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革命》阖昙

24、第 24 章

　　麦克劳林在枫叶宫的办公区域腾出了一间房间作为埃德蒙的办公室，他还将已经赋闲在家的特哈达夫人重新找来，给埃德蒙做帮手。
　　这天星期五，埃德蒙忙完工作已经很晚了，外面早已经天黑了。他整理好桌面，穿上外套离开办公室，在门外他赫然发现特哈达夫人竟然还在岗位上坚守着。
　　“我以为你早就下班了？”埃德蒙惊讶地问道。
　　特哈达夫人显然被吓了一跳，她双手捂住胸口，脸色有些怪异，“噢，埃德蒙，你吓了我一跳。”等镇定下来，她回答道，“我担心你找不到人帮忙，所以就晚些下班了。”
　　埃德蒙笑了笑，“夫人，你还是老样子，以后不用等这么晚了，早点下班吧。”说完埃德蒙挥了挥手，径直离开了。
　　在经过走廊拐角处时，埃德蒙忽然发现特哈达夫人正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这一刻，他似乎被电了一下，脑子里飞速闪过许多画面。他看了看走廊一角上方的监控器，随后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深灰色的费莱明轿车行驶在国会大道上，埃德蒙单手掌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搭在车窗上，刚才看到的一幕反复在他的脑海里重现，他跟着联想到了以前很多不太注意到的事情。
　　以前特哈达夫人经常会很晚下班，埃德蒙只当她勤奋努力工作，从没放在心上。然而当埃德蒙想到之前跟莉娜热恋时，有时会疏忽工作，但每次工作上出差错，都会很快被杰拉德叫去训斥。现在想来，特哈达夫人很可能是杰拉德和麦克劳林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监视人员。
　　埃德蒙苦笑了下，车子驶入铁匠街，很快就要到家了。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埃德蒙掏出手机，显示屏上显示来电号码是一串乱码，他直接挂断了，随手将手机扔在一旁的副驾驶座上。
　　当车子刚在公寓楼下停好，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埃德蒙皱了皱眉头，因为他看到来电还是一串乱码。
　　迟疑了许久，铃声还在响着，埃德蒙终于将手指按在了接听键上。
　　“埃德蒙.斯丹顿，有兴趣的话，明天上午十点，到甘多菲尼学院上一节历史课。”人工合成的甜美女声说完后就挂断了。
　　埃德蒙莫名其妙地看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显示屏，他重拨这个号码时被提醒为错误号码。
　　回到公寓后，埃德蒙还在为此事困惑，他不知道明天要不要去赴约。
　　纠结了一晚上，埃德蒙最终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甘多菲尼学院创建于1892年，坐落于糖枫城东南方向，是拜拉斯最著名的私立研究型大学。该校占地两百万平方米，设有多个学院，其中以工程学院、哲学和计算机科学最为著名。同时甘多菲尼学院又被称为总统的摇篮，共出过七位拜拉斯总统。
　　很多从政的人均以毕业于甘多菲尼学院而自豪，他们甚至还成立了一个私人俱乐部，里面都是甘多菲尼学院出来的人。杰拉德和埃德蒙是从戈德弗鲁瓦州的安茹市走出来的，初次踏入糖枫城时还受到过这些人的排挤，后来随着杰拉德的地位越发稳固，情况才稍稍好转。
　　上午九点半，埃德蒙来到甘多菲尼学院，他曾经作为嘉宾来这里参加过一次毕业典礼，对于这座庞大的学校，他还是很陌生的。经过门卫的指点后，一路上他又问了两、三个学生和教师这才找到位于学校最北面的历史系所在地。这里远离学校最热闹的中心地带，人烟相对稀少，显得格外的偏僻。
　　埃德蒙走进了一栋外墙刷成红色的三层教学楼。这里有七间教室，每间教室都有三百平米左右，有两间阶梯教室足有四百平米，能够容纳两百多人。埃德蒙在教学楼三楼的最尾端找到了正在教授历史课程的教室。
　　此刻这间能够容纳两百多人的阶梯教室只稀稀拉拉地坐着三十多名学生，埃德蒙在教室后门入口处看到下面讲台上站着一名六、七十岁的白发老教授。他的发际线很高，蓬乱的白发还顽强地坚守着脑袋后半部的阵地，他上唇白色的胡子浓密，眼睛中闪着睿智的光芒，要不是他的黑色皮肤，不然就活脱脱像极了爱因斯坦，他举着大约两米长的教棍在巨大的黑板上指点着，显得毫不费力。
　　“···十五年后，晋景公睡梦中梦见厉鬼，忧郁生病，他找人算卦。”白发老教授看了看眼前的学生，微笑了一下，“这相当于我们向上帝祈祷。中国古代的权贵很相信神灵，遇到结婚、生子、生病、打战，以及重大决策或疑问都会算卦，求助于神灵。”他接着讲道，“算卦的结果显示，有功的大臣后代不顺利，因此作怪。大臣韩厥乘机跟晋景公说起了赵家的历史和遭遇，并提到赵家仍有后人活在世上。于是晋景公让韩厥找回了赵氏遗孤赵武···”
　　这是中国古代著名的《赵氏孤儿》的故事，埃德蒙曾经听过。主要讲的是：中国古代春秋时期，晋国奸臣屠岸贾诬陷赵氏，杀其满门，赵氏遗孤赵武在门客和父亲朋友的帮助下幸存下来。长大后为家族复仇的故事。
