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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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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新开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玻璃橱窗上贴着显眼的海报:
“新店开业限时优惠,3月11日至3月14日,指定产品买一送一”
玻璃感应门刷一声打开,伴随着店员一声“欢迎下次光临”,一个高个子青年走了出来,怀中抱着七八个彩色包装袋。
“全是临期……”他低着头,口中嘟哝,一个塑胶袋要收一元钱,这家店不如去抢。
微卷的头发被风吹在眼睛上,他无奈地腾出一只手把刘海撩了上去,早该去理发了,可能这副没精神的样子才是今天面试失败的罪魁祸首。
年轻男子的五官俊秀,但眉间笼罩着一层雨前天空的阴郁。
仔细看,右眉在眉峰处一个极小的豁口,细软的刘海落下刚好挡住。
穿着不太合身的白色衬衫,领口和袖口有磨损的痕迹,肩头挎着的书包暴露了他的年纪。
贺屿程,长着一副娃娃脸,其实已经大学毕业了,今天是毕业后的241天。
没有工作,没有固定收入。
他固执地认为,面试不成功找不到工作是因为水逆,而不是学的天坑专业。
生化环材,高校知名四大坑,他是学材料的,还是本科,加上B市最近产业升级,招聘会上他这种简历基本属于无人问津。
要不是因为脸比照片长得还端正,估计连面试机会都没有。
今天是第九次面试,对方只看了一眼简历就让他回去,前后总共五分钟,简直是惊人的面试时长记录。
“我是不是就成不了了……”喃喃自语道。
贺屿程叹了口气,看一眼怀里的打折面包,那将是他接下来一周的口粮,全部塞进了书包夹层。
走出几步,感应门在背后关上了,WiFi信号也随之归零。
他想了想,拐上一条熟悉的马路,看着路边白线区域内停着几辆共享单车,摇摇头,继续靠双腿前进。
经过街心小公园,下午这个时间照例没什么人。没来由地,心中浮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脚步随即顿住,犹豫地往一片矮树丛挪过去。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薄薄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半根便利店店员递给他试吃的烤肠,胡椒伴着肉香飘在空气里……
贺屿程皱起眉,平时那只总在这里晃荡的老狗呢?
半年前他第一次遇见那只狗的时候,书包恰好被树枝挂住,掉出一袋饼干,树丛里倏地窜出一道白影,把他吓了一大跳。
然后发现是一只胡子都白了的老狗,没有项圈,耳朵和脚爪也是脏兮兮的,看起来饿极了。连着饼干袋一起吞进去,大口大口地嚼咽,发出咯吱声,牙齿似乎不太好使。
当时他心一软,把书包里剩下的一包饼干也拿出来,放在狗的面前。
自从那天起,只要他经过这里,老狗会闻着他的味儿,跑出来找他要吃的。身上如果没有食物,他就会特意绕开这个地方。
今天也奇怪,除了他还加上这根烤肠,如此气味浓郁,居然也没把老狗吸引出来。
贺屿程摇头,看样子是狗没口福,正打算转身离开,空气中传来一声极低的呜咽声。
他浑身一震,竖起了耳朵,慢慢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棵高大的栾树挡在面前。
贺屿程眯起眼,隔着几米远,能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男孩蹲在地上,袖子高高地挽起,“喂,这是野狗吧,会不会有狂犬病啊?”
