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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寒夜冷寂,卫临淮本就喜静,院落里的奴才识趣的悄声退下。

      院中安静的仅剩月光,卫临淮立在庭院梅树下,更深露重,霜雪落在他眉眼,衬得他本就孤寒的眉目,愈加沉冷,和院中的霜雪,身后的寒梅,几乎融为一体。

      晚凝眼里的卫临淮眉眼总带三分笑意,她看他,也只觉他是枝头开得漂亮的梅花。

      纵使在长安的严冬,也是这冰寒时节,唯一的春色。

      从未想过,寒梅上笼罩的那层冰霜才是真正的卫临淮。

      他一直都不是她眼里春情漾漾的郎君,他就是这样一个比长安的晚冬、还要冰冷的人。

      *

      婢女拎着煎好的药送来,犹豫着如何送进去喂药。

      卫临淮从她手中接过药,端进了内室。

      婢女瞧着他往内室走去,踌躇了番还是开口提醒道:“主子,这药郎中交代过,需得尽快服用,拖得越晚,药效越浅。”

      卫临淮步伐顿了瞬,眸光在浓黑的药汁上看了眼,抿唇接着往内室走。

      内室里燃着暖炉,晚凝睡得很沉,眉眼也终于舒展了些。

      卫临淮没有点燃灯盏,就借着外头的天色,走了过去。

      他落座在床榻边沿,冰冷的指腹握着药匙来回搅着那浓黑的药汁。

      床榻边的动静,稍稍惊醒了睡着的晚凝,她迷迷糊糊的在被窝里侧了个身,哼唧了几声,却没睁眼。

      卫临淮缓身低首,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轻声道:“起来喝药了。”

      晚凝困得厉害,哼哼唧唧的扭头,背过去不肯喝,口中嘟嘟囔囔,“好累,明日再喝吧,你先放那。”

      卫临淮动作微顿,眉目仍旧温柔,笑眼里却多了抹冷色。

      “药凉了就没效用,起来喝了再睡。”

      晚凝还是睡得迷怔,仍不愿睁眼。

      手中汤药渐凉,卫临淮握着药匙,送到她唇边,“既是懒得抬眼,我喂你就是。”

      唇上落了个药匙,苦涩的药汁顺着微启的唇流进嘴里,晚凝下意识咬住药匙,总算掀开了眼帘。

      “这药好苦,我不想喝。”她本就睡的不足,晚间又被卫临淮在榻上折腾的够呛,半夜里还要被闹醒来喝这苦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说着眼里就要掉泪。

      从前在南海时,晚凝从不掉泪,稍有些委屈,父母便恨不能以身相代,跟着卫临淮北上,却不知哭了多少次。

      泪水落进药碗里,卫临淮轻叹了声,话音无奈:“怎么又掉眼泪。”

      晚凝咬了咬唇,扫了眼那药,还是道:“太苦了,不想喝。”

      卫临淮眉眼冷色愈浓,眼里虽还带着晚凝熟悉的温和笑意,却已有几分冷色顺着温和的假面露了出来。

      他话音淡淡,“听话,把药喝了。”

      晚凝见他意思强硬,心知自己病着,以为他是担忧自己身子,忧心自己的病情,再是嫌药苦,还是忍着泪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卫临淮手中握着药匙,一勺一勺给她喂着汤药,夜色笼罩下的眉眼,淡漠冰冷,喂着药的动作,却细致温柔。

