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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10
      星儿滚过去,翻出了包袱里的匕首,割断了捆着她的绳子,重新获得了自由。她舔了舔因为视线盲区被划出的伤口,蹲下身,将一粒小药丸塞进了袁老大的喉咙,倒水进去将药丸融化。
      之后又捆绑了他的双脚,将他拖进藤蔓之中,用茂盛的绿色盖住他身上的绳子。
      身形单薄的女子做完这一切已经气喘吁吁,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后继续下一步的安排。
      不远处响起人类说话的声音,正朝着这边过来,星儿一惊,侧耳细听了一下确认对方的方向,急忙砍了一截茂盛的鬼藤,带着鬼藤跳进了储藏粮食的石灰缸,整个身体藏进去,只留下藤蔓部分在外面做遮挡。从外面看过去,第一眼像极了藤蔓从缸中长出来。
      她才刚躲好,被她砍藤蔓引起的骚动已经成功将几个人吸引了过来。
      “大哥?”率先响起的是老九的声音,话音未落人已经扑到了袁老大身边。他简单查看了他的脸色,摸了摸颈动脉,确定他暂时无性命之忧之后抱住他的上半身,要将他挪开。
      身体刚移动,牵扯到了脚上的细绳,触动了暗处藏起来的陷阱,一个坛子猛然从高处跌落,目标正式袁老大的头。老九什么都没看见,但已经意识到袁老大被绑住,怕贸然挣脱会引发新一轮机关,值得放下他徒手打开了飞下来的坛子。
      坛子薄得很,一碰便应声碎裂,坛子子里面的白色粉末飞出来,扑向几人的脸。老九眼疾手快拦在袁老大面前挡住了伤害,自己屏住呼吸眯起了眼睛才不至于被放倒。旁边几个武功一般的人就惨了,被扑了一脸粉末,剧烈的咳嗽结束之后身体也开始发软,一个个头晕目眩东倒西歪。
      “走!走远点!”老九试探了一下袁老大脚上的绳子,确定了还有其他陷阱之后,没好气地凶几个人,“躲到别碍我事儿的距离去,别指望我救你们。”
      几个人灰头土脸地走远了。
      老九扶起袁老大坐起来,但手臂绕过他身前将他上半身夹住,蓄好力之后用腾出的另外一只手甩出锋利的刀片,绳子隔断的瞬间,他抱起袁老大闪电般跳出了藤蔓围成的猫场。
      落地之后也不敢停歇,飞速逃远,吓得猫场外几个休息的通译以为外面也不安全,大呼小叫地也要跑,奈何身体软弱无力一时躲不开,几个人摞成了饼栽倒在一起,无比狼狈。
      气得老九不想理他们。
      猫场内,机关被触动,杀机已经轮过几回,吓得熟悉这里的猫也跟着乱窜,惶恐不安 。
      “星儿,我知道你在这附近,出来吧。”老九居高临下看了看猫场的一切,没找到她的身影,继续环视周围。
      鬼山上寂静无声,除了老九的回声,连只鸟叫都听不见 。老九习武多年,听力异于常人,侧耳细听了一下,连脚步的挪动声都听不见只好暂时放弃,蹲下身来继续检查袁老大的身体状况。
      他不懂医术,不知道袁老大中了什么毒,只将三哥给的解毒丸塞进了他嘴里,暂时抵挡一阵。一只猫也在刚才的惊吓中逃出了猫场,见到老九这个活人,立刻喵喵叫着过去了。
      老九抓过猫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日头,猜到了什么,他站起身,一边抚摸着小猫的头一边走进了猫场,巡视着,话却是对着外面的人说的:“点信号弹定位,通知下面的人上来。”
      话音刚落,石灰缸里的藤蔓细碎地动了一下。
      老九确定了方位,停下来,直勾勾盯着石灰缸,压低了声音,有些悲伤:“星儿,你已经放倒他了,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像你这种连环杀人凶手,考虑的也不是如何不被人发现,而是杀一个赚一个吧。”
      石灰缸里面寂静无声,再也不抖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看来短时间之内不打算出来。
      “让我来猜猜比清泉还要清澈的眼睛为什么要蒙上血腥吧。”老九不急着揪她出来,围着猫场开始转圈进一步排查陷阱,
      “村长儿子杀了你的猫,是那时候开始的积怨吗?”
