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捡来的钥匙开门》小鱼羡

5、胆小鬼

　　“我……喜欢喝饮料。”他看见走廊上一台自动售货机，有了主意，转身问，“对了，工资一般什么时候到账？”

　　“每个月的第一天。”

　　“那，你借我点钱买饮料……”

　　接下来的几天，贺屿程很快上手。原因很简单，这里的工作和在大学实验室里没有太大区别：实验，记录结果，提交报告。

　　他也没料到，园区的中心围绕着陨石而建，据说有一部分陨石渗入到地下，如果开采的话会有损失，公司不舍得。

　　他们每次从土里用小锤挖下一小片，外壳已经被凿秃了。

　　第一次亲眼见到陨石，贺屿程大吃一惊，这东西绿莹莹地闪烁着晶光，看着同事们麻木的神情，贺屿程只好安慰自己肯定不是有毒的。

　　可是这种工作怎么会值二十万？他无法想象。同事上下班也很少交谈，而且A部的工作人员流动大，经常会出现新面孔。

　　他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但不说话，陌生人也不会变成熟人。

　　第三周的周六是4月1日，贺屿程收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十五万，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然后悲哀地发现，这里的钱和他的世界无法流通。

　　“接下来你可以休一周假，体检一下，休息休息。”主管对新人格外照顾，关于体检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贺屿程点点头，不经意地问，“江博，你是中江大学的博士，对吗。”他查过资料库的信息，这位江秋屿，确实就是自己同系的师兄。

　　江博笑了起来，“所以你知道你的简历造假被我发现了？”

　　四年前中江大学就消失了，那一届根本没有招生。

　　贺屿程不动声色，“那你是怎么躲过陨石的？”

　　“我当时在另一个城市开会，和导师一起，幸免遇难。”

　　B市的幸存者几乎都是像他这种幸运儿，事发当日不在本市。不过存活的机率和离开B市的距离成反比，走得越远，越有可能活。

　　贺屿程沉思片刻，“现在没有网络，我想查之前的新闻，该怎么办？”

　　“什么类型的新闻？”

　　“呃，社会新闻。”

　　“那找我太太吧。”江博高深莫测地眯起了眼睛。

　　江秋屿的妻子曾经是B市媒体的记者，“我太太以前可厉害了，她是调查记者，B市前几年的社会新闻她基本都看过稿。”

　　说起老婆的辉煌过去，江博的镜片下有光划过。

　　“我要找的事情很小，不麻烦了。”贺屿程低下头，当年的那件事确实有记者到家里想采访，被他关在了门外。

　　江博有些失望，“好吧，那你休假就好好出去走走，去远些的地方好。”

　　贺屿程抬起头，“我能买辆车吗？”

　　“当然可以。”江博摊开手，“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完全没问题。”

　　园区里就有卖车的店，江博带着他去了。贺屿程花了一半工资买下人生中的第一辆车，江博摇了摇头，“你们年轻人啊，应该存钱买房子的。”

　　贺屿程坐在驾驶位装没听见，店里的店员喊出江博的名字，说是有个电话找他，他皱起眉走进去。

　　再次走出店门，贺屿程调好了方向盘和座位，照着一份地图就往园区的大门外驶去。

　　“那个，你有驾照的吧。”车外的江博担心地问了一句，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讪讪地闭上嘴。

　　刚才的紧急电话说A部有名研究员突发急病，他要回去处理一下。

　　那辆蓝色的小车很快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车子的后排座位，老狗从背包里钻了出来。

　　贺屿程先去指定的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让医生惊奇不已，拿着报告再三核对他的名字，“你的身体很健康啊。”

　　“健康有问题？”

　　医生又看了一眼报告，讪笑着，“不是，你是唯一一个……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新员工。”

　　“那是我有问题？”

　　“不……”医生摇头，“可能你体质比较好，没事了，报告你拿走吧，下个月再来。”

　　贺屿程点点头，他不会再来医院了，这个地方太危险，卖命钱不挣也罢。

　　“我们去一个地方看看？”他和老狗说。

　　这段时间他经常和狗说话，没有出现预想中老狗突然开口的情形，令他有些惆怅。他们一人一狗在下班后经常在园区溜达，特意在那晚他们出现的地方停留很久。

　　没有发现钥匙，也没有找到异样的门。

　　也许离开这里的通道不在园区。

　　现在有了车，他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不自觉地往家的方向开过去，他说不出原因，就好像冥冥中有人呼唤。

　　沿着已经被夜色笼罩的道路一直往西，“我以前住在这一片。”他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座上的老狗耷拉着眼皮。

