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捡来的钥匙开门》小鱼羡

53、自问自

　　贺屿程探出洞口伸手去拉“他”的时候，完全没料到手中轻飘飘的，就像拖着一个孩子的重量，掉了进去。

　　力道没控制好，导致惯性太大，掉入空间笼子的两人都摔在地上，咚一声闷响。

　　空间笼子对于它的创造者而言并不具有实体，撞上也是软的。贺屿程坐着，另一个人扑在地上，似乎撞到了头，眼睛闭了起来。

　　他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这不是第一次了，但异样的感觉还在，就像看着镜中的自己，陌生的熟悉感。

　　白袍勾勒出身形，这个贺屿程十分瘦弱，但和精心保养的海德不一样，虚弱是从体内透出来。

　　贺屿程喂了几声，见他没反应，伸手推了推，露出那张同样的面孔。这时，小猫毫不犹豫，跳到主人头上，爪子一通乱扑。

　　贺侍卫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头乱发遮住半张脸的男人，头上立着一只黑猫，猫眼像宝石一样射出金光。

　　吓得大叫一声，“你，你是什么东西？！”

　　贺屿程愣了一下，才想起脸的问题，伸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我是救你的人。”

　　“救我？”贺侍卫发现双手还捆在背后，弓起身子，“那你帮我解绑啊。”

　　“不急不急。”贺屿程帮他调整了姿势，“你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白袍上的血迹，证实了他在案发现场。贺屿程并不想救一个杀人凶手。

　　贺侍卫看了看四周，“这是在哪里？”

　　“洞里。”

　　“大营附近连一座山都没有。”

　　“我没说是山洞。”

　　“地洞？”

　　贺屿程不回答，眉头揪了起来。看清楚对方身上原来是件睡袍，回想起士兵绑这个家伙时不怀好意的眼神，“你是，原来……”咬住嘴唇，到底没说出来。

　　那种失望，比知道海德堕落时还强烈，因为他想起了贺可悠。

　　这个世界里，明明还有可以让自己努力活下去的家人，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贺侍卫对于这种语气十分熟悉，浑身抖了一下，“其实，其实不是……”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他不想被这人误会，“我没有杀皇子陛下。”不自觉地缩起了脚。袍子下露出脚踝，其中一只比孩子的手腕还纤细，右脚也是畸形。

　　贺屿程看见了，眼神一暗，吃惊地，“你的……脚有问题？”

　　他是和自己说话，也没太多顾忌。如果贺侍卫是残疾，出手刺杀皇子的可能性就小了许多。

　　“是……”似乎不情愿地承认。

　　五年前他离开基地，走进一片树林里，不小心踩上地雷。脚受了伤，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就成了这样。

　　当时如果不是遇上那几个人，可能就出不去那片林子了。

　　时间一久，贺侍卫的双手麻木，费力地动了动肩膀，“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贺屿程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匕首，果断地割断绳子，“我带你回去见你妹妹，好吗？”

　　听见妹妹那人的脸色一僵，转过头凑了过来。

　　鼻子下传来一阵冷冽的奇香，等贺屿程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噗一声，贺侍卫从嘴里吐出一枚小药丸，抚摸着手腕慢慢站起来，目无表情地看着晕倒在地的男子。

　　既然查到他有个妹妹，那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小猫似乎也不害怕，趴在倒下的主人旁边。

　　贺侍卫哼了一声，俯下身转动那只残疾的脚踝，露出了皮肤下的金属义肢。他只是在别人面前扮瘸子，逃跑时就没有必要了。

　　狐狸藏在老虎的身后，不代表它没有利齿和尖爪。

　　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颠了颠，比划几下，猛然发力扎向贺屿程的后背——

　　“呜——”小猫忽然叫了一声。

　　那声音宛如魔音，又像警告。他不禁心头一颤，刀尖停在半空，又调转了方向收进怀中。

　　“算你命好。”丢下这句话，贺侍卫拉紧袍子，转身走向洞的深处。步伐完全没有受到黑暗的影响，哪怕这个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大约一刻钟后，贺屿程的意识开始逐渐恢复，只觉脸颊冰凉，似乎是水滴。

　　他在哪？发生了什么？眼皮沉重得像石头，脑子里雾蒙蒙的一片，他努力地回想在倒下的前一刻。

　　吃力地抬起手，碰到一团软乎乎。手一松，然后被小猫咬住手指。

　　疼……他想起来，他救下这个世界的贺屿程，却上演了一幕现实的东郭先生和狼。

　　竟然被自己给暗算了！

　　睁开眼，正对上小猫的，眼珠浮起一丝玩味的嘲笑。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只一瞬，小东西又钻过来，舔舔他的脸。