      他问了一个她不可能回答的问题,自顾自地说下去,“杀人地点是猫场还是大坑?只是杀了你的猫不至于让你动手,还有什么事情进一步刺激了你?”
      石灰缸内,星儿听着老九的询问,苦涩地笑了笑,记忆压上来,那是她最初的噩梦——
      有一天她在河边洗衣服,村长儿子带着他的伙伴过来调戏她,说赌输了钱,要让星儿还债。那几个人对星儿动手动脚,吓得星儿掉进河里弄湿了衣裳,反而进一步刺激到了他们的兽性,他们几个人驾着星儿就要往田地里拖去。
      那个地方距离住宅区较远,她呼救也没人听见,正绝望的时候听见了谢乞丐的呵斥声,威胁要把他赌博的时候告诉村长,成功吓跑了几个畜生。
      那个时候还没有开始杀人的星儿还是很单纯的,以为这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好人,谁知道谢乞丐的好人做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现了原型。他过来阻止,不过是找个借口讹点东西,也跟着两个少年分一杯羹,占点星儿的便宜
      星儿至今还记得看到他真实嘴脸时候她犯恶心的感觉。
      所以当谢乞丐以猫相威胁的时候,她立刻就做了将他灭口的决定。

      “你砍了他多少刀?”外面,老九还在推测第一个案子的细节。
      许久之前的事情,星儿目光悠远地回忆了一下:“见了血之后就失去理智,没数多少刀。大概是一百多刀的时候死的。”
      她心里默默回答着。
      外面,到了中午还没吃饭的小猫喵喵叫着 围着石灰缸转圈,星儿听见露出慈祥的笑容:“肉都分给它们吃了。骨头你也找到了,就是他们。”
      她在心里和他对话。
      老九久久地看了一眼石灰缸,里面还是没动静,他只好放弃,抓起离他最近的猫,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布袋。排除了猫场的陷阱,袁老大也无恙,星儿躲在那样一个一眼被看穿的石灰缸里干什么?拖延时间吗?
      有新的杀他们的计划,就欠一把东风?还是别的?
      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退回到袁老大身边重新查看他的情况,果然发现了不对劲——解毒药没什么用,袁老大身上出现了毒斑,像苔藓一样一块一块的。
      老九怒火中烧,对星儿的怜爱在那一瞬间化为乌有,他亲手点燃了信号弹,通知了外面的人他们的地点所在,站起身快步走向星儿的藏身之所,声音里有怒气:
      “在张大的马棚在食槽里加了草药,算准了时间和计量,足以让他的马在盘山道上发作跌落,粉身碎骨。一切只是因为他帮猫贩子运送猫出去,最早的关于猫的谣言就是他传出去的,就为了那点钱,和猫贩子一起鼓动大家对猫赶尽杀绝。
      对吧。”
      他走到石灰缸前,紧紧盯着,手按在了刀鞘上。
      “井边的杀人案更没有难度。全村人都知道他嗜酒如命,其中一个酒伴正是谢乞丐,只怕这两个酒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幕后交易吧,你只要在他喝酒的某天夜里躲在暗处等他,在他站在井口撒尿的时候从背后推他一把就行了。
      我说的对不对,伪造了真实身份和年龄的少女星儿?”
      他话音未落剑已出鞘,长剑横削之后,绿色的藤蔓飞出去随着一截石灰块飞出去,砸向了后面的藤蔓墙。
      石灰缸内星儿以为自己被拦腰两截,惊声尖叫,本能地缩紧了身体抱住自己,直到风吹过她的头发,她才惊觉自己毫发未损,抬起头从破损的石灰缸缺口看到了提着剑站在面前的年轻男子。
      他的脸色从未那样阴郁过,星儿明白两人仅存的情意都没有了,心在那一瞬间碎成渣子,她忽然间委屈地哭起来,眼泪直流。
      “你说你学武是为了救济苍生,可在明知道我手上沾染了那么多鲜血后,你还能温柔地与我说话,反倒在发现我给你大哥下毒之后失去理智对我挥剑,这就是你的正义江湖,是你的初心吗?”
