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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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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梨不是要成亲吗?怎么没动静了呢?”饭桌上,老婆嘴的后母又在讲究别人家的是非,顺便不忘嘲弄一番,“是不是人家不要她了啊。”
      彩儿稳稳地吃饭,眉眼不动——阿梨还是薛辰,此刻关于他们的动向,她一点都不想知道。
      “那种人家还想攀高枝?”后母嘲笑,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下被人抛弃了,活该!”
      彩儿的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一口饭,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不知道薛家中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儿呢?”后母喃喃猜测着,看着自己年纪十岁的小女儿,眉目间闪过惋惜,“闺女太小了。”
      彩儿白了后母一眼,虽没有说话,但不屑一闪而过。
      “我闺女不行也没你的份。”只是一个迅速的表情,可是后母却捕捉到了,愤怒地喊了出来,咒骂,“看你那德行,只配给村头那个傻子白当老婆。”
      一句咒骂恶毒之极,触碰到了彩儿的心伤,她眼圈一红,本能地想要反击,却被多年的逆来顺受生生噎住,一句话也出不来,只得恨恨地别过脸一声不吭。
      “彩儿,外面的人是找你不?”先吃完饭去外面纳凉的爹爹鬼鬼祟祟进屋来,低声问。屋内的三个人同时转过头从破旧的窗子望出去,院门口站着一个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也往这个方向看着,目光落在彩儿的脸上,俊秀的五官掩不住无限的疲倦。
      彩儿心咯噔一下,只感觉脸上一热,在后母和妹妹探询的目光中匆匆放下碗筷下地出门。
      “有什么事吗?”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边,彩儿低头凝望着好一会,发了呆,恍惚了好一会,回过神的时候才想起薛辰这半日竟然是一句也没说的。最终,她沉不住气冷冷地开口。
      “阿梨她不理我了。”薛辰眼中有痛苦,是为了另一个女孩子,彩儿心中一痛,偏移开目光,尽量克制住自己的声音,“那又怎样?跟我有关吗?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是因为你才不和我成亲的。”薛辰焦急,“她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一切都为你着想,不忍心伤害你分毫。难道你连这都感受不到吗。”
      “那又怎样?”彩儿倔强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对方的话动容,只是目光里忽然有了倔强,“说我不懂?说我品性差?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反正都是这样的人了,感受得到感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指望品性差的人为你做什么吗”
      “彩儿!”薛辰痛心,似是这十天不见与阿梨的事情让他疲惫不堪。
      “不要说出我的名字。”对于只存在于自己心内的初恋,彩儿不知哪来的怒气,厉声打断,“我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人,从没有入过你们小这些人的法眼,所以已经识相地离远了。你们的世界跟我无关,别再来打扰我。”
      “彩儿 ,对不起。”
      蓝天,白云,清澈的吸水,游鱼自在游弋着,村姑打扮的年轻女孩,面容稚嫩而压抑,溪水映照的另一个人,书生气十足,气质优雅,夹杂着说不尽的痛苦。彩儿侧过脸看着低头盯着水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不出声的男人,心内翻涌着,由模糊到清晰——终究,还是无法在他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心啊,一直以来想要用大声喊出自己心内的爱慕,委屈,愤恨和不平,可是无论怎样强烈的感情,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也只能让它们在脑海里翻滚一边,然后,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沉默下去,只有她自己知道。
      无法在爱的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真心,她懦弱得自己都忍不住厌恶。
      “你想要我怎么样?”没有出息地,在那个人说出第一句话后,她无力地接了过来。
      “我希望你能去劝劝她,此刻唯一能改变她心意的只有你了……”
      “你真的好残忍!”这句话在瞬间冲到嘴边,可是还是像以往一样沉默着压了回去,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痛苦凝结,被垂下的眼帘遮住。
      “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那么轻,那么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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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样按照他的意愿去做了?”逐渐浓郁的花香在到达一个顶点后开始消散,渐渐地,等彩儿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几乎消于无痕了。花丛中静静倾听着的白衣店主淡淡启口,将彩儿从回忆中带出来。
      “是的。”彩儿仍然痛苦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从手掌中传出来,“我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要求。我也恨极了自己的懦弱,可是、可是……我爱了他三年,并不是单纯的痴心妄想,是真的爱啊。我对他根本无能为力啊。”
      “你是怎么做的?阿梨不是说再也不见那个人了吗?你是怎么说服她的?”
