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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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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有了蒋忆的陪伴,今年的夏天过得格外地快,当我的思想还沉浸在夏天的燥热中时,其实夏天早就已经过去了。
“晚上有风,出门记得穿衣服。”
他递给我一件外套,我接过来看了一眼,是我遇见他的那天穿的那件,我记得我以前特别喜欢穿这件,但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着它的时候居然有些犹豫了。
“我不想穿这件。”我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说。
他将衣服放回柜子里,随手拿了件他自己的衣服又递给我,他总是这样,能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各种小心思,而我的这些小心思中最为好猜的,就是我喜欢穿他的衣服这一点。
说是他的衣服,但实际上这件衣服是我买的,夏天快结束的时候我用自己最后一点积蓄,给他买了一件商场里的减价外套,虽然很便宜,但还挺合身的,刚买的前一个星期,他一直穿着怎么说都不肯脱下来。
我将他的外套穿在身上,能感觉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包裹在他的气息下,很安心也很舒服。
我眯了眯眼,他在我脑袋上摸了一把,我用余光瞥见他趁我不注意悄悄地往我兜里塞了一张一百的。
最近几天,我先前那种认为自己是个废物的病又犯了,原因是好死不死的出版社居然主动开始催我改稿了。
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一连好几天了,每天晚上都喝得迷迷瞪瞪的。
那种两块五一瓶的廉价酒他早就不让我买了,每天这个时候我一出门他就会在我兜里塞一百块钱。
走出巷子,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钱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我明白他每天给我塞钱的意思,他从来不管我喝酒这件事,他塞钱就是想告诉我,喝就要喝点儿好的。
“又来买酒啊?”
老板娘一见我进门,立马就领着我往放酒的货架边走去。
“今天来一瓶儿什么酒?有新上的五粮液,要不要来一瓶尝尝?”
我把着五粮液的瓶子看了一会儿,瓶子看起来还挺不错的,确实比我之前买的那种便宜酒要好看多了,但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偏偏就想喝一口便宜的。
“两块五一瓶的那种还有吗?给我来五瓶,再来一包花生,帮我装个袋儿。”
我将他塞给我的那张钱递给老板娘,老板娘一愣,倒也没说什么,在钱盒子里翻了好一阵儿找给了我几张十块的。
“怎么又买这种酒?没带钱吗?”他从我手中接过塑料袋,明知故问道。
我将找得零钱放在茶几上,外套都没顾得上脱就钻进了他怀里。
“蒋忆,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写出一本像样的小说吗?”
他的大手在我后脑勺上呼噜了几下,语气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能,一定能。”
我嘴角牵了牵,勉强扯出一个笑,抱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秋天的晚风还真的挺凉的,但我执意要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他说不过我,只好进屋里给我拿了条毯子盖在腿上,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盯着我看。
“蒋问迟,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棵树?”半杯酒下肚,他侧了侧头问。
酒顺着嗓子流进胃里,丝毫没有醇厚的感觉,我整个嗓子都火辣辣的,声音也跟着哑了起来。
“树是我出生那年我爸栽的,小时候我妈经常跟我在这棵树底下乘凉,就在我现在坐着的这个位置上。”
“当时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所以对我还挺好的。”
他的手搭在我身下的椅子上,我将脑袋蹭过去,软软的头发蹭到了他的手心,他手指微蜷,但没躲开。
“后来呢?”他沉声问。
“后来,我长大了,我弟弟也出生了,他们将原本给我的爱分了一半给我弟弟,他们开始让我无止境地住校,住校,一直到我读了大学。”
“等我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毕业,他们又给我找了一份在家具厂当高层管理的活儿,一干一辈子的那种,我没去,我说我要写小说,他们说我不听话,不是好孩子。”
“再后来干脆就一起搬走了,全走了,就单单留下我一个人。”
眼泪顺着我的眼角滑到了他手心,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对于被抛弃这件事却依旧没能释怀。