      她从缸里站起身来,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说出让她心碎的现实:“在你心里你大哥比天下苍生更重要,更何况是连苍生都比不上的我,是不是?”
      没有人在乎她,在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人真正在乎渺小如蚁的她啊。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从缸中跳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扎口的麻袋,里面活物乱动,是老九刚才抓起来的猫。她想要去解救那些可怜的动物,刚向前走了一步,一把剑已经横在她脖子上。
      “你要拿这些猫来威胁我吗?”她冷冷地问。
      “交出解药。”两人已经撕破脸,老九知道无法再用以前伪装出来的情意交换什么,只好来硬的。
      星儿深深看了他一眼,冷笑:“解药我有,可你敢给他吃吗?”
      她拿出一丸药在手心摆弄,挑衅地看着他:“我愚蠢,被你们兄弟耍得团团转,但你医术浅薄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解药就在这儿,你怎么判断出这是解药还是新的毒药呢?
      先给他服下 ,看症状判定?是解药就放过我,是毒药就杀了我?
      你玩得起吗?”
      一番话,把老九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袁老大的身体的确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星儿这样的连环杀人案嫌疑人,用寻常恫吓的方法逼她说实话也未必管用。他看了看解药,又看了看星儿,想到了什么。
      “想逼我试药?”星儿猜到他的想法,笑起来,“蠢货!蠢货!你可知道毒药本是一家,同样的药用在不同人身上,可能是治病的药,也可能是要人命的毒。你拿我试药又能证明什么?”
      话音刚落,忽然被人点住了穴道,老九捉起她一只手,摸准了她的脉搏,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脸,手指放在颈动脉上,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放慢了语速,问她:“是能解袁大人身上毒性的解药吗?”
      星儿震惊,神色复杂地看着老九。是啊,她怎么忘了,行走江湖的人有自己的生存方法,用测心跳的方法来测试对方是否说谎只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星儿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还没学会遮掩这些。
      “是解药吗?”他又问她。
      “是。”她逃不过,不甘心地回答,眼睛里迅速蒙上泪水,是说不出口的委屈。
      老九忽略她的眼泪,放开她,拿着解药要给袁老大服用,星儿看着他的背,恨意涌起:“没有用的,已经来不及了。”
      老九顿住,回过头看她。星儿满脸都是泪。
      “你以为我有心毒害他,为什么还要随身携带解药?明知道打不过你解药会被抢走,为什么要躲起来?
      就只是为了那一点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破解掉的陷阱吗?
      错了,我是为了拖延时间。错过了救治时间,你那个解药一点用都没有。”
      老九紧紧握了握药,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他转过身翻看星儿带上的包袱,在里面找到一个药盒子,里面装了几味丸药,他扬起给她看:“是哪几种?”
      星儿闭上眼睛不看他,只是冷冷地笑着:“你可以扭断我的脖子,看能不能得到答案。”
      她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她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老九心里默念着这句话,起身,重新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睛:“你究竟想要什么?”
      星儿深吸一口气,不说话。老九妥协,解开了她的穴道,得到自由,星儿立刻逃开老九的控制范围。装猫的袋子放在老九身侧 ,星儿看了一眼,没尝试夺回它。
      “我有两个要求。”
      她竖起中指和食指。
      “第一,你把我的家人带到这里来,不许派人追我们。”
      老九摇摇头:“是你的真心话吗?你娘亲瘫痪多年,我放你们走你们逃得掉吗?”
