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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雕刻 ...

  •   “江闻涛告诉你的?”冯泰来神态优雅地坐在窗前,看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如果不是一身病号服,谁能想到他现在住在医院的顶层呢?
      “爸,王秘书说的紧急事件,就是你生病了吗?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泰来至此,都对江闻涛没什么好印象。“江闻涛那天晚上可是说,将来要变成厉鬼缠死我。现在他愿望实现了快一半了啊!帮我恭喜他!”
      “爸爸!”冯岑无奈地蹲下来看着他,“你接下来都会在这里治病吗?那你想我为你做点什么?要不要天天过来陪陪你?”
      “我不要!”冯泰来一口回绝,“你不是已经不习惯叫我‘爸爸’了嘛。每天去陪江闻涛,剩下的鸡零狗碎的时间分配给我?那真的不用。我只要想,有的是打发时间的办法。”
      冯岑无奈地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之前,又不甘地问出他放在心底很久的一个问题:“我们不能像正常的父子那样相处吗?哪怕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是偶尔见面的时候?”
      冯泰来没有回应。
      冯岑等了片刻,沮丧地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听到了冯泰来的声音。
      “岑岑,”冯泰来用冯岑两三岁时的称呼他的名字喊他,“你是不是很恨爸爸?”
      冯岑也没转身,“你说的是哪方面?”
      “每一方面。你说给我听。”
      “经济方面,”这是冯岑心中冯泰来最关心的,“从来没有。你想分给谁就分给谁。就像我们当初约定好的,你供我上学到成年。成年之后,我有权选择自己的路,你有权选择把自己的钱给谁。我们都做到了。”
      “那其它方面呢?”
      冯泰来也等来了一阵沉默。
      “等你身体复原再说吧。”这是冯岑能说出口的对彼此最友善的话了。
      “可我复原不了了。说不定哪天就进棺材了。你不想现在说了痛快吗?活人至少能给你个回应。再怎么也比墓碑强。
      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些?即便我跟她离婚之后,我……”
      “行了,董事长!”冯岑以从来没有过的不友善态度打断了冯泰来的话。
      “我从来没指望过回应。”他飞快地结束了两人的对话,走了出去。

      冯岑下楼之后,在医院后面的树林里找到了江闻涛。那片有一块堆了些废弃的木料,江闻涛常常蹲在那里刨木头。他冲过去给了江闻涛一个拥抱,差点让江闻涛摔了个屁股蹲。
      冯岑不再像以前那么顾忌什么公开场合、别人的眼神,他开始渴望江闻涛能给他积极的回应。但同时,也感受到自己当初一味回避的时候,江闻涛对自己一再的纵容和隐忍。
      “江闻涛,对不起我一直让你误解。当初带给我最不好的那段记忆的,并不是我爸,而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她精神上有些问题,本身就有自杀的倾向。”
      江闻涛听不下去了,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叫冯岑别说了。
      “这块比较饱满。” 他看着手上刚捡到的宝贝,“雕三把火有点亏,先雕小白猪好了。”
      “江闻涛,你不用费尽心思