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冷的雨》允之

2、温冷的雨

　　公车好不容易晃荡到市郊，远远地，夏安就看到墓园的门。杨旭站在他一边，手里还提着凌晨他做的供品。虽然已经过了3年，夏安踏着这片土地，还是觉得心里难受，步子迈不开，杨旭往前推了他一把。
　　冒着热气的黑米糕从食盒里拿出来，顿时扑过来一股糯米的香味。杨旭站着另一个碑前，侧脸看了看认真摆着东西的夏安，又转回脸来凝视墓碑上的照片。
　　左边是夏安的妈妈，右边是杨旭的爸妈……

　　大三那年暑假，好像一直在下雨。杨旭和朋友在外面合伙弄了个家教公司，前期拓展弄得他焦头烂额。上午开完会，接着面试了几个教育学院的在读学生，连饭都没来得吃，就被苏言拖到了车上。他边开车边说，杨旭，一会你要冷静知道吗？那个……
　　杨旭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我饿着呐，赶紧说，别耽误我吃饭。”
　　“那个，刚才你没带手机，我看着是叔叔打来的，我就接了……”坐在后面的金景吾小心翼翼的说，“是医院打来的……”
　　杨旭觉得自己饿过了头，连耳朵都开始嗡嗡乱叫……山体滑坡……滑坡……

　　杨旭到县里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傍晚。苏言尽量的提速了，但是因为雨水太大，道路很多都毁了，只能绕路。这一绕，杨旭连爸妈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苏言觉得这不仅是一出戏，而且是一出血淋淋的生活剧。他演过很多场类似的情节，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不知所措。昨天还请他和金景吾打球的杨叔叔，昨天还给他俩夹菜的杨阿姨，说走就走了。
　　金景吾看着杨旭，忽然想起了郑易之。几乎同样的情节，可是他还是不晓得如何去安慰。
　　杨旭的脸上都看不到情绪的起伏，他只是掀开白布，亲了爸妈一人一下，然后又安静的盖上了。

　　正当大家不晓得接下来干嘛的时候，那边传来一声嚎啕大哭。杨旭就像被唤醒了一样，凝视着那个趴在一女人身上恸哭的少年，嘴唇动了动。
　　那就是夏安，那时候他才读高二。
　　死去的人是他的妈妈，脑癌。
　　四个人就这么相遇了，然而他们没有任何交流，就被过来的护士各自叫走。

　　杨旭记得很清楚，当时的夏安，一脸稚气的模样，哭的鼻头红红的。可能是同病相怜，让他不经意的记住了他的脸。
　　再见到夏安，是在市郊的墓地。
　　前几日他葬了父母，夜里总要来和爸妈说话。他想着过了头七，他就好好地生活。夏天的蚊虫很多，杨旭点了根烟，依着光亮，他竟然看到旁边多了新墓。
　　然后他就看到来了一个小男生，手里拎着个袋子，安安静静的蹲下，开始往外拿东西。
　　他安静的抽烟，他安静的听着旁边的少年轻轻的说：“妈妈，这是你爱吃的黑米糕，是我在店里买的……妈妈，我要和爸爸一起生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夏安说完沉默了很久，好像才发现旁边有人一样，睁开大大的眼睛，对着杨旭。
　　“不害怕？”杨旭弹了弹烟灰，没再说话。

　　噼里啪啦的雨，从天而降。杨旭灭了烟，看了眼仍旧呆呆蹲在那里的夏安，说：“愣着干嘛？下山。”
　　路很滑，杨旭几乎是拽着夏安，才安全的下了山。
　　“你和爸爸一起住？”昏黄的灯下，杨旭的脸上都是雨水。
　　“……”夏安又瞪圆了他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刚才有个白痴说的，杨旭按了下车遥控器，快步往车的方向走去，还不忘问一句：“你住哪里？”
　　“我家在……”夏安的声音本来就小，这下子被雨水声一盖，隔着几步远的杨旭自然听不到了。
　　杨旭坐到驾驶座，回头一看，就看到还在水里泡着的人，心里有些憋气，“还不上车！”

　　夏安是坐最后一班公交来的。他想来看妈妈，甚至连一会儿怎么回去都没想过。不过很显然，杨旭给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也就是当晚，杨旭知道了夏爸爸家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