      “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
      老九点点头,起身到猫场外面交代几个随从,随从们答应下来之后先后散去了,整个猫场说话之间便只剩下星儿和老九两个清醒的人。
      “第二个要求。”老九提醒她。
      他干脆得出乎星儿的预料,让她有些恍惚,她愣了愣,从衣服里拿出一块绿色的东西丢给他,老九接过才看清楚是一块绿色的猫眼石。
      “你既然知道我改了年龄,自然也该知道我家为何躲避至此。”看老九点了下头,星儿才继续说下去,“我家祖辈行医,救死扶伤无数,有神医世家的美誉,没想到到我爹栽了个跟头——一个年轻人吃了我爹的药之后不顾着医嘱胡乱吃其他补药,病上加病很快就死了。
      我爹因此招了官司被关在牢内大半年,最后虽然还他清白,但名声已毁。村民们才不管官府的判决,反正人在你那儿死了,你被关了半年就说明你有罪。
      那之后我家在当地的日子就再也过不下去了。
      死者家人一直闹,其他的大夫也散布谣言逼我们离开。
      我们没法了,只得举家搬离,到了这个没人认识我的小村子生活。”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直直地看着老九,老九点了点头,表示他都知道,星儿自嘲地笑起来,抬起手拨弄着藤蔓,从叶子底下翻出一只小昆虫放到掌心,低声:“我爹研究了好几年藤蔓,找到了它的天敌。
      他背着大家几次潜入山上,将捕捉到的虫子放到固定几个地方。你们上次发现的大坑就是其中一处,坑中的网是为了拦住昆虫的天敌——你也看到了,效果显著。只要再坚持个几年就可以将结果整理出来呈交官府,死了百年的鬼山也能活过来了。”
      她看着藤蔓,目光里是满满的恶意。
      “你爹是好人。”老九也察觉到了星儿对此事的恶意,不明白是为什么,顺着说了一句,果然看到了星儿嘲讽的表情,对他。
      “是个好人啊,好到为了救一座山搭上自己妻女,眼睁睁看着她们堕入屈辱的深渊。这样的好父亲送给九哥,你要吗?”
      她问到他脸上,老九被噎得无话可说,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憎恨的源头,不信:“你是说你爹为了东山再起才特地搬到村里居住好就近研究鬼藤,就为了这个结果明知道你们处境艰难还让你们忍辱负重成全他?星儿,你把你爹想得太恶了,我来这里有些日子,你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多少有些了解,他不是——”
      “是不是那种人又有什么关系。”星儿厌恶极了老九为父亲想出的开脱之词,愤怒打断他,“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娘瘫痪八年不见天日名声全毁精神不正常,我被卖给村长家受尽凌辱如今双手沾满鲜血。
      他不是有意的,但的确是因为他造成这样的局面,还有什么好说的。”
      星儿的愤怒冲破天际,瞬间封住了老九的喉咙,他张了几次嘴,发现自己也无话可说。她说的好像都对,都对……
      好像哪里不对,说不上来。
      “猫眼石。”星儿收起怒火,提起两人谈话之初星儿给他的东西,老九如梦初醒,低头认真看了看猫眼石,猜到了什么。
      “这是你家祖传的宝石?”他挑了最不可能的答案说出来。
      星儿摇摇头。
      “八个月前我的猫被人害死的那个晚上,我哭到深夜才入睡,睡梦中一个白衣人走了过来,将这块宝石放到了我手心。
      他说这是猫的眼睛,是村子里所有被杀死的猫的怨气所化,它出现的地方就有生命陨落,它将所有的死亡记录其中。
      那之后,每隔一段时间我都要做同样一个梦,猫眼石在夜晚引导着我走出家门,走到一起起凶杀案现场,透过那双绿色的猫眼睛我看到了……
      看到一只黑色的猫跟在喝醉酒的男人身后,引诱着他到了井跟前,从背后将他扑进井里。
      我还看见它控制住了一个男孩的神智,将他带进了鬼山,几百只猫扑向了他,将它撕咬成一条条,最后只剩下森森白骨。”
      她幽幽地说着恐怖的故事,将人为凶杀案编织成了神力故事,老九怔怔听着,看着她将袁老大的小册子一页页撕下来烧掉,每撕一页,这世界就少一个凶杀案,多一个灵异故事。
      听了几个故事,老九猛然反应过来:“你让我们撒谎?”
      “怎么是撒谎呢?”星儿提着撕光了内业页的册子,做出无辜的表情 ,“这难道不是事实?”
