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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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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江府议事
下朝后,方始休寻了过来。
他这些天憔悴了许多,看起来比游子意还老。胡渣冒起,眼下乌青。他为宜人公主的事忙前忙后,忙到在太后宫殿求了整整三天三夜。
走起路来直打颤,终于在宫门口拦下了游子意,遂拉着他走到一旁。
方始休看着他的神情心里一痛,现在没有人比他更懂游子意在想什么了。心知他已尽力,妥协般说道:“宜人说,能救边关百姓,自己不要紧的。”
游子意闻言蹙起眉头。
方始休瞟了眼远处的官员,骑马的,坐轿辇的,不由轻叹一句:“造化弄人啊,都是天意!”
游子意依旧没说话,眼神却看向了朝他而来的王相。
那副小人得逞的模样看得他很是不爽,只一瞬间,脸上表情舒展开假笑着朝他拱手道:“王大人。”
王相跟着笑道:“游大人。”再朝方始休行礼:“请王爷安。”
方始休冷眼,没给什么好脸色。
“今日游大人上奏官盐改制一事,我觉得此法甚妙啊。可惜未能准奏,再说若是依大人的想法,这官盐和私盐的差事都落到了您的手中,岂不是揽了他们都羡慕的活儿?他们反对,也是自然的。”
“他们?”游子意质问道,“不知道御史大人说的他们是那个他们?是兵部尚书?还是礼部?总不会是您御史台吧?”
王相一愣,又笑道:“我等劳心尽力,一心只在为江山社稷着想,身为百姓父母官,当然是做为民福祉之事。”
那话听得游子意一笑:“为国为民?那王大人还真是知疼着热,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了。”
王相狗仗人势,那气势就仿佛是自己就要做宰相了,脸色沉了下去:“游大人,今日我与寻大人说一两句体己话。虽说你我二人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但某些方面,你这户部的官确实做得不错。在你去西州后,国库银两翻了一番,屯田贸易,还叫人开垦了荒地。可是,做人做事都要讲究一个变通。总守着你的那一套,终究是不行的。”
“现在大局已定,我是看不惯你那浪荡的模样。也曾想过对你出手,可是,放眼望去,朝中无人能坐得户部之位。你有旷世奇才,但你固执己见,这样的脾气,往后定然也会得罪许多人。”
游子意敛眸:“所以今日王大人是来当太后的说客的?觉得没有了我在下头当牛做马填补国库空虚,往后你们就不能过那奢靡享乐的生活了?你所谓的变通是什么?官官相护,攀附皇亲国戚,买卖官职?让我也跟你们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下头那些官同流合污?你在御史台几年了?你身为俸官,身上的那一件衣服,吃的那一粒米不是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你同我说一心为了江山,为了百姓,若真的是为了天下人,你就不应该坐视不理!”
游子意上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王相当年为何而学?为何而考?为何做官?御史中丞——王相大人。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担当起自己初入仕途的初心了吗?让你做谏官,是让你来肃正纲纪,治理官员的风气,不是让你来跟他们同流合污的!”
话音刚落,方始休就冷哼了一声。
王相听着那一连串的质问,忽地哑声。
游子意顿了顿:“子意无心争权夺利,一心只为百姓。”他拱手行礼,低头看着自己的朝服,“太后不能是周皇后,而大人您也不能是蔡元长。廉吏难做,可一旦做了,那就不要停下。”
话已说完,他也不必再多言。
如今要做的事,就是去江府见江崇峰。
他前脚刚走,纪惊风后脚就跟了上来,见到方始休时王相刚走。
“王爷金安。”纪惊风左顾右盼,明明刚才还看见游子意,眼下人一下子就不见了。于是问道:“王爷,子意不是跟您一起的吗?”
方始休看向远处:“走了。”那人早就走了,他想了会,问他:“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纪惊风沉默了下,“是。”
方始休抬手拍拍他的肩:“我从来没见过他跟谁生过气,更别说吵架了。”
他继续道:“他去求江崇峰了。”
纪惊风刚听完拔腿就朝江府跑去,那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
江府,庭院中。
这是他无数次走过的路,是江逐月拉着他从小就玩儿的地方。
每一处,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他家的荷花塘都踏足过。这是继江逐月死后第一次来江府,他伫立在院中,看着那堵白墙隐隐心痛。
江崇峰并不见他。
江焰回来了,正巧碰上游子意,于是上前跟他说了会儿话。
“父亲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从不会在人后奚落他人。或许是他真的看不惯你,所以你倒霉,他便开心罢。”江焰负手,与他并肩,“不过,弹劾你的那些奏章,都是王相带着人写的。父亲知道,因为讨厌你,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游子意眨眨眼:“将军,这些我都知道。他是真的讨厌我,小时候便瞧出来了。”
“你带着同殊上树爬墙钻狗洞的时候,他其实可以阻止你的。”说着,江焰扭头看他,忽地一笑:“也许,不一定是讨厌你。可能是,因为你是同殊喜欢的人?”