　　贺屿程抚着头，他轻敌了。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原来自己真的不知道。

　　不过，这个世界的自己应该走不出空间笼子，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证实了这一点。

　　金属的摩擦声在面前停下，贺侍卫沉声问道，“你该醒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哪里？”

　　他一直原地转圈，根本找不到出口。那枚药丸直接吞服是毒药，只闻味就会昏迷一小阵。

　　贺屿程抬起头，两人恰好目光相遇，火光四溅。

　　“你！”贺侍卫失声喊道，“你为什么是我的样子？”

　　贺屿程摸摸头发，果然露出了额头，“你冷静一下，我和你说。”

　　匕首的锋芒迎面刺来——

　　他预判到这个结果，飞快地造出另一个洞口，闪了进去。空间笼子里再嵌套一个笼子，这属于无师自通的玩法。

　　小猫没跟上主人，留在原地，默默地看向消失的位置。

　　“你是什么怪物？！”一个大活人人忽地不见，贺侍卫刺了个空，脸色大变，“你抓我来干什么？”

　　“你冷静，我们好好说话。”贺屿程探出头，配上全黑的背景，那样子要多惊悚就多惊悚。

　　贺侍卫的心理素质承受不了这个，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贺屿程破笼出来，看着地上的人，没办法，只好用绳子将他绑住。刚捆好，手脚一软，胸口突然一阵汹涌，全身大汗。

　　怎么了？

　　他猜是滞留太久，于是想打开洞口，脑子却不听使唤，仿佛陷入云里四处游走，人也昏沉起来。

　　像一株失去了水分的植物，正在急速枯萎。

　　「蠢货！」听见一声嘲讽，又仿佛幻听。

　　移动空间的缝隙是一种极度消耗体能的技能，T.A.B里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高级成员，都需要大量的能量补给。

　　贺屿程从来不知道这些，没有保留体能，又不加节制地练习，就这么慢慢地掏空自己。

　　然而在他体能耗尽的同时，空间笼子也在急剧收缩，快要维持不住了！除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还包括困住裕的那个陷阱，贺屿程要是这么死去，这些人都会被碾碎。

　　贺屿程的脸色越来越白，头无力地垂下，汗水从下巴滴落。

　　小东西在他脚边来回两圈，最后跳上肩，往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

　　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要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往空中升起。

　　蓦然，一股带着森林气息的温热暖流出现，包裹住全身，慢慢地将他带回身体。

　　心脏猛烈地跳动，贺屿程惊醒，脸涨得通红，大口喘着粗气。才发现空间笼子渐渐消失，露出外面。

　　地面是光秃秃的石头，连棵树影都没有，远处灰蓝色天空下有一口熟悉的井。

　　原来就是昨晚那口井，眼下四周无人，蓝营的暗杀风波还没有蔓延到这里。

　　小东西从他身上跳下，懒洋洋地踱步到了井口边，顿了顿，腾空一跃，不见了！

　　贺屿程眼见吓一大跳，却没力气阻止，只好等着体力恢复。到井边，才看见小猫惬意地在水面上扑腾。

　　心头一纳闷，猫会游泳？还是赶紧拉起水桶，把猫提了上来。小东西甩干毛，趴在石头上晒太阳，恹恹的样子。

　　贺屿程走回贺侍卫躺着的地方，发现他浑身滚烫，发起了高烧。

　　“水……水……”呢喃着，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贺屿程犹豫了一下，把猫的洗澡水递到他嘴边，见他从小口啜饮到大口吞下，似乎是渴得太厉害。

　　一桶水喝下半桶，贺侍卫恢复了清醒，挣扎着起身，“这是……大营外？”

　　“营外两公里，”贺屿程思忖着，不能把他丢在这里不管，“你要想活命就和我走。”

　　“你是黄营派来的吧。”语气十分笃定。

　　“……”他彻头彻尾地愣住了，“你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能知道我的长相，还花了这么大力气‘造’出一个我的仿冒品，只有他们能干得出来。”

　　“我不是仿冒品。”

　　“那你是我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冷笑，“还是你被他们洗脑了？”

　　什么你们他们的，贺屿程的脑瓜子乱嗡嗡的，一时无法反驳，“总之，我不会害你，你和我离开才有活路。”

　　“活路？”咧开干裂的嘴角，讥嘲地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你们不是答应给我一条活路吗？”

　　听话的终于察觉出些不对劲，贺屿程眨了眨眼睛，“你，你是贺屿程对吧，我没认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