      “这只是荒野小村的连环杀人案,本来没太多人关注,可办案人是皇帝的亲信,这个案子注定要传到朝堂上,甚至被皇帝亲自过问。一个被压迫的少女变成杀人魔,这是多恶劣的影响,你知道吗?”
      老九看着星儿稚嫩的脸上过于成熟黑暗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说得没错,国内近十几年战争频繁,陆续收回了曾经丢失的国土,关于如何安置那些土地上的居民,一直都存在争议。经查,星儿就是那一批回来的国民,他们家在战争结束后从边境搬进了内陆,已经十几年了,似乎还在受着原本国民的排斥。
      之前也是因为回归者的身份才会在已经洗清悬疑后还是被当地居民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赶走了。
      如果这件事情被添油加醋传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做了什么?”她咬牙切齿地问。
      “没什么。”她懒洋洋地回答,“就是给曾经的亲友写了几封信而已——没说那么详细,但如果我们家出事儿了,足够让人联想出一个故事而已。”
      老九恨恨地瞪着她,手指狠狠收起来握成拳头。有些东西是底线,绝对不能触碰的。眼前的星儿陌生到让老九看不清楚,明明是同一张脸,怎么一点也没有当初的样子了呢。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两人剑拔弩张对峙的时候,猫场外忽然响起了男人的声音,星儿一惊,下意识后退握紧匕首。老九则大喜回头,声音里都是雀跃。
      “大哥,你好了?”他转身跳出猫场回到说话的男人身边,那人拍了拍老九的肩膀安慰他,转头再看星儿的时候,眼睛里只剩下冰冷——中毒昏迷袁老大苏醒了。
      “我以为你只是因为遭受压迫起了杀心,却没想到你连分裂国家这种事儿都敢做。”袁老大身体仍旧虚弱,扶着老九慢悠悠走进猫场,看着星儿难以置信的眼神,笑了笑,“看了几本书就敢产生悔天灭地的想法,相处了几天就敢挖坑给一个老江湖跳。
      没人告诉你天外有天吗?我行走江湖十几年,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辖制住?”
      “那个毒——”星儿的砝码没了明显慌乱起来,“你刚才是假装昏迷,跟着我和他说话无暇顾及你的时候,偷偷解了毒?”
      星儿想明白了,却还是不相信:“那个毒是我爹心研究出来的,还没有解药呢。你怎么可能给自己解毒?你从一开始就没中毒!”
      “中了,不中毒怎么对得起你的一番苦心。”袁老大放开老九的手,俯身从地上捡起册子的封皮,看着地上的灰烬,恍惚了一下。
      “不过你对你父亲有误解了,也低估我了。”他把册子攥在手心,抬起头看她,“山上的昆虫是照着瘟神庙里的塑像绘制之后,带出村外托了早年旧友帮忙寻找,这些毒药也是大家一起研究的。
      我既然能查到你的出身,自然也找到他们。拿到毒药配方,从我的军医那里找到相似的解毒药,至少不让毒药散到肺腑,这还是能做到的。
      至于说你低估我——只要毒不扩散,会武功的江湖人还有有意识,就有办法将大部分毒药从身体里逼出去。只是需要时间,不能被打扰而已。”
      他说出了全部。
      他是真的中毒了,但没有失去意识,他先一步听到老九的声音,装作昏迷让星儿对他失去戒备,等老九将他从星儿眼皮子底下抢走,他再从容地用武功将毒素逼出来。最重要的是,在见多识广的袁老大的眼中,星儿爹的制毒之术并没有星儿认为的那样高超。他行走江湖多年,医神医仙见过不少,光一个半路出家的三弟就足以应付了。
      星儿忽然笑起来,有些疯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翱翔过天际的雄鹰看到井口是什么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星儿十六年遭受过的痛苦在袁老大眼中只是蚊子叮了一个包,星儿毁掉一生做下的局在袁老大的经历中只是一个登不得台面的笑话而已。