“他那里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人,还从小就喜欢。明明知道自己厌恶这样的感情,可还是让你们一起玩耍。毕竟只有你能让他整日开怀的笑,以此来弥补他失去母亲的痛苦。”原本,他是孤独的。
江逐月的笑声仿佛就在耳边回响,他从家里偷跑出来找他时,给他带了新鲜玩意儿时,两人相约一起去酒肆时。全都面带笑意,将最好的都给了他。
江崇峰刚正不阿,是个明事理的人。江逐月去回纥时就已经想过了,如果出征未回,如果战死疆场。毕竟江焰每次出征,他都想过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其实没有怪罪任何人,只是游子意,依旧对他很讨厌。
“你待他一直很好,父亲是知道的。”江焰道,“我进去给他说说,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有周皇后的事情发生呢,你应该明白的。”
话落,他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江府家仆寻了游子意进了正厅。
见面的那一刻,他扑通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江焰在一旁默默看着,随后秉退仆人,亲自关上了门。
不知过了多久,当再次打开门时,江府的仆人见那位大人是红着眼走的。
再后来,就又来了一位大人。
那人面如冠玉,言行温文而雅。交谈至傍晚,走时雪又下了起来。
江焰看着门前落雪,问道:“我们如此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江崇峰甩袖,冷哼道:“不是我们选择了他,而是这江山社稷,是百姓。”
“那位纪大人跟您谈了什么条件?”
江崇峰眯起眼,回想了一下,“纪丞仪那老东西教的好儿子,现在还会唬人了。”
“我倒瞧着纪大人前途无量。”
“……”狗屁的前途,他今晚都把前途压在了别人身上,还前途无量。
晚间,游子意又从府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望了会,芸芸也跟着站到门前。
她问:“子意,你在看什么呢?”
游子意拉过芸芸,把她抱在怀中,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带着撒娇的意味道:“娘啊!子意头好疼哦。”
芸芸笑起来,伸手摸他的脸颊:“不痛不痛,给子意吹吹。”
游子意轻声问她:“娘,要是我不做官了,咱们回越州老家如何?”
芸芸瞪大眼:“为何?子意不喜欢京都吗?”
游子意摇头。
芸芸道:“不是的话,那为什么要回越州?”
游子意叹口气:“京都很好,只是子意想回家了。”
芸芸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儿子想回家那我们就回家。”
他开怀一笑,再次跟她撒娇:“娘,娘,娘啊,好想就这样一直被娘抱着。”
世间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此刻了罢,游子意想,往后再也不要回头看了。
忽地,芸芸又道:“问问也喜欢这样看。”
“问问?”
芸芸:“纪大人啊,也喜欢跟你一样站在咱们家门口看着外头。你们在看什么呀?”
看什么?
他是在看芸芸放走的那些鸟,总是隔三差五就飞回来。也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府里有颗巨大的紫藤花树,所以在上面筑了巢,不想走罢。
可方才她说,纪问也时常站在这里看,纪问,他……在看什么?
游子意蓦地一怔:“娘,你说纪大人经常站在我们家门口?”
芸芸点头:“他就这样。”她松开游子意,朝前垮了一步,走到石狮子旁边蹲下,两手托着下巴道:“这样蹲着看的,又这样,这样,这样看。”她站起来,学着纪惊风的模样,背着手眺望远处。
游子意一惊,半响就没说话。
“爹!”他忽地朝府里喊了声,“爹你快把娘接回去,我要出门了!”
游不疾从假山盆景拐过来,急急忙忙地赶着:“来了来了!哎哟!你是要累死你爹啊!”
游子意勾上游不疾的肩,笑道:“今晚我不回来,别给我留门啊,我去吃酒。”
游不疾牵起芸芸:“不回来?”
“嗯!”他点头。
游不疾:“给你留个后门儿,万一你小子又回来了,府里人都睡了,谁给你开门?别爬墙啊,先说好,没人去捞你。”
从前爬墙捞人的都是江逐月。
游子意笑着又点头:“是是是!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
他抬手摸摸芸芸的头发,弯腰垂头看着她道:“娘,我明早回来给你买你最爱吃的酥饼,你要听爹的话,知道吗?”
游不疾呸了声:“你先听你爹的话罢!”转身拉着芸芸温柔道:“芸娘,咱们别理他,回去罢。”
他是笑着走的。
纪惊风站在暗处盯了许久,游子意笑的那一幕,反反复复涌上脑中。
游子意在前头走,他在身后跟着。
中间隔了很宽的距离,他小心翼翼地,怕走快了,又怕慢了,靠近一点又停下脚步。
直到看见他拐进一处阴暗的巷口,他的身影消失了。
纪惊风赶上前,忽然被一双手推开。
哐——
他猛地回头,看见游子意就在面前,朝他打量。
“纪大人,你跟着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