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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0. 疼也乐 ...

  •   老严被推出ICU病房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他隔着呼吸机朝他的爸爸妈妈笑了笑。俩老人事先商量好的,见到儿子谁都不准掉泪。他们之间没有失言,也笑着。
      还不能说话,不是因为呼吸机的问题,而是因为头部的血块没有吸收的迹象,压迫了语言中枢。
      他看我,又看了看我的手。冲我竖起了大拇指。我说他:你这狗命可真大。
      他又看了看其他人,忽然一脸的焦虑,挣扎着想说话,只是哼哼两声。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说:“没事,晓婉没事,晓婉很好。”
      老严不信,激动得伸出健康的左手要摘呼吸机,医生马上制止了他的行为。
      “晓婉真的没事。她已经先回学校了。不信我打电话给她。”
      我拨通了晓婉的电话。
      “晓婉,老严醒了。”
      “哦,好,你帮我多照顾他。”晓婉已经到学校了,手机里又学校的午间广播站的声音。
      “他看不到你,非常着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赶紧跟他说几句话。”
      我把电话放在老严的耳朵边上。老严费劲地转了转头,努力地听着……
      电话里,晓婉第一句话,老严那紧张的表情松弛了下来。他张了一下嘴,本能地想说话,可“啊”了一声,又闭上了,看着我笑了笑。
      没人知道晓婉说什么,几句话他们的通话就结束了。很简短,不缠绵,不纠结。
      老严心又不甘地还想说话,可发出来的声音没人能听懂。
      严阿姨小声地叹了口气,刚要说什么,见严叔叔给她使着眼色,便没开口。

      到了晚上,二老执意要守夜,老严心疼父母,用左手在纸上写着:我没事,去休息,明天再来。
      二老这才听话地跟朱董住进了医院附近的宾馆。并把我安排进了跟老严一个病房。朱董说,今晚他守夜。老严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字:操!并把这个字挂在盐水挂钩上。
      晚上,老严疼得有些难受,浅浅的□□。
      朱董扶着他喝了口水,说:“你这‘哼哼’真恶心。越‘哼’我越阳痿。”
      老严使劲指着先前写的“操”字。从二老走到现在,已经数不清他指了多少次了。
      “现在,要是弄个美女小护士,在你面前摆姿弄骚,你是不是连硬都硬不起来了。”
      老严斜着眼,紧张地看着他。只见朱董拿出自己的手机,拿着医用支架,固定在老严的面前,点开了一个视频……
      随着一声深深的吟声,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不一样了,那些病床,心率仪,挂水吊架等医疗设备,本来苦涩,枯燥甚至有点渗人,现在仿佛都成了一场艳遇的陪衬。连连刺鼻的消毒水味都充满了荷尔蒙的元素。让人有种片子里,小护士穿着白大褂挑逗病人的幻想。
      我瞄了一眼朱董的屏幕:那真是真刀真枪的战斗啊。
      老严呲牙裂嘴,脸扭曲的肌肉紧绷,青筋凸起。
      朱董朝他一阵坏笑,突然把被子掀开……
      我一惊:我擦,晓婉也骗人!
      这时,朱董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重要的客户,看他电话里卑躬屈膝的样就知道是他惹不起的主。挂了电话,朱董就开始对老严表达着歉意。
      作为回应,老严使劲指着“滚”字。
      朱董“呵呵”一笑,刚要走。老严又写出了几个字:“帮我找晶莹”。
      朱董琢磨了一下,拍了拍老严的手,说:“放心!”
      老严的心电图机和生命体征监测仪看得我有些眼花。他想翻身,可悬挂的右腿让他一动就疼。我小心翼翼地帮他挪了挪身子,他点头示意舒服了。
      老严指着写着“晶莹”的纸。我明白他的意思,拿出手机,放开了外放,给莹姐打了过去……
      电话是通的,就是没人接。这已经是他第七次让我给莹姐打电话了。
      “看来,这回你真的把莹姐惹急了。”
      老严一脸无奈,然后,在纸上写了:“晓婉。”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拨通了晓婉的视频。
      “晓婉,还没睡吧。老严要跟你视频通话。”
      不久,晓婉的视频请求就发了过来。
      镜头里,晓婉不施粉黛,面色憔悴地笑着。她人在室外,校园的路灯斜着照过来,使她一侧很亮,一侧却黯淡。
      “还没回宿舍?”我问
      “就要回了。”晓婉的画面有些停顿。过了一会,画质才清晰。
      “校园网信号不太好,等会。”断断续续地声音,只见她快步跑到了图书馆门口。那里的信号强一些。
      “老严咋样了?”