      “笑话!”她发狂地笑着说出那两个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弯了腰。
      袁老大遗憾地闭了下眼睛,声音冷静:“老九,抓她回去。”
      老九震了一下,扭头看袁老大,没第一时间执行命令。
      星儿也听清了他的话,停止了笑声,站直了身体看着他她手里还拿着刀,紧紧握着,随时要拼命。
      “如果你只是因为怨恨杀人,我可以私心饶你,允许你在此自杀不用受刑罚之苦,因为在这件事情中你也是个受害者。”袁老大耐心地解释他铁血无情的理由,“可你做过头了,事情已经上升到国家,我作为皇帝的亲信就不能放任你不管。
      是你开始的,也必须由你来结束。”
      袁老大这话是解释给星儿听的,也是给老九一个理由,他对于星儿始终有一份心软在里面。事态严重,不是一个人的私心就能解决的。
      老九立刻就权衡过来了答应一声便要对星儿动手,星儿急忙将匕首横在自己脖子上作为威胁。
      “我若死了,你们怎么收场?”锋利的刀刃贴在脖子上,红色的血像丝线流出来。
      袁老大回头看了一眼山下的方向,无情断她的后路:“你别想凭你一人之力带走你爹娘了,这个时候官府的人应该已经赶到讲你爹娘控制起来了——你拿你的命威胁我也没用,反正你爹做过局替你顶罪,大不了我顺水推舟,反正只要是你家人总能平息混乱。”
      袁老大的无耻气得星儿发抖 ,却还是不肯妥协,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步步后退妄图逃跑。
      天在刚才就阴了,这会儿似乎体会到了凡间人类的心情,越发的阴云密布,乌压压顶在人头顶,闷得喘不过气。三人对峙着,谁都不肯妥协。
      “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外来人才会遭遇不公平吗?”袁老大盯着她一点点后退的脚步,忽然说了一句,“你问问老九,问问这么多年我们这些土生土长得本地人是怎么活过来的?
      你真的以为那个坐在小孩子尸体旁后悔自己太弱无法救人的少年,是因为孩童时代戏文听多了凭空起的侠义之心吗?”
      他走向她,气势逼人,丝毫不担心刺激到她。
      “这世界一直这么肮脏,可不能因为如此就放弃对美好的向往,就此堕入地狱与魔鬼为敌。”
      “你怪这个世界太黑暗,但何尝不是你们这些人的堕落,给这个世界增加了更多受害者,让这个世界更肮脏呢。”
      他越说越快,脚步也越来越重,星儿果然受不了了,大喝一声挥舞着匕首试图驱赶他。一颗石子在匕首离开颈动脉之后闪电般从老九处飞出来,重重打在星儿手腕上,她手一麻匕首飞出去,武器还未落地,人已经被飞身扑过来的老九按倒在地了。
      她的头磕在地面上,正好落在袁老大脚前,她抬起头,看到了袁老大的官靴,自嘲地笑了一下,被捆绑成粽子之后重新站起来,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有些木然。
      她心里最后一块光明死掉了,心黑暗如永夜。
      “现在带她下山吗?”老九问袁老大。
      “再等等,登山下的人上来,把这些猫和尸骨一并清理带走。”袁老大的毒素排出去七八成,却只是勉强能行动的水平,身体仍旧虚弱,必须扶着东西才能长时间站立。
      他一歪身靠在石缸旁边,翻弄着星儿带上山的包袱,拿出药丸看了看,又接过老九递给他的猫眼石仔细研究,猛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如此贵重的猫眼石你从何处得来,是家传宝?”
      旁边,站立如僵尸的女子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嘴里默默念着什么,袁老大紧紧盯着她的嘴唇,读出了她四个字中的两个:药铺!
