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浣皖

78、第 78 章

　　“刘叔，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不错啊。”姜云端起茶杯轻饮一口，然后放下。

　　刘掌柜右手抚上精心修剪的胡子，笑道：“说起来不怕云娘你笑话我小心眼。

　　我回州府来，自然是要与老朋友们联络一下感情，毕竟这些年我一直在怀远县，就算回来，也多把时间用在家人身上，与老朋友们相处的时间太短。

　　这次我自然有充足的时间了，老朋友们知道我以后就呆在这里了，都替我开心。所以我回来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前主家耳朵里，派人请我过府一叙。”

　　刘掌柜口有些干，喝口茶润润嗓子。

　　“看刘叔你这么高兴的模样，是有好事了。”姜云顺着他的毛捋。

　　刘掌柜：“看来我表现的太明显了。我去了，荣昌盛果然病的起不来床，若不是我对他了解，差点认不出啊，皮包骨头，像个骷髅一样，吓人啊。”

　　“看见荣昌盛那副样子，我一直耿耿于怀的背叛突然间就释怀了。大约是人之将死，他向我承认了他的卑劣，不过我了解他，他是想利用我和他十几年的情分，他也知道他那个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儿子无能，支撑不了广源酒楼。”

　　姜云听的认真：“如果是这样这荣昌盛就太不道德了。为了儿子默认儿子将你们踢出去，现在知道儿子能力不足，怕他受不住家业，又拉出你们十几年的情分来绑住你，这过于卑鄙了。”

　　“便是心胸宽广之人也无法做到心无芥蒂，怕是圣人才能如此以德报怨，不顾自身了。”

　　七娘义愤填膺：“哼，那老头倒是想得美，临死还要坑刘叔你，你在他家酒楼劳心劳力十几年，卸磨杀驴呢。”

　　刘掌柜见七娘如此生气，反倒不气了，有什么可气的呢，自己也有了干活的地儿了，无所畏了。

　　他道：“我不是圣人，就是一个俗人，自然做不到以德报怨，日后生意场上，有能者居之吧。”

　　这也是在同姜云表态，他决不会因为过去而损害姜云的利益。

　　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姜云这次过来最重要的就是店铺的事，所以几盏茶之后自然而然的就说到这个话题了。

　　刘掌柜抚着胡子，笑道：“这可巧了不是，正所谓无巧不成书，云娘你是不知，我回来后，有个老朋友知道我这次是有任务在身，知道我在寻摸店铺，就向我推荐了一个地方。”

　　“能让刘叔你特意点出来的，想必不会差的。”姜云知道这个地方必然是刘掌柜看了之后满意才会说给她知道，反之则是没必要了。

　　刘掌柜点点头：“云娘说的没错，但是我去看了却是惊讶，实在是比我想的还要好。是一栋二层楼，就在热闹的寻安街，虽然人流量是比镇福街要小一点，却也不错了。”

　　“那家店的主人买了一栋更加好的酒楼，在镇福街，手上银子一时不凑手，便想买了原来这间。也是我回来的时机巧了，老朋友正好与之相熟，那人也托他多方打听，可有人愿意买。”

　　“我去看了，东西一应俱全，酒楼也是前几年才装修了的，有七八成新。价格嘛，也在你的预算之内，要九百五十两。”

　　“价格虽然贵了一点，不过这个地段不错，又是前几年才装修的，这家酒楼名声不错，所以我与他们谈妥了，就等你过来看看满不满意，若是满意，当场就可以拍板成交。”

　　说实话，是个二层酒楼，这确实是不在姜云的预料之内，不得不说刘掌柜给了她一个惊喜。

　　不过现下时间不早了，就算有再大的事要办，也得吃了午饭才行。

　　刘掌柜热情招呼她俩：“云娘和七娘，你们待会儿也尝尝我这大儿媳妇儿的手艺，损失不好吃，不妨指点一二，也是受之不尽了。”

　　姜云客气道：“既然是刘叔你的儿媳妇儿，想必是不会不好的。”

　　谈完事，刘掌柜的妻子刘夫人从后院出来，牵着姜云的手，满脸笑容的看着她，夸赞道：“你刘叔回家后经常夸赞你是如何了不得，我本不信，今儿一见方知我井底之蛙了。”

　　“真真是个妙人，可惜我没有儿子与之相匹配，真实可惜。你一个人撑起一家食肆想必是不容易的，且你更有本事将生意做到州府来，更是了不得了。”

　　“一个人很辛苦吧。”

　　姜云微笑着，垂下眼皮，道：“各行各业都要辛苦的，好在我的努力没有白费，有了回报，这就已经很好了。”