      “就是那样啊。”彩儿目光迷离着,又陷入沉思。
      彩儿来到阿梨家的时候正好遇见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平素温柔如水的阿梨发了狂一样将一个人从屋子里赶出来,有东西哐的一声摔到地上恰巧落在她脚边,她低头一看,是一篮子瓜果。
      “滚出去,不许你进我家。”阿梨发了疯一样咆哮,“我就算嫁不出去一辈子当老姑娘也不嫁给你儿子。”
      “不要脸的贱货,你以为你是谁!”那人被骂得火大,不堪的话也冲口而出,“被人玩够了……”
      后面的话已经无法再听,即使是成了亲的女人听着都觉得过分,更何况她骂的还是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孩子。骂人的是一个中年妇女,长得黑而彪悍,目光贼兮兮的不像个好人。她有个年过三十岁的儿子,品行恶劣,村里无人不知。没有一个人家愿意将闺女嫁给这样的人,曾经的彩儿和阿梨每每遇见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可是如今,阿梨这只落架的凤凰比鸡还不如了。
      房间里,阿梨满脸泪痕,倔强着;旁边,守寡多年含辛茹苦的母亲无助地哭着,不知道是悲伤还是什么。上门提亲的女人还在吵嚷着,恨不得把周围的邻居都喊过来,彻底地丢一下对方的脸。
      乱哄哄的世界,那么的杂乱和肮脏……
      “谁说她被人抛弃了。”剑拔弩张的小院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冷静如水,屋里屋外的人 ,都愣了一下,目光齐齐投向声音的来源——粗布衣裳的女子,乌黑过腰的长发编成粗粗的辫子,面容是白皙而稚嫩的。
      “她会成为薛家的新娘,堂堂正正坐在女主人的位置。”彩儿的目光越过骂街的泼妇,投向了屋子里一脸诧异的阿梨处,目光是平静而冷漠的,若是细看,若是此刻还有一个细心的人仔细看她的表情,便会在那平静之中捕捉到一种超越空间的悠远,似乎,似乎,没有人在她的眼里心里……
      “你、你说什么?”泼妇被这个消息镇住了,结巴着不敢相信。
      “阿梨,你们成亲吧。我祝福你。”彩儿漠然,不理会近在咫尺的肮脏,闭了下眼睛,对屋内的挚友缓缓说出此刻的心。
      “彩儿——”屋内,泪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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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子,你还是善良的,至少行为是。”白衣店主盯着姹紫嫣红中一盆繁茂的绿色,淡淡地为之前的情感做一个总结。
      “是吗?善良?”彩儿苦笑着,有些讥讽,“善良有什么用?只会让我更痛苦而已。”
      “不属于你的心,即使痛苦也是要割舍的。”白衣店主事不关己一样劝解,“否则,只会将你推入万丈深渊。”
      “可是我割舍不了!”彩儿仍旧那么倔强,显然这段痛楚折磨了她太久,“这个世界不允许我割舍。”
      婚期定在秋天,没几个月的时间了。薛家热火朝天地开始张罗,阿梨家也翻天覆地在变化,并不只是每天络绎不绝地道喜人群,也有薛家隔三差五派过来照应的人。
      “看看人家阿梨,怎么就那么好命呢?”从阿梨家回来,后母羡慕地恨不得贴上去,又回过头数落炕上做刺绣的女子,“看你这点出息,还替人家做这个,同是一年生的姐妹,命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
      彩儿漠然地收起针线,下地,想着去哪个清静的地方做完这幅绣品——“我们一起成亲吧,嫁给一对兄弟,这样子就不用分离啦。若是婆婆敢欺负我们,我们也好相互照应。”
      纯真的时候她们曾这样约定,也曾说过要在对方成亲之时亲手做一个常春藤的刺绣为贺礼。
      常春藤——永不会变质的友谊。
      可是如今,动听的话还在耳边,心却早已不是那个心了。
      “就知道走,一说你就会走。”后母不依不饶 ,追着骂出来,“你这点出息,也就只配给阿梨提鞋了。去求求阿梨,拜托她看在一起长大的情分上,能不能介绍个薛家的马夫给你,凑合嫁过去就完了。”
      身体再一次颤抖,彩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可是,如她所说,现实不许她逃离。
      “彩儿,快帮我看看这个。”阿梨迎面走来,身后跟着几个服饰华丽的人——薛家派过来提前照顾阿梨的下人。
      “什么?”彩儿的脚步被拦在门槛,出不去,只得退了回来。
      “辰派人送过来的珠花和绸缎,要我做成衣裳,你说哪个好看?”阿梨满脸幸福地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排列整齐的胭脂珠花目不暇接,是贫民少女不曾见过的。
      “他们家不是有专门的裁缝吗?问她们的意见就好了,我哪里懂这些。”彩儿将针线收起来,免得误伤到阿梨。
      “可是我想要你帮我选。”阿梨撒娇,女儿气十足,“我们不是说过吗?不管是哪一个先成亲,我们都要帮对方办嫁妆,从头饰衣裳到胭脂水粉都亲自帮忙挑选出来。以前说过的话,你不可以赖掉啊。”
      “嫁妆还用你自己办吗?薛家的人分明已经帮你准备好了。”这句话彩儿并没有说出口,又是很没出息地被压在了心底,出口的是另一句话,“我不是想赖,只是不懂,乱说被人笑话。”
      “这里面的都是最好的,不管哪一个都不会被人笑的。”阿梨竟然没有听懂她的话,炫耀一样提及了这几匹绸缎的价值——“薛家送来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怎么会有人笑话呢。”
      “这个吧。”彩儿指着一匹流云花样的绸缎,淡淡地说,“你穿上一定很漂亮。”
      “那就这个。”阿梨很爽快地从下人手中接过那匹布放到炕上,神采飞扬,“我成亲的时候,你就要穿着这匹绸缎做成的衣裳来祝福我。”
