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预言书》许五六

37、白术与白天青

　　白天青第一次见白术不是在贫民窟。

　　有很长一段时间，各个频道的直播和新闻都反复的提到那个少年。他当初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谁都不放在眼里，天天跟在天门那个饮者身后老师老师的叫。

　　那段时间是梼杌和天门两个势力闹得最凶的时候，几乎是隔几天就要打一场，闹得天空之城不得安宁。而作为天门中数一数二的战斗成员，白术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会参加。

　　白天青就是站在天空集团的高楼里，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看见那个少年。

　　在此之前，他最多在个人终端或者他人的口中听说过，但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那次战斗中，中心城发生了一场爆炸，整个城市都为之颤抖。大片区域的黄色太阳能板从高楼上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白术站在高楼上，手里握着那一把小臂长的刀。虽然隔得比较远，但还是能看见那把刀上吞吐的锋芒。附近的雨水都不能靠近他半分。

　　身上黑色的披风随风飘动，上面写了一个非常飘逸潇洒的“天”字。少年的头发不过齐肩，被随意的束了一个马尾，看过来的视线无比凌厉。

　　他是一把出鞘的利刃，满怀少年豪情，刀尖指向面前的每一个敌人。

　　太过锋利了，易折。这是白天青的第一印象。

　　第二个想法是，很眼熟。

　　说不上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但那眉宇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白术察觉到注视之后往大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说大楼是单向玻璃，只能从里面看到外面，但是白术确定那里有一个人。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于是他比了个中指，挑衅吐舌，然后转身离开了。

　　“噗嗤。”白天青忍不住笑了，他不再去想白术到底和谁很像，而是难得的对一个人升起了好奇心。

　　这座城市几乎是集团手中的玩物。虽然天门气势汹汹，但他知道这不过是一次盛大的烟火。无论烟花绽放的时候有多么耀眼，最后都会归于沉寂，恢复夜晚漆黑的底色。

　　所以之前的他才会不在乎天门现在做出的这些破坏，但现在不一样了。

　　白术那时候不过十七八岁，是天门的正式成员。他生来高傲，不喜欢和别人接触，所以和他来往最多的就只有一个饮者。

　　处理完一堆事情之后，他一身伤的回了自己在贫民窟的家。在这么庞大的城市里也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房间是属于他的，是他一身疲惫想要回去的地方。

　　这是他过世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他每个月需要交房租水电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东西。这里终年见不到光，而且每逢下雨天，就会漏雨。整个房间都湿嗒嗒的，要不是白术还年轻说不定会觉得骨头缝都痛。

　　饮者来过几次，他跟白术说应该换一个地方住，如果一直住在这种地方会得风湿病的。

　　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坐在狭小的床铺上，盯着房间里早就过时的终端翻看最近上映的电视剧。那头最近染成黑色的头发披在身后。

　　白术在收拾房间，把漏雨的地方补上，没空搭理他。

　　“喂喂，小白术，你听到了吧？听到了怎么不说话？”饮者嘟囔。

　　青年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水，回头看去，某个天门的首领大人没找到好看的电视剧，正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在床上翻来翻去。假哭：“你说话啊，白术！”

　　“什么事？”从脏兮兮的玻璃往外看，能够看到对面巨大的发光屏幕，睡觉的时候如果不把窗帘拉上真的睡不着。但房间的隔音不算好，能够听到上面的一户人在吵架，下面的小孩子又哭又闹。

　　白术挽着衣袖，露出雪白而线条流利的手臂。他把碍事的钢铁扭断，然后平静的说：“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你。”

　　“说起来，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过去住？”饮者全当自己听不见。但是翻滚够了就爬起来在床边坐着，老老实实的，生怕被关出去。

　　“搬过去？去哪，我可不去。”白术斜了他一眼，“如果你就这些事的话，回去吧。”

　　“我过来看你一趟，你还这么凶，啊啊真是的。”虽然这么说，但饮者还是起来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少年，“喏，给你带的早餐。”

　　少年拧起眉头。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所以特地给你带的。”饮者眯着眼睛笑起来。虽然说最近染成了很正常的黑发，但是却又带了发光的彩瞳。