　　埃德蒙在最后一排找了张座位坐了下来，这时前排坐着的一男一女两名学生回头看了一眼埃德蒙，其中的男学生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埃德蒙早就习惯了这种表情，丝毫不在意地自顾自地听着讲台上老教授的讲课。
　　前排的男学生悄悄跟身旁女学生说话的声音传进了埃德蒙的耳中，“死老头今天怎么会突然给我们讲这么无聊的故事？”
　　女学生拿着笔偶尔在课桌上的笔记本上写两笔，没有搭理身旁的男学生。男学生见她始终对自己不理不睬，顿感兴致索然，他趴在课桌上打起了瞌睡。
　　“···赵武得晋景公及众将军之助，攻打屠岸贾，诛灭了他的家族，晋景公把原来属于赵氏的封地赐还给了赵武。”讲到这里老教授有意无意地看了埃德蒙一眼。
　　老教授目光深邃凌厉，似乎能看穿埃德蒙的内心。埃德蒙心头一惊，他突然明白讲台上的老教授今天是故意讲这个故事专门给他听的。
　　枯燥的历史课很快上完了，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埃德蒙依然坐在这间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他看着讲台上的老教授慢悠悠地收拾黑板，整理讲台。
　　老教授双手互拍了几下，拍落手上沾着的粉尘，他抬起头来，朝埃德蒙微微一笑，“想陪我走走吗？”
　　埃德蒙站起身来，从上面走了下来，他来到老教授身旁。
　　老教授满是皱纹的脸上保持着笑容，他伸出自己的右手，“雷蒙德.加里奥克，你可以叫我加里奥克教授，也可以叫我雷蒙德。”
　　埃德蒙握着他强有力的右手，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很荣幸认识你，加里奥克教授！”他选择跟眼前的这位老者保持距离。
　　加里奥克教授没有丝毫不满，他做出“请”的手势，率先向一旁的侧门走去。
　　埃德蒙犹豫了下，跟了过去。
　　穿过侧门是一条幽静狭窄的走廊，埃德蒙前后张望了下，这条狭窄的走廊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行，狭小的长方形窗户高高地悬在头顶上方，没有灯光，窗外的阳光无法照射到这条走廊。
　　加里奥克教授从容地走在前面，忽然回头看了看埃德蒙，他的嘴角上扬，似乎在问埃德蒙是不是害怕了。
　　埃德蒙深吸一口气，跟上前去。
　　拐过一个弯后，越往前走，地势越低，埃德蒙猜测现在已经到了一楼的某个位置。前面有一扇木门，门上钉着铁条。“嘎吱”一声，加里奥克教授用力拉开了沉重的木门，外面的阳光跟着照射进来，埃德蒙闻到了阵阵花草树木的清香气味。
　　加里奥克教授神情舒展地闭上眼睛站在门口，嗅了下外面清新的空气，跟着走出门外。
　　来到外面，埃德蒙赫然看到远处高高耸立的白色的利托山。印第安人称它为坚韧山，这是印第安人的圣山。
　　加里奥克教授也正看着远处的利托山，神情庄严肃穆，他郑重地说道：“比起我们，印第安人更为不幸。”他又喃喃自语道，“人活着首先要有价值。”
　　埃德蒙瞬间想到了詹尼，身为印第安人后裔的她现在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女主人，然而她看上去一直很不开心。
　　在利托山余脉的山脚下出现了一座简陋的小花园，有清脆的鸟鸣声，清新的花香。加里奥克教授拿起水瓢从一旁的水池中取了清水非常细致地洒在鲜艳的花草上，一副恬静认真的模样。
　　“埃德蒙，你今天来晚了，不然可以听我讲完整个《赵氏孤儿》的故事。”加里奥克教授背对着埃德蒙，依然在照料着心爱的花草。
　　埃德蒙一直盯着眼前的老者，他对加里奥克教授一无所知，只感觉此人深不可测。他淡淡地说道：“我以前了解过这个故事。”
　　“噢？”加里奥克教授转过头来，微微惊讶的样子，跟着又缓缓转过头去，“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听过这个故事。”
　　“我曾经去中国游历过，无意中听到的。”埃德蒙来到加里奥克教授身旁。
　　“那你现在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想法吗？”加里奥克教授微弯着腰，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擦去一片绿叶上过多的水珠。
　　“教授，你今天是故意讲这个故事的吧？”埃德蒙反问道。
　　加里奥克教授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埃德蒙，他沉着镇定，没有一丝慌乱。
　　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老者显然很清楚埃德蒙跟杰拉德的关系，屠岸贾是杰拉德，他就是那个赵氏孤儿。他在用《赵氏孤儿》提醒埃德蒙，杰拉德始终是害死他亲人的罪魁祸首。
　　“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埃德蒙死死盯着他。
　　加里奥克教授似乎感觉到了威胁，他站直了身子，瞟了一眼埃德蒙，将水瓢随手放在一旁的花坛上，微笑着说：“你认识阿布迪尔.惠兰吗？”
　　阿布迪尔.惠兰，黑人，军火商人，政客。战争期间他贩卖军火，成为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拜拉斯最富有的军火商人，同时他还是拜拉斯首位黑人参议员，他是一个传奇，属于黑人的传奇。
