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好长》素圈

7、第 7 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年就已经到了。和往常一样，爸妈今年还是没回来，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回来过。

　　我妈娘家那边的亲戚还跟前几年一样，打来电话说会在过年前一天到家里做客，也许是我妈给他们钱了，虽然每年只见一次，但他们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很多东西，大约都是一些吃的用的。

　　“舅舅，今年怎么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看着舅舅开来的那辆小型货车，心里更加坚定了我妈一定是给钱了的这种想法。

　　“小迟啊，你这总一个人住，舅舅这不是担心你生活困难嘛，要我说啊，你都二十好几了，什么时候给舅舅找个外甥媳妇儿啊？”

　　舅舅拍着我的肩，招呼着自己儿子往屋里搬东西，我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眼神不由自主地瞥向了一旁站着的蒋忆。

　　他双手背在身后，神色看上去略微有些紧张，自打我舅舅从车上下来之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蒋忆，你过来。”

　　我向他招了招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舅舅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眼神在蒋忆身上打量了几圈后，笑着问：“小迟的朋友？”

　　蒋忆有些紧张，脸上立即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笑，朝舅舅伸出了手。

　　“舅舅好，我叫蒋忆，是蒋问迟的……朋友。”

　　舅舅哈哈一笑，“好，我们小迟长大了，交朋友了，这么巧你也姓蒋，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看来你和我们小迟还真是有缘啊。”

　　蒋忆有些局促地看向我，我伸手将他的手从舅舅手里抽了出来，他明显对我的动作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就想将手抽走。

　　“舅舅，这就是你外甥媳妇儿，夏天好上的，好半年了，我爸妈不在您就先帮我看看，看看合不合心思。”

　　话说出口的瞬间，我能感觉到四周的空气正在迅速凝结，别说我舅舅了，就连蒋忆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蒋问迟，大过年的，你别瞎搞。”他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冲他笑了笑，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舅舅依旧站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看我又看看蒋忆。

　　“你……你们……你是说……你们俩做那种事？”

　　“哪种事？”我面无表情地问。

　　“就……就是正常男女朋友做的那种事啊，我说小迟啊，你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怪不得你爸妈要带着你弟弟出国去。”

　　舅舅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有那种一瞬间，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当年我妈骂我时候的样子。

　　“是啊，我从小就是这么不听话，您难道今天才刚知道吗？您给我送东西来我很感谢，按照最基本的礼貌我应该留您吃过饭再走，但现在您还吃吗？”

　　我的话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你要是能接受我就给你做饭去，但你要是不能接受那现在就可以走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舅舅冷脸盯着我扬声喊了一句。

　　“儿子，我们走了。”

　　我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拉起蒋忆的手问：“那东西您也要一起带走吗？”

　　舅舅的儿子从院里跑出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爸，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没搬完呢，再说了，往年我们都是跟我哥一起吃过饭才走……”

　　“你废什么话，我说走就走，你去，把车上没搬完的东西给他放地上，让他们自己搬。”

　　“不必了。”我说，“我不缺这些，您拿回去吧。”

　　舅舅从喉咙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这都是你妈托我给你带来的，她人虽然在外面但心里还是挺关心你的，你现在这副样子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妈迟早要被你气死。”

　　“我妈，我妈，又是我妈。”

　　这么多年积攒在心里的不快，在听到他说我妈迟早要被我气死这句话之后瞬间爆发。

　　“她要是真的关心我，她会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吗？会连一张照片一个电话都不留给我吗？你们口口声声说关心我，爱我，但你们有尊重过我的选择吗？我也是一个人，为什么我要让别人决定我的一生？”

　　“是，我或许没有别的孩子那么听话，但我好歹也是我爸我妈的亲生儿子，他们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不听话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孩子了吗？不优秀的孩子难道就不是孩子了吗？”

　　“舅舅，您每年都来看我，我很感激您，但以后不需要了。也请您告诉我妈，既然她已经选择了抛弃我就别再来假惺惺地关心我了，我现在过得很好，已经找到了能接受我所有样子的人，让她忘了我吧，我也要忘了她了。”

　　“大逆不道。”舅舅气得脸色都青了，“你听听你现在说的这些话，书都白念了，哼，既然你连自己亲妈都不打算认了，那我以后也权当没你这个外甥。”