“蒋忆,要是有一天你也要走,我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流。我没告诉他,其实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这棵树,甚至还总是故意用小刀在树皮上乱划,可后来我妈走了,我找遍了屋子所有的角落,发现她竟然连一张照片都没给我留下。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只能用这种小孩子一样的办法来回忆她,回忆她和我在树底下一起乘凉的那些时光。
我想,也许我爸妈是恨我的吧,恨我从小到大不听话,恨我没有我弟那么优秀,恨我从来说不出漂亮话,恨我自从他们让我住校以来我就坚持不肯跟他们说话。
“蒋问迟,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抱着我,将我的整个身子搁在他腿上,一下一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
眼泪打湿了他的衣服,我哽咽着问他,“那万一呢?你万一要是真的离开我了,我该怎么办?”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他才轻声回了一句,“你应该忘了我,然后好好生活。”
“蒋问迟,不会离开你这种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我不会也不能轻易给别人承诺什么,这是第一次,我希望我可以做到,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这种话,我太久没有听过了,我没有家人,甚至没有能信得过的朋友,从来没人对我这么说过,蒋忆是第一个。
我不记得后来我是怎么睡着了的,只记得我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也许是嫌我哭起来太难看了吧,第二天他就不让我去买酒了。
“不许去买酒了,写不出来就不写了,管他出版社催不催,我在这儿呢,你不需要会赚钱你只需要会抓背就行。”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贴在我耳朵边儿上说出来的,气息就像一条毒蛇一样钻进了我耳朵里,连带着扰乱了我的呼吸。
“我什么时候……抓你了?”我脸色爆红,眼神躲闪着故意不去看他。
他猛地脱掉身上穿着的那件运动衣,肩膀上赫然有一条鲜红的印子向下延伸着,足足有十多公分那么长。
“真的假的?我抓的?什么时候?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
我摸着他背上那条看起来十分骇人的印子,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将衣服重新穿好,然后伸手从我兜里拿走了我偷偷藏起来准备去买酒的那几张零钱。
“从今天开始,酒不许喝了,你喝多了又哭又闹的一晚上都不好好睡觉。”
他站在门口,拦在我出去的路上,身材魁梧的简直像一座山一样,尽管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但我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
我颓然窝进沙发里,外套被我脱下来扔在地上,他从卧室里拿出了我之前送他的那本硬皮本子,本子上写满了我教他写的字,从一开始几页的歪歪扭扭看不出字形,到后来的一笔一画工工整整。
“你给我这个干嘛?我现在不想教你,我烦。”我不耐烦地掀开本子看了一眼说。
“没让你教我,你不是写不出来吗?正好,之前说好的那本自传帮我写了吧,反正你也没别的事可干。”
他将我常用的那根木质铅笔递给我,我莫名其妙地接了过来,铅笔比之前短了好多,用起来已经不怎么顺手了。
“这么短我怎么写?”我故意找茬儿道。
他就像是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样,又从兜里掏出一根长的递给我,我心里更不耐烦了,但笔都握在手里了,不写点儿什么手就有点儿痒,我对自己的职业病感到颇为无语。
“写什么?从哪儿开始写?”我没抬头,眼神定在本子上问。
他想了片刻,最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就从老大把我捡回去那会儿开始写吧,再往前我记不清了。”
我握着笔,细细地听他讲着他的故事,连一丁点儿细节都不肯放过,他成功地用给他写自传这个理由霸占了我喝酒摆烂的“快乐”时光。
“蒋忆,你真坏。”半夜,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幽幽地对他说。
他轻笑一声,手指在床头的硬皮本子上刮了两下,发出一阵轻轻地响声。
“不是我坏,是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要是换了我,一下午坐那儿听人给我讲故事,我早就睡着八百回了。”
“蒋问迟,写完别忘了帮我签个名,以后等你出名了我好拿去卖。”
我一哂,觉得他是在故意讽刺我,狠狠地在他腿上踹了一脚,结果还没等他感觉到痛我自己就先叫出了声。
“蒋忆,你这什么腿?怎么这么硬……”
他翻了个身,大手捏着我的脚,一下一下地细细揉着,虽然很黑,但奈何凑得太近了,我看到了,他在笑。
“蒋问迟,你还真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