　　稍加思索，埃德蒙想到惠兰是从甘多菲尼学院毕业的。
　　埃德蒙点了点头。
　　“你跟他很像，你是拜拉斯最年轻的黑人参议员，年轻有为，以后你的成就势必会在阿布迪尔之上。”加里奥克教授的眼中有期待的光芒。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加里奥克教授指了指一旁的两张藤椅，他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想听听他的故事吗？”
　　埃德蒙看到教授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古朴的黑色戒指。他坐在了教授身旁，不置可否。
　　加里奥克教授自顾自地说道：“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阿布迪尔在当时取得了空前的成功，然而他黑人的身份并没有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起码上流社会还是很排斥他的，骄傲的阿布迪尔屡次深受打击。一天晚上，已经身为参议员的阿布迪尔跟妻子驾车行驶在路上，不知什么原因，交警叫停了他们的车子。当阿布迪尔表明自己的身份后，交警依然怀疑阿布迪尔和他的妻子携带了违禁物品，强迫搜身。阿布迪尔眼睁睁地看着交警的脏手在他妻子身上肆意摸索，他怒火中烧，为了捍卫妻子的尊严，他跟交警打了起来，然后被交警带回了警局。事后，交警毫无诚意地给与了道歉···”
　　埃德蒙深有体会，他相信现在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阿布迪尔向国会屡次提出改善黑人的待遇，却处处碰壁，两年后他失去了参议员的身份，于是他开始寻求另外一种为黑人争取权益的方式。”加里奥克教授看了看埃德蒙，确定他正在认真听自己说话，“你听说过‘黑色革命’吗？”
　　埃德蒙迷茫地摇了摇头。
　　加里奥克教授得意地笑了笑，“阿布迪尔捐给甘多菲尼学院很多钱，他在这座学院很有权势，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他寻找有志向的黑人青年成立了一个组织，名字就叫‘黑色革命’。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组织，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拜拉斯一股强大的力量，足以做出惊天动地的事。”
　　“你们想要推翻杰拉德的统治吗？还是想要颠覆政权？”埃德蒙警惕地问。
　　加里奥克教授轻蔑地晃了晃左手食指，“代价太大了，我们想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达到我们的目的。”
　　“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加里奥克教授轻轻叹了口气，他有点失望的样子，“阿布迪尔竭尽一生所能就是要为我们争取应得的权力，他知道激烈的抗争不会带来真正的平等，所以要用一种比较缓慢、温和的方式，渗透到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最后达到彻底改变这个国家的结果。”
　　埃德蒙不由得冒起一阵冷汗。“你现在是要我加入你们吗？”
　　“嘿嘿！”加里奥克教授笑了声，“加入组织的条件非常苛刻，需要通过一系列的考验，才能达到要求，你现在只是拥有了加入的资格。”
　　埃德蒙站起身来，“那你们去找别人吧，我没有兴趣加入你们。”说完正要离开。
　　“埃德蒙，”加里奥克教授并没有起身挽留，他的口吻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平静，“你不想听听我们打算怎么考验你吗？”
　　显然教授有着埃德蒙无法拒绝的理由。埃德蒙站在原地看着教授，他等待教授说出后面的答案。
　　“你不是在调查糖枫城的大鱼吗？”
　　埃德蒙愣了下，这件事极其隐秘，只有杰拉德、麦克劳林，以及巴鲁奇和他四个人知道。“你要告诉我这条大鱼是谁吗？”
　　加里奥克教授摇了下头，“说了是考验，怎么可能告诉你答案呢。”
　　“那你想说什么？”埃德蒙脸上微有愠色。
　　加里奥克教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藤椅的扶手，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给你出道题，找出这条大鱼是谁？一个重要的提示：杰拉德在与古尼亚亚总理谈判前会遭遇刺杀。”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另外，他身边有内鬼。”
　　“你们···”
　　“不是我们，我们没那么蠢。你可以放开手脚去对付他们。”
　　埃德蒙看着加里奥克教授脸上淡定的微笑，瞬间肯定不是他们要杀杰拉德。
　　加里奥克教授看着埃德蒙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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