　　“儿子，别搬了，我们走。”

　　我看着走远的货车，还有那摆了一地的东西，心里突然有一种释放感，就好像在胸口积了很久的那口淤血终于吐出来了一样。

　　“蒋问迟，东西还搬吗？”他看着那堆东西问。

　　我笑了笑，弯腰捡起一盒肥皂看了看，“搬，为什么不搬？既然他们以为我收下这些东西就能过得好，那就让他们以为好了，人嘛，不做点儿什么就总是会跟自己的良心过不去。”

　　“蒋问迟，你为什么要把我和你的事告诉你舅舅？反正他一年只来这么一次，你不说他完全不会发现的，你那么希望有人关心你，为什么要说？”

　　他将最后一箱东西搬进院子里，我没帮他，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零下二十度的大冬天，我依旧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

　　“蒋忆，你真觉得他对我是真的关心吗？要是的话，他就不会一年只来一次，要是的话，他就不会教育他的儿子别跟我一起玩儿，要是的话，他就会理解我的选择。”

　　“反正我爸妈都不要我了，多一个少一个的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再说了，我想要的关心已经足够了，有你这么真诚的人在身边我凭什么要去留恋那些虚情假意？”

　　他笑了一声，隔空抛给我一袋儿东西，我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我喜欢的一袋小零食。

　　还成，起码那么一大车里有这么一袋儿是我爱吃的，没白领这个情。

　　托我舅舅的福，晚上的年夜饭比之前丰盛了许多，本来我们打算年夜饭就随便吃一点儿意思一下就算了的，毕竟我和他都对过年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既然决定要做，那就肯定是我下厨他负责给我洗菜端盘子，有了鸡蛋羹那次的心理阴影，我现在别说吃了，脑子里只要一想到他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样子都觉得可怕。

　　“蒋忆，给我拿袋儿盐。”我在厨房大喊，油烟机的轰鸣声混着锅碗瓢盆的声音将我的叫喊声盖住了大半。

　　“蒋忆，帮我找找酱油，酱油哪儿去了？”

　　“蒋忆，帮我拿个盘子过来。”

　　“蒋忆……”

　　“蒋忆……”

　　“蒋忆……”

　　做一顿饭我起码得喊他三十次，他站在我身后手环在我腰上，声音充满诱惑。

　　“蒋问迟，你要是不想做就别做了，我不吃年夜饭也行。”

　　我将锅里的大虾倒进盘子里，“那怎么能行呢，东西放着也是放着，早点儿吃完早点儿了事儿。”

　　“那么一大车，你得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吃不完也得吃，反正我就是看它们不顺眼。”

　　咚的一声，我将锅摔在灶台上，眉头紧皱，说搬回来的也是我，说不想看的也是我，我知道我有点儿无理取闹了，但我就是觉得难受。

　　凭什么？凭什么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时候一走那么多年，每年用一车吃得就想让我永远记得她。

　　“蒋忆，她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我记得她？她为什么要给我送那些东西？蒋忆，我恨她，我恨她，她明明已经不要我了，我给她打电话她从来没有接过，那她为什么又要假装关心我？为什么？”

　　我转过身，一头扎进他的怀抱里，手上的油蹭了他满身，他的大手放在我头顶，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

　　“蒋问迟，东西不顺眼我们就不要了我这就帮你扔掉，我们买新的，买新的好不好？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失去你是她的错，你不要用她的错来惩罚你自己，我会心疼的，蒋问迟，你听清楚了吗？我心疼你，你有我呢。”

　　几乎是他说话的同时，我的眼泪就涌了出来。如果没有遇到他，我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呢？也许我还在写书，也许我还是孤身一个人，也许我还是食不果腹。

　　“蒋忆，你不能离开我，永远不能。”我趴在他胸中，呜咽着说。

　　他将我拦腰抱起，我没听到他的回答，抬起一张满脸泪痕的脸望着他，迫切地从他的眼神里寻找着答案。

　　“好，蒋问迟，我答应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夜里趁我睡着之后，他连夜将舅舅白天送来的那些东西全都搬走了，第二天一大早我醒过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恢复了原貌。

　　我没问过他那些东西他都放哪儿去了，他也没说，我们俩默契地就好像那些东西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

　　蒋忆，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