着道:“惦记着这个好些时日了,只有夫子庙家的独子王最是好吃了。”
      夫子庙……
      也不知是羊城的还是金陵的……
      千里迢迢用鹰送来糖炒栗子,贪嘴贪到这地步的也算是少有了。
      只见苏冉已经坐在了椅子上,捧着那一口袋栗子,小心地剥着皮,察觉到叶孤城在看着他,青年脸上一红,随即浅笑着取了一把递了过去。
      叶孤城没有接过。
      苏冉垂下眼眸,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将那把栗子放在了桌上,低声说道:“城主……你无需开口,我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来日方长不是么?”
      青年抬起头,墨色的眼眸平静安然,没有半丝波澜。
      叶孤城淡淡道:“小七,我视你如子侄。”
      苏冉定定看了他片刻,展颜一笑,“城主若不喜,以后我绝不再提起此事。”
      青年说罢,轻声道:“我先去厨房,只怕那盅荷叶汤都已经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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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色乳白,碧色的荷叶后加进去,两下对比颜色着实鲜亮好看,鸡汤的鲜味泛着荷叶的清香,直让人垂涎欲滴。
      苏冉盛了汤出来,放在一只青花汤碗里,一滴汤汁洒出来,烫了手指,青年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轻轻叹了一声。
      也并没什么……如若他这般简单便应了,那才应该怀疑是不是被人易容改扮了呢……
      苏冉这么想着,苦笑一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苏冉此时心思早不在眼前的吃食上了,起锅勾好了芡汁,却发现手头没有盛装的碗碟。
      略略皱眉,忽地看见了一只墨玉爵杯。
      正是那天他帮几个小孩子捞鱼时从海底捡来的。
      许是被城里的下人看到,便洗刷干净放在这儿了。
      苏冉伸手将那杯子拿到了手里。
      当时没有细看,此时细细端详却发现雕工精致,玉质也是极好的。
      手指在杯缘轻捋了一圈,忽地摸到杯子里面似乎有刻纹。
      苏冉一挑眉,用了分心思去看那刻的纹饰,仔细一看,竟然并非是花纹,而是篆字。
      笔画纤细如线而刚硬如铁,笔触多有潦草勾连,但所幸还能识辨。
      外面的字还能看到,里面的却只能靠着手指一个字一个字分辨。
      苏冉研究了一会儿,只觉得这玉杯上刻得文字言语不通,时断时续,辞不达意。也便没怎么在意,况且他此时心境不稳,也没多想,便随手拿这杯子盛了芡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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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乳瓜子排,尖椒嵌肉,笋片火腿配着荷叶汤,清新醇然,苏冉即便有几分不上心,做出来的菜也不是寻常能比的。
      菜色鲜亮,摆在桌上,相对而坐的两人却都有些食不知味,气氛总觉稍稍尴尬。
      窗外微雨如酥,月色朦胧,缅栀子落了满地,竟有些萧索之意了。
      两人草草吃了一餐,怕是连口中是咸是淡都未品出,只可惜苏冉炖了半日的那盅荷叶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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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冉坐在床头,现在的天色还早,却已不知做什么,便百无聊赖伸手调戏那只青羽的小鹰。
      那小鹰被他撩拨得火气直大,伸着喙子便去叨苏冉的手指,苏冉袖中忽然窜出一条小蛇,缠着那鹰就上去了,一时间一鹰一蛇闹成一团,不可开交。
      苏冉看着忍不住好笑,伸手把两只分开,把蛇缠回手腕上,那小鹰羽毛蓬乱,扑棱棱停在了床头上,委委屈屈地理着羽毛。
      苏冉拍了拍它的脑袋,又坐在床头看了会儿书,只觉索然无味,便索性早早睡了。
      只躺了一会儿,似是还未完全睡着……脑中如念白般缓缓诵起白日里在那只墨玉杯中摸到的字。
      明明不曾仔细去记忆,却不知为何似是刻在脑海中似的。
      苏冉只隐隐觉得奇怪,丹田处却猛地窜上一缕真气,随着那脑海中一字一顿念着的词句硬生生冲进了一条经脉,霸道地一点点蔓延。
      苏冉顿时被惊醒,只觉得内息混乱异常,体内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条真气。
      更糟糕的是,这一条真气与他原本的极阴寒的真气截然相反,灼热而纯阳……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苏冉试图停下那条真气的运转,却已经完全无法驾驭。
      苏冉算是极能忍耐疼痛的人,此刻却已经只能狠狠咬住嘴唇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喊叫出来。
      强行压制片刻,却反而好似起了相反的作用,两道真气如同互相争夺一般混入对方的行转脉络,苏冉终是忍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强自扶住床柱,咬着牙,打了个呼哨。
      那只小鹰本已经围着苏冉哀哀低鸣,此刻得了指令,箭一般飞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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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城尚未安寝。
      他的心绪已经不宁。
      心不静,手便不稳,手不稳,剑便不快。
      这是大忌。
      他知道。
      脑海梦回中偶尔出现那孩子。
      不……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已是一个男人。
      他惯是在笑。
      他的笑便是别人的无表情,只是他已经惯了。
      漆黑的眼,深潭一般,摸不清深浅。
      果断狠绝、犀利无情……清润明亮,温雅安然,以及伤到至深之事的死水般毫无波澜。
      手指缓缓收紧……不应再想。
      男人猛地抬眼,神色冷硬如铁。
      不应再想……不应。
      净室中一片惨淡的静谧,忽地一道锐利的鹰啼划过,一阵风呼啸着旋卷过来,正是白天那只青色的鹰隼。
      叶孤城眉峰敛起来,这是苏冉的鹰。
      那鹰都未停下,扎着膀子用喙去钳叶孤城的袖子,竟似在哀切焦急。
      苏冉出事了。
      心中浮上这么一个念头,叶孤城握紧手中剑,站起身,飞身掠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偷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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