　　B市并没有重建，而且完全放弃了。为了给S.E公司让出土地，也只是修建了车道供车子通行。

　　贺屿程记忆中二十多年的画面灰飞烟灭。他把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老狗从车上跳了下去

　　四下一片荒芜，连草都没有长出一根。

　　他也不担心狗会跑远，这附近什么遮挡物都没有，车上放了狗粮和饮料，狗饿了也会回来。

　　环视周围，真的很荒凉，早已从地图上消失的B市。

　　发了一会儿呆，老狗慢吞吞地从远处走回来，等看见它嘴里叼着的东西，贺屿程惊讶地张开嘴。

　　半个脏兮兮的布偶，上半身已经掉了，只剩下两条晃悠的腿，线头绽开了，露出里面填充的旧海绵和棉花，全是黑色的。

　　贺屿程说不出话来，死死地盯着老狗。

　　许久之后，总算回过神来，咬着牙，“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算是狗，也不可能空口套娃，太诡异了。

　　老狗放下嘴里的东西，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表情。

　　贺屿程不相信，顺着它过来的方向找了回去，走出十几步，看见一个突出地面的小土包。土包最下面有一个被刨开的小土坑，贺屿程蹲下来，从里面扯出另外半截布偶。

　　布偶的脸完全烂掉，衣服上的扣子也没了。

　　可是这次和之前和狐狸公仔不同，没有钥匙，布偶也不是挂件。

　　贺屿程用力抿着嘴唇，面无血色，表情很复杂。

　　他认识这个布偶，准确说，这是个棉花娃娃，和妹妹贺可悠带在身边的莫莫一模一样。身高大约十五公分，大眼睛，而且莫莫的衣服和鞋都是妈妈做的。

　　没道理和眼前这个残破不堪的娃娃撞了衫。

　　贺可悠性格内向，从小一直要摸着莫莫才能睡得着觉，所以走到哪都带着娃。莫莫的头发被摸秃了一块，妈妈缝了两个小狐狸耳朵在头上遮挡。

　　到后来中学住校，莫莫也跟着妹妹一起去了宿舍。

　　直到那天发生车祸，莫莫就丢了，也许是被车轮碾碎了。

　　看着断成两半的布偶，贺屿程默不作声地站起来，一转身回到车上。紧握方向盘，挂倒挡，猛踩油门又一个急刹，车子飞快地开了出去。

　　老狗留在原地，静静地坐着。

　　不到五分钟，车又重新开回来，在狗面前停下。

　　贺屿程开门走下来，指着地上，“你肯定有问题。”这话是对着狗说的。

　　老狗一脸无辜，轻轻吠了几声。

　　贺屿程神情严肃，“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到底要干什么，让我查清那件事？”他有点生气，这鬼东西扮狗也太认真，一点破绽都不露给他。

　　心中的阴云越来越大，一种烦躁的情绪不断充满体内。

　　贺可悠已经死了，无论在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

　　妹妹比他小四岁，从小就性格古怪，不爱说话，遇见陌生人会害怕到发抖。大家都以为她是内向，读中学时妈妈把她送去一间寄宿学校，想着多和同龄人相处，可能会改善一些。

　　那场车祸发生后，贺屿程无意中在大学图书馆里看见一些资料，才知道可悠是典型的阿斯伯格症，可惜，已经晚了。

　　四年前流星的那一天，妹妹不知为何突然从学校回家，穿过一条路灯昏暗的马路时，被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撞倒。

　　再见到妹妹，已经变成了冰冷的，破碎的尸体。

　　从那天夜里，贺屿程在房间看见一对飘在半空中的小狐狸耳朵，莹莹闪着红光。

　　这个秘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到了这个世界，他也没有再看见狐狸耳朵。

　　贺屿程闭了闭眼，蹲下来，对老狗和气地，“你有事直说，我也没耐心陪你在这鬼地方……”

　　蓦地，几支冰冷的长枪管对准了他的头，喉头一紧，呼吸不了。

　　“喂，这车是你的？”这声音非常符合劫匪的气质。

　　贺屿程的脑子瞬间陷入混乱，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世界，对枪支管理不严。自己带着现金在夜晚大摇大摆的行为有些懊悔。

　　人不露财不会横死。

　　“喂！”带头的听不见回答，口气不爽，“这是不是你的车？”

　　刚想抬头，余光瞥见黑洞洞的枪口压了过来，慌忙又低下了头，“是”，闷声闷气地。

　　“哦，是个有钱的胆小鬼。”嘲笑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