      彩儿的目光微微一滞,紧接着听到了后母的惊呼——绸缎是拿来给彩儿的,天上掉下来的惊喜,后母夸张地连嘴巴都喝合不上了。紧接着,在后母一句接一句奉承下,要给彩儿的珠花胭脂也渐渐选了出来。彩儿木然地配合着,不知道是何心情。
      这是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那以后的好多日子,直到成亲以前,阿梨隔三差五就拿着薛家送来的东西找彩儿,询问她的意见,心无城府地炫耀一番,有时候还会留下一两件。
      十七年的友情,三年的暗恋,彩儿不是不想整理,不是不想割舍,只是这世界没给她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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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太单纯了吗?以为放手就证明不在乎了。”白衣店主听到这段残忍的岁月,忍不住用彩儿听不到的声音低语,“人类的感情,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清澈纯粹。”
      “所以你不想活了吗?”白衣店主看着花丛中痛不欲生的女子,这一句话是出声的。
      “……?”彩儿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对方,“我——”
      “要不要我给你毒药,结束你此刻和未来所有的痛苦。”白衣店主淡淡一笑,有种玩笑的邪恶。
      “……”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彩儿的心一沉,“你,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就这样释怀了,也不会来我这里了。”白衣店主环顾着室内醉人的香气流动,目光迷离。
      当的一声,是金属落地的声音。彩儿诧异地低头,看见原本在袖子内藏得好好的刀片不知怎地跌出来落到地面上,交击出悦耳的动静。彩儿看着金属的光泽,忽然掩面,无声的泪从指间流出——这是,要割破这段孽缘的利器,一切的一切,委屈也好怨恨也好,都会随着手腕血液的流淌而结束。
      “要我帮你理顺吗?”白衣店主喃喃低语,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动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又一种清香从花中散出来,连接上连彩儿自己都不清楚的真心。
      “你还爱他吗?刻骨铭心,想和他在一起?”
      “……是,还爱着,只要活着就无法停止。”
      “你恨她吗?想要报复,想要她也承受和你一样的痛苦。”
      “……是,想要那么做,让她比我更悲惨。”
      “那为什么不那么做呢?你明明有很多种方法的。”
      “……我,不知道。太痛苦了。”
      “原来还是很善良的,在善与恶之间挣扎,所以才痛苦。”这一句是白衣店主的喃喃低语,“还是可以拯救的灵魂,只是,只是……要用那个方法吗?”
      修长的手指扶住额头,遮住了纯黑如永夜的眼睛——美丽的眼睛,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的光芒微微闪动,仿佛一个深潭,接触到的人都会不自觉被吸引。
      纯人类的彩儿是看不到的。
      “只能这样了。”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白衣店主回过头来看失神中的女子,她分明感觉到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彩儿心内的黑气也被渐渐引出来了,丝丝缕缕一直以来挣扎的善念。
      “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不惜任何代价。”
      “是。”
      “那么,我将你给想要的东西……只要你肯付出我想要的东西……”
      11
      家里,是在家里。睁着美丽的眼睛看了很久之后彩儿才确定自己的位置,确定之后轻轻舒了一口气——刚才浑浑噩噩的,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记忆却没有,是那种睁开眼睛就会忘记的那种。
      只是眼角……还有眼泪。梦里的自己哭了吗?又哭了吗?现实中如此懦弱,只能在梦境里表现出来啊。捂住自己的脸,她想让自己清醒一点。然而抬起的手掌中有一样东西咯住了脸颊,她睁眼一看,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没有分瓣,圆圆的一圈,宛若篱笆架上随处可见的喇叭花。
      可是那红色,娇艳的如同鲜血,仿佛包裹住了一个世界。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彩儿看着自己掌中的红花,百思不得其解,努力回想刚才的梦境,头竟像撕裂一般疼痛。
      “彩儿,在干什么?”阿梨扶着门框笑着问她,彩儿一惊,下意识地将红花藏在身后,看着她那样心无城府的笑容,恍然就有了做错事的感觉。
      “如果这世界有一种能控制人心的药就好了。让我忘掉对他的感情,要不然就让他爱上我。”
      “有啊,你想要吗?”
      这就是……梦中的话啊。情景全无,只有那两句话,反反复复冲击在脑海,似乎引领着什么。
      这是能控制人心的花吗?
      低下头,彩儿看着美丽纤弱的红花,凝眉思索着。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听着阿梨兴高采烈地讲述着什么,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彩儿的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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