　　整的是非常花哨。

　　他把早餐往白术怀里一塞，然后笑着挥手跑掉了。根本不给人把东西还回去的机会。

　　后来，这栋楼就毁了。

　　再后来，天门就毁了。

　　天空雷声轰动，乌云滚滚。“向日葵”收起了“花瓣”，加快了速度前行。因此整个城市都在微微摇晃，远处的海面更是掀起了巨大的海浪，从没有彻底封闭的缝隙中往里灌。

　　天空之城下了很大一场雨。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沉重，刀卡进墙缝里面，支撑着他往下滑的身体。白色的长发湿嗒嗒的，几乎遮住了他的视野。

　　白术现在无处可归了。

　　“咳咳！”胸口的伤很痛，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从滚烫变成了冰冷。好像在他的身躯上开了一个洞，出现了狰狞的裂缝，让所有温暖的血和情绪都流出去了。

　　他拖着身体往前走，像是一只可怜的走投无路的野兽。

　　披风拖在地上，被地上的泥水弄得脏兮兮的。

　　“啪嗒。”有人来了。

　　少年猛地抬起头来，任由血迹顺着脸颊往下流，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的盯着面前。

　　是谁？他侧耳去辨别，但是听不出那是谁。这脚步声不是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的。难道是追兵来了？他咬着唇，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却差点摔倒在地。

　　“谁？”他冷冰冰的质问。

　　“晚上好。”来的是一个男人，撑着一把伞，说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优雅。他的鞋子踩在地上，溅起了水，但没有打湿裤脚。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腔调缓缓地说，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我的孩子。”

　　这就是白术认为的，和白天青的第一次见面了。

　　然后白术就被白天青从贫民窟捡了回来。

　　但天空集团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白天青那个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根本不在乎白术是怎么想的，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了，声称他是自己的第一继承人。之后又根本不管，任由受着伤的白术在房间里自生自灭。

　　“我想起来了。”男人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大雨，自言自语。怪不得白术有些眼熟。还没长开的少年和他那位死得很早的母亲有四分相似。

　　二少爷知道这件事之后气得发疯，把房间里的东西摔了个遍，然后又跑到房间里要杀白术，被白术直接丢出去了。

　　谁也不知道白术是怎么熬过那段时光的，他伤痕累累的躺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默默舔舐伤口。外面的混乱还在继续，这场动荡持续了十多天才平息下来。

　　那些过去的事情也不再有人提起，最后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有白术始终记得，他永远忘不了，经常做噩梦惊醒。

　　这个噩梦从那天雨夜一直做到了现在。

　　白天青逼着他杀人，为天空集团做事。白术第一次杀无辜的人，然后他吐得很厉害，手脚冰冷，甚至拿不住刀。

　　男人站在他面前，道：“杀了他，不然我就把你那本书丢进冰海里。”

　　预言书。

　　白术不能失去那本书。

　　天空集团对他来说是镣铐和压在身上的重山。把他从地狱往更深处拖。

　　他的精神变得非常糟糕，每个月必须服用稳定药剂，不然就会发疯。成为超凡者意味着他有很高的概率会失去理智，发疯杀人杀自己。

　　。

　　“滴答。”天空集团的中控室里没有人听见这个声音，它是如此的小，混在其他声音之中如同一滴水混在大海中。

　　而在距这里数十公里外的地方，一个光屏在阿兰恩面前缓缓展开，上面的进度条已经到了百分之百。

　　鲜红的“已完成”字样跳了出来。

　　“计划顺利施行。”阿兰恩托着自己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

　　那三个字出现几秒钟之后，无数光屏以此为基础往外铺开，像是一棵树伸展枝叶。不过几秒钟就把视网膜铺满了，数字在他眼前像是大海浪花一样涌动，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他随意的点了点屏幕，那些多余的东西就全收了起来，只留下一个天空之城的3D模型在面前转动。

　　代表蓝色线条的是供水系统，红色的是供暖系统。黑色的是目前不对外开放的地区，黄色的是中心城。

　　“我很期待你要怎么做，白天青。”阿兰恩语气轻柔的说。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3D模型散发微光，照亮他阴沉的面庞，透露着一种阴森的狠辣。

　　今天终于放晴了。之前几天一直在下小雨，于是没有人注意到天空中的太阳从正中移动到了斜上方。

　　因为城市的屏障功效开得很大，把寒气都挡在外面。只有贫民窟最近温度比平时更低了，但待在中心城的白天青可能注意到那里的事吗？

　　“三天时间到了，”阿兰恩说，“是时候收获果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