      一碗药终于喂完,有滴药汁,顺着晚凝唇边淌出,落入她脖颈,卫临淮下意识伸手将那滴药汁抹去。

      他冰冷的指腹触到晚凝脖颈皮肉,冷得晚凝身子颤了颤。

      “手怎么这样凉?”晚凝蹙着眉头问,边问边抬手握着卫临淮冰冷的手,将他的手放进被衾中,抵在自己心口,借被衾的温热,和身体的那点温度,给他暖着手。

      明明自己身子触寒就打颤,却还是因为怕他冻着,下意识给他取暖。

      卫临淮被她身上温热包裹,手指微僵,望着她微微出神。

      晚凝总是这样,喜欢一个人,恨不能捧出所有来对那人好。

      他有幸,成为了她喜欢的那个人,受了这份好。

      却心知,自己愧对她的这份好。

      晚凝太傻,傻到旁人骗她,都要不忍心。

      可是,也是因为她太傻,所以,旁人骗她,轻而易举。

      他厌恶过她的天真痴傻,不喜她不识眼色,不知进退,却又不得不庆幸,幸亏她天真烂漫,不通世事,而今才能这样安生的伴在自己身边。

      卫临淮眼里神色几经复杂,轻笑了声,从被衾中抽出自己的手。

      “你还病着,别冻着你,书房有事,我先过去了,好好睡一觉,明日或许病就好了。”

      他话落起身,缓步出了内室,又为晚凝紧阖上门窗,抬步踏下门前石阶,往自己的院落中走去。

      卫临淮刚走,床榻上的晚凝便蹙着眉头匆匆下了榻,她连鞋都没来得及穿,赤足行到燃着炭火的暖炉旁,慌忙打开上头的盖子,将方才强咽下的药,吐了个干净。

      那药实在太苦,她委实喝不下去。

      方才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却苦的嗓子眼都发疼。

      晚凝并非故意骗卫临淮,喝药时,她没想过背着他再吐了药的。

      只是这药太苦了,她真的受不住。

      腹中的汤药吐了个干净,晚凝难受的跌在地上,想起卫临淮方才盯着自己喝药的模样,有心喊他过来命人再煎一碗过来,又想起他说书房有事。

      药汁被炭火烧的无影无踪,晚凝嗅着内室淡淡的苦药味道,想起方才汤药入喉的难受,心下拉扯了好一番,到底是没开口去叫卫临淮回来。

      罢了,只是一碗药而已,不喝,应当也不碍大事的。

      她如此想着,伏在炭火旁缓了好一会,又起身回榻上闭眼睡下。

      她的确困极累极,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重又入睡后,晚凝又开始做梦,梦里来来回回都是卫临淮。

      只是好奇怪,梦境和现实,并不一样。

      她梦到卫临淮穿着一身玄色狐裘,打马行过冬日茫茫雪原,梦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子倒在他马蹄下,求他救她。

      那女子,就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晚凝瞧着她,心里便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就好像,那些疼一分不少的,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见自己满身是血倒在雪地中求他救她,可卫临淮却眉眼冷漠的看着她,始终不曾伸出手来拉她一把。

      梦里好疼好苦,比卫临淮逼她喝的药汁还要苦,比长安冬日冻出来的伤病还要疼。

      晚凝难受的连眼泪都哭不出来,只能攥着心口,一再忍着疼意。

      终于,在几近窒息的疼痛中醒来。

      外头天光大亮,床榻旁候着的婢女,见她醒来后过来撩起床帐,扶着她起身。

      “姑娘总算醒了,主子交代了您一日三次的汤药可不能有差池的,眼瞧着就要过了早上第一顿服药的时辰了,您要是再不醒,奴婢可要扰您好眠了。”

      婢女说着就把一旁一直在温着的汤药送到了晚凝跟前,晚凝一瞧见这药,就想起昨夜的苦药,眉心紧拧了下。

      可昨夜那药吐了个干净,今日若是再不服药,这身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晚凝如此想着,到底还是端起药碗,将汤药喝了下去。

      “咦,今日的汤药,怎么没有昨晚的苦?”她喝下去便觉察不同,纳闷的问道。

      婢女心一紧,想起昨夜送进内室的药。

      昨夜送的是避子汤药,那药服下,三月内承欢受宠,必不会有孕,只是,其中一味药,的确是苦的厉害。

      这寻常治伤寒的药,自然是不及那避子药苦的。

      瞧晚凝这样子,昨夜,主子应当没有告诉她,那是避子药。

      婢女强笑了下,骗她道:“主子交代过姑娘怕苦,特意嘱咐了日后的汤药要稍稍放些调节味道的东西,所以今日的汤药比昨日要好上一些。”