      “药铺?”袁老大狐疑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出声说了两遍之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大喝一声,“快封住她的嘴,别让她说话!不,打晕她,别让她有念头。”
      老九正在低头收集尸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能遵守大哥的命令,扑过来要捂住星儿的嘴,然而还没碰到她,她身上的绳子骤然断裂,她如一只灵活的猫,侧身躲过老九的攻击后顺势绕到了袁老大身后,一把匕首横在了袁老大脖子上。
      “放我走,我放过他。”星儿一改之前的木然,动作利落充满力量,眼神犀利,似乎换了一个人。
      老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腰间,他确定刚才放好了匕首,怎么能在一靠近的功夫就被夺走了呢,这是武林高手才能做到的。
      “她不敢杀我,你别被她威胁了。”袁老大这会正虚弱,对方却有着超越她本体的力气,袁老大能察觉到那股子危险,嘴上却不肯乖乖就范,“还记得你加入八仙的初心吗?别被恶所绑架。”
      “闭嘴,我手上有十几条人命。”星儿大怒,刀刃距离袁老大又近一些,差一点划破他的肌肤,“跟我走。”
      她挟持着他后退,袁老大权衡之后发现自己无力摆脱这个女子,也是好奇她身上发生变化的原因,冲着老九摇了摇手,跟着她一路退下去。
      “你不要你搭上一辈子救下来的它们了吗?”眼看着两人要退出猫场,老九无奈地喊了一句。
      星儿的脚步顿了一下,扭过头看了一眼麻袋中被困得快发疯的猫们一眼,悲伤化为眼泪,倾泻而出,她闪电般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球状东西,准确地丢在麻袋上。
      球状物体和空气发生摩擦后迸发出火星,迅速点燃了麻袋,眨眼间猫就被火势吞没,惨叫声不绝于耳。老九没料到是这个后果,大呼一声扑过来抢救。
      “你疯了!”袁老大再一次反抗失败,震惊于星儿的疯狂,低声骂了一句。
      “我让它们多活了一年了。”星儿的心早就硬了,无半分悔意,趁着老九抢救猫顾及不到这里,她从背后狠狠用石头砸了一下袁老大脑袋,痛得他晕头转向,再也无半分力气的时候,再袁老大快速用钢丝捆绑袁老大的脖子手腕和双脚,将一张写着“有毒”的纸张塞进了钢丝和脖子的间隙,丢下袁老大自己朝着山顶逃去。
      老九及时扑灭了火,所幸麻袋够厚并没怎么伤到猫,只有几只毛被烧焦了,他将猫放出去,急急忙忙去追赶星儿和袁老大,刚出猫场差点被瘫倒在地的袁老大绊倒。有毒两个字如此醒目,意识不清楚的袁老大哪怕只是活动一下腿脚都有可能被钢丝线划破肌肤而丧命。
      老九愤恨地看了一眼星儿逃走的方向,放弃了追捕她的念头,蹲下身来给袁老大解绑。袁老大在最初的头晕目眩之后恢复了意识,扶着老九勉强站了起来。山路崎岖不平,有鬼藤做阻碍,星儿短时间未必逃得出去,老九这时候追出去还有将她抓回来的可能性。
      “我去追她,一路留下记号,等他们赶上来以后,顺着记号找我们。”老九安顿好袁老大之后又要追捕凶犯,袁老大抓着他手臂的手却紧了紧,摇头 ,“只怕追不到了。罢了,让她去吧,上天会惩戒她的。”
      “为何?”老九不解。
      袁老大表情凝重,沉默了一会,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说:“听说人神魔鬼之外的某个空间有一个药铺,专门收集人类的情感,善为药,恶为毒,只要你付得出足够的药费,就能换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之前经办的细作那个案子有许多人力解释不清楚的东西,我怀疑和神秘力量有关,追查了许久,虽没得到最终答案,但也得到了药铺相关线索。
      刚才星儿默念药铺的名字后忽然性情和力量大变,大概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和药铺做了交易。那种力量不知道有多可怕,你还年轻定力不够,还是不要轻易和它牵扯上为好。”
      “大哥?”老九听完了袁老大放在心里许久的秘密,难以置信,“你还信这个?你不是说这个世间没有那些东西吗?”
      “我是怕你走了邪路,我侦办刑案这么多年,什么稀奇古怪没见过,不是每件事情都能说清楚的。
      尤其是……”
      云压下来,最后一点干燥消失,雨水倾泻而下,像披荆斩棘的将士,在轰隆隆的战鼓声的带领扫荡向血腥肮脏的小村落,以及那个伤痕累累的鬼藤山。
      “走吧。”雨水到达前的最后一瞬间,响起了袁老大的声音,很快就被湮没。雷电交击中,两个人类相互扶持着向山下走去,相隔不远的对面,一群人冒着大雨艰难向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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