      “老严好多了,就是还不能说话,浑身缠得跟木乃伊一样,你看。”我把镜头对准了老严。“你看看。”
      老严冲着镜头,笑着朝晓婉招手。
      “现在这就是个废人,想怎么欺负就这么欺负,骂他啥他都得忍着,完全没有还嘴余地。晓婉,机会难得。”
      “他受的伤太严重了。现在应该多休息。”
      “是他想你了。”
      “现在咋样了他?”
      “右半扇还骨折着,话还不会说,不过医生说恢复得都挺好。放心吧。可能最近他回不去了,北京医疗条件好,朱董已经安排了更好的医院让他恢复。”
      “嗯,没关系,只要他能恢复健康比什么都强。一车三个人,唯独他重伤,他是把三个人受的伤害全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我赶紧把手举起,冲着镜头说:“太偏心了,我这也受伤了。”
      “拿开,谁愿意看你呀。”晓婉不耐烦地嚷着。
      老严还竖着大拇指,使劲地乐,乐得疼,疼也乐。
      “你还有心情笑,差点没命。我都担心死了。唉~真想留下来照顾你。”晓婉最后一句的惆怅声音很小,却清晰的传了过来。
      笑对于此时的老严不光是疼的,还是苦的。他伸出手来要手机,我把手机递给他。
      “我没留下来照顾你,你别怪我。”
      老严使劲地摇头示意。
      “是我开车让你受伤的,我有些不敢见你。”
      老严更加使劲地摇头,看着我左手交集地比划。我接过手机,拿着纸笔给他。他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我不怪你。
      晓婉笑着,可声音已经不稳了:“字真丑。”
      老严继续写着:“回来。”
      “不了,我怕我去了又难舍难离了。”
      老严有些激动,指着纸上的“回来”二字。
      “老严,老严。我们就这样吧 。好么?你给我点时间,让我自己静静,让我自己缓缓,我怕我受不了。”
      晓婉的眼泪仿佛临阵冲锋前卧倒隐蔽的千军万马,一旦拉起冲锋号,泉涌般的冲了出去。瞬间占据了整个脸庞。晓婉赶紧抹着眼泪,费劲地收拾着。
      老严不激动了,赶紧在纸上写着:“别哭。”
      晓婉很听话,抽了抽鼻子,憋了回去。
      “老严,你要安心养病,不为别的,小馒头不想要个残疾爸爸。”
      老严无奈地笑了笑,写着:“我好了,回去看你。”
      “别!你别来打扰我了。我已经决定去过没有你的生活,你得让我过习惯,习惯了再见你,我就不心疼了。”
      老严在纸上,急速写着:“对不起。”
      晓婉摇头笑了笑,说:“老严,你别这样,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明明知道你和莹姐有了小馒头,还夹在你们中间。我太自私了。”
      老严摇着头,写着:“我自私。”
      “对!你也是个混蛋,给莹姐肚子搞大了就不要人家了。”
      老严笑了笑。点着头,默认自己不是好东西。
      “你必须把莹姐追回来,再敢有别的女人,我饶不了你。”
      老严有左手敬了个军礼保证。晓婉含着泪笑了。可笑没坚持多久,就崩溃了。晓婉隐声痛苦起来。晓婉赶紧关掉了视频。
      老严心绪不稳,哽噎的喉咙抽动了一下,把情绪强制了压了下去。换了一副无奈的表情看着我。
      “别装了,想哭就哭吧。你真是自己作孽。”
      老严笑了笑,写着:“快劝劝我。”
      我一愣,一时没明白啥意思。不过,稍微琢磨了一下,我忽然懂了老严的意思,晓婉是我哥们,莹姐是我姐姐,在我这里,天平是平的,我换位思维,想了半天,说了一句话:
      “晓婉,还年轻。可莹姐只剩下你了。”
      老严皱眉闭眼,苦苦思考着……
      我把手机收好,把他左手下的纸笔收起来。这时,他忽然按住了纸,在上面写着:“晓婉就拜托你照顾下。”
      “好,放心吧。”
      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晓婉。
      “王强,你们住的病房现在就你俩么?”
      “是,今晚就我和老严。”
      “你能把手机给老严,你出去么?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
      “可是他不能说话。”
      “不需要他说话。”
      我看了看老严,老严已经伸手要手机了。我赶紧把手机给了他们就出去了。不过我担心老严有什么事,没走远,只是在门外,隔着门窗能看到里面。
      老严的脸,千变万化地保持着他没正经时的表情包。微笑时,总觉得背后还藏着更大阴谋;坏笑时,却给人更和谐更有趣的安全感;诡笑时,说明他非常开心,万千没有恶意;□□时,他那种守规矩的动手动脚,连骚扰都算不上。还有他的狂笑,狞笑,奸笑,嗤笑……
      晓婉的话,让老严脸上的笑,从没离开过。
      可到了最后,老严摸着手机的屏幕,放声地哭了。那丧失语言功能的哭声,仿佛低级生物临死时的哀嚎,悲怆得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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