      话落,怕晚凝深思露馅,打量了番晚凝的神色,赶忙转移话题道:“您是做了什么噩梦吗,瞧着面色有些苍白。”

      婢女话落,晚凝也想起那场反反复复做的噩梦。

      梦里的卫临淮,太冰冷,也太无情,和晚凝眼里的他,几乎毫不相同。

      让人畏惧,让人难过。

      好在,那只是梦罢了。

      晚凝眸光落在一旁空了的药碗,想到婢女刚刚说卫临淮交代了要把汤药的苦味调的淡些,眉眼温软极了。

      是啊,她的夫君温柔体贴,处处细致,怎么会是梦里那个模样。

      晚凝如此想着,拍了拍自己苍白的脸,同婢女道,“没什么,只是梦而已,不要紧。”

      她这话,说给婢女,也说给自己。

      婢女见晚凝不再提药的事,暗自庆幸躲过一劫,扶着晚凝起身梳洗。

      病了这些日子,晚凝一直是素着脸的,就连昨日去公主府,也不过简单梳洗了番,半点红妆胭脂也无。

      梳洗过后,晚凝坐在妆台前,瞧着镜中满脸素净,苍白的自己,甚至觉得有些陌生。

      她在南海时,就连在海上,也是日日都要用胭脂水粉的。

      爹娘疼爱她,除了不许她见外人,其它都不曾亏待她。她喜欢胭脂水粉,爹爹阿娘每回离家,回来时,都会给她带来最新的式样。

      小姑娘爱娇爱俏,连宝石珍珠,都堆了一船舱。

      晚凝自小到大,虽是长在乡野,却是半点苦头也没吃过的。

      这样不着粉黛,面色苍白的自己,于她而言,的确陌生。

      晚凝不喜欢。

      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人,抬手去触她的眉眼,隔着冰冷的镜面,摸了一下又一下。

      婢女瞧着她动作,不解的问:“姑娘怎么了?”

      晚凝回过神来,目光仍旧落在镜中的自己上。

      她摇了摇头,收回手来,回道:“无事,今日梳妆吧,妆台里放着我从家乡带来的胭脂水粉吗,把最明艳的那些取出来,不要寡淡的颜色,我不喜欢。”

      婢女心道,听说这姑娘是打南海乡野跟着主子北上来长安的,想着晚凝家乡的东西,能有什么好的,如何比得过长安,略有犹疑的打来了妆台的抽屉。

      这一开,倒是有些晃了她的眼。

      晚凝的胭脂水粉,都是江南一等一的好东西。

      绝不是乡野孤女用得了的。

      这姑娘,当真只是个南海边的乡野孤女吗?

      还是说,这些东西,是主子从前为她置办下的?

      婢女心中疑惑,却也不曾问出,只依着晚凝的吩咐,给她梳妆。

      晚凝只让婢女给自己梳了头发,妆面却不曾让她碰。

      她在南海时的日子寂寞无聊,等爹娘回来时,便学着阿娘的娘子,给自己点妆。

      晚凝生的好看,便是不点妆,也是极漂亮的。

      婢女原以为,生的这样好看的女子,胭脂只会污了她的好颜色,待瞧见晚凝妆面时,才觉,世间就是有如此得造物主垂爱的姑娘。

      一颦一笑,都是美景。

      寡淡也好,明艳也罢,皆为绝色。

      听闻长安从前的第一美人,是当年国公爷最宠爱的外室,容色盛极一时,京中风头无两。眼前的晚凝,比起当年那位,应是分毫不差。

      生了这样的好颜色,难怪,能得一惯寡情无欲的世子宠爱。

      只可惜,二十年前那位绝色宠姬,是个实打实的蛇蝎美人,心机谋算,处处不弱于人,今日的晚凝,却不过是没有心机的小姑娘。

      当年的那位,是何等的心机手腕,到头来也不过是,得了个凄凉赴死的结局,今时的晚凝,还不知前路要如何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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