　　刘夫人点头：“是啊，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店，现在准备来州府开设分店，这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企及不了的了。”

　　“刘伯母夸张了，我不过是小本生意罢了，糊口而已。州府有名气的酒楼店铺数不胜数，我算哪根葱，只盼着顺顺利利就好。”姜云客气的寒暄。

　　刘掌柜打断她们：“好了，这些话就留着以后再说吧，云娘和七娘一路过来想必也累了，快点吃午食，之后让她俩好好休息吧。”

　　“对了，客房可收拾妥当了？”

　　刘夫人和蔼近人，对待姜云就像是家中小辈一样。

　　但是姜云敏锐的从她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几分示好，也明白因为以后刘掌柜就要在她手底下干活了，所以刘夫人才会如此。

　　姜云只当作一无所觉，反正刘夫人并没有坏心，只是稍微热情了一点。

　　没一会儿菜就都上齐了。

　　姜云见夏晴和冯珍珍都没有上桌就问道：“刘叔，怎么不见你的两个儿媳儿过来吃饭呢？”

　　刘掌柜微微一愣，随即让一旁的丫鬟去请夏晴和冯珍珍过来这边吃饭。

　　姜云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她俩来迟了，而是本来这桌上就没她俩的位置，姜云心头沉重，说不出的难受，像是有一个千斤重的铁块坠在心上。

　　没过一会，夏晴和冯珍珍就一前一后的过来了。

　　刘掌柜让她俩入座，并道：“是我疏忽了，云娘年纪轻，想必和我这两个儿媳妇儿更有话题。你俩好好招待云娘。”

　　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夏晴和冯珍珍说的。

　　她俩异口同声：“是，儿媳妇儿明白。”

　　姜云觉得浑身难受，连忙道：“不用这样，大家随意就好，我不用招呼。”

　　刘掌柜奇怪于她的态度，虽然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顿饭吃的姜云胃疼。

　　回到客房，松了一口气，仰面躺倒在床上，七娘瞅了她一眼，开口：“怎么了，吃饭的时候情绪不高？”

　　“我就是觉得压抑。夏晴和冯珍珍她们两个人刚才连上桌吃饭的资格都没有，明明是一家人不是吗？”姜云翻了个身，将枕头抱在怀里，情绪低落。

　　七娘沉默一瞬，然后叹息道：“世道如此，也没有办法。我虽没有成过亲，却也听说过许多小姐夫人的故事。在家中时要学着做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嫁人后要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夫人，一心一意替夫家打算。”

　　“若是夫君有纳妾的打算，做夫人的还要主动替夫君大点好纳妾事宜，为夫家争光。”

　　姜云听的心寒，又无力改变。

　　“儿媳妇儿还要伺候婆婆吃饭，等到婆婆用完了饭，自己才能抓紧时间用点饭填饱肚子。”七娘幽幽道：“若是遇到刻薄的夫家，那才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

　　“那和离呢？”姜云问她。

　　“和离自然是可以的，可是和离之后呢？若是娘家父母兄弟是个好的，还有去处，若是娘家也是薄情寡义之人，又该如何？”七娘摇头，和离又岂是那么简单的。

　　“远的不说，就说我们都认识的陈老夫人。陈老伯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闹的沸沸扬扬，丢尽了陈家脸面，可是结果呢？”

　　姜云记得自己在陈老夫人来店时还暗示着劝她和离的，当然结果是没有。

　　陈老夫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儿子都长大了，自己也辛苦一辈子了，也不指望男人过日子了，就这么了了吧。

　　可是她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她已经老了，爹娘都去世多年了，也没了娘家。

　　她不和离只是为了两个儿子罢了，尤其是大儿子在府衙工作，有一对和离的爹娘对他也不好。

　　索性就这么过下去，俩人分开住不同的院子吧。

　　姜云沉默了。

　　“好了，不要想这些了，起码刘掌柜作为一个掌柜的是很不错的。”七娘打了一个哈欠，有些困了，来到床边一边铺被子一边道：“听老人说过去的女人更加惨，被锁在家里不让抛头露面，起码现在允许女子立女户，做生意。”

　　七娘脱了鞋袜，褪了外衣，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对姜云道：“我们人微言轻，做好眼前就行了。”

　　姜云也躺下，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一个时代，只能被历史裹挟着向前。

　　可为什么就是难过呢。

　　想哭哭不出来。

　　她闭上眼睛，想念上一辈子的自己，虽然艰难，起码还有自由。

　　而这里她什么也拥有不了。

　　须臾，姜云为自己打气，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如此了，她就要努力让自己在这个时代尽量过的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