那话是对另一个人说的。树下站着另一个男孩,身高不足一米七,体型壮实,头发呈鸟窝发散,略显青涩的面孔像个发糕,却盛满了戾气。
同款的校服垮垮地披在肩头,看得出是本市某职高的学生。
“废话,这狗这么脏,难道还能是宠物?”不耐烦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
“不是,阿远,这里到处都是树,你不怕着火啊?”第三个声音出现了,颤颤巍巍的尖细嗓音,一个拿着手机正在录像的矮子从树后探出头。
那个叫阿远的是三个人里面的头,轻蔑地说,“只能拍一条,你手别乱抖,录好了,老子一战成名。”
年轻人流行的平台上猎奇类小视频高居流量榜首,他很有信心。
这三个少年身上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社会气,看着就不好惹。
贺屿程扬起眉,他看清楚了,蹲在地上的男孩紧紧地卡住那条老狗的脖子,不许它发出叫声。
狗的灰色毛发湿漉漉地卷成一团,一股刺鼻的气味。
带头的阿远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拿出了一个打火机,拇指在开关上拨弄不停,火苗一跳一跳的。
“喂——!”贺屿程低声喊了出来。
那个阿远猛地停住,明显抖了一下,回头望来,看见是一个和他们年龄相仿的男子,立刻变回毫不在乎的神情。
“滚,别耽误老子正事。“咬牙切齿地,尽量看起来一副凶相。
贺屿程满脸凝重,他也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大好青年,居然震慑不了几个十几岁的小屁孩。
“你,你们想干什么?”他指着地上,草上滴着的液体,闻起来是消毒水的气味。
“嘿,你什么人,敢管老子?”阿远的五官拧了起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小刀。
那是一把雕刻刀,锋利的刃芒闪过刀尖。
比那把刀更骇人的,是他小臂上一条狰狞的疤,张牙舞爪。
贺屿程咬住了嘴唇,瞥了一眼狗,老狗蜷成一团,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给老子滚——!”阿远又撂出一句狠话。
眼前这个小白脸,瘦瘦高高,单枪匹马,一看就不敢闹事。
“你……”贺屿程果然说不出话来。
“这只野狗,身上有……狂犬病,老子为民除害,劝你少管闲事,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
贺屿程沉默着,把手伸进书包,缓缓地往外掏手机,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脱口而出,“这是我的狗,你敢乱来我就报警抓你。”
“你的狗?”三人面面相觑,阿远疑惑地瞪着他,“你喊它一声,你看它应不应你?”
贺屿程把心一横,“你松开手。”
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
蹲在地上的男孩被他的镇定唬住了,嘴里嘀嘀咕咕,快速地抬起手。
贺屿程竖起耳朵,听清了那人说的是,“妈的,还好是家养的,害老子被咬了一口。”
狗也许是吓傻了,居然没跑,他叹了口气。
阿远一脸挑衅地望着贺屿程,“你叫,它要是应你了,老子就放狗。”
贺屿程张了张嘴,愣了一下,他从来没叫过这只狗,他们的交情好像只有几次喂食。
阿远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嘲讽地,“滚吧,你。”
贺屿程转身,尝试地对那只狗喊了一声,“老……贺。”
心中懊恼,几乎能听见那几个混混的嘲笑声。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上那团灰扑扑的影子一下抬起脑袋,然后起身朝着他走了过来。
贺屿程甚至比那几个学生还要惊讶,老狗慢吞吞地走到他的脚下,乖乖地坐着,抬头就那么看着他。
灰色的眼珠里很冷漠。
“看见了,吧,是,是我的狗。”贺屿程磕磕巴巴地,不知道是不是该把狗抱起来。
“你?!”阿远指着他,不能相信。
“那个,你,你们在公园,纵,纵火,是,是违法。”贺屿程咽了口口水,他一紧张就口吃的毛病又犯了,“我现在报警……”手指快速地摁下几个键。
阿远满脸涨红,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另外两个男孩慌忙架住他的手,拖着一起离开了。
贺屿程松了一口气,呆滞地看着地上温顺的老狗,把手机放回口袋,掏出冷掉的烤肠递了过去。
狗没有吃,定定地看着他。
心头一颤,坏了,好像招来了一个麻烦。
……
半小时前,他根本想象不出现在这个状态。
一个面试了九次都失败的大学生,身无分文,竟然还带了一只狗回家,他是不是疯了。
但老狗的身上被浇了疑似消毒液的东西,或许是某种化学品,他不能见死不救。
反正离他住的地方也不远,带回去给狗冲洗干净再放生也算人之常情。
这是一条小型杂种犬,跟在他身后格外怡然自得。
即使没有狗绳,狗也一直跟着他,他们穿过了两个路口,走进一个老旧的城中村小区,一路上这只狗都没有想跑的样子。
贺屿程略略有些失望。
等走到出租屋楼下,他脚下一滞,低头发觉左脚的鞋带散开了,刚蹲下,余光里老狗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立刻转过头,一脸不耐烦地返回他脚边,四处张望。
那股刺鼻的消毒水害他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
老狗忽然警觉起来,鼻子凑近地面,弓起身,朝一个黑色垃圾桶的方向前进。
贺屿程系好鞋带站起来,看着老狗嘴里叼着什么东西走了回来,把那东西放在他面前。
定睛看去,一个通常挂在钥匙上的动物公仔,新崭崭的,似乎是被主人不小心落在地上。
贺屿程没打算动,老狗又把公仔往他脚下推了推。
“你这是报恩啊?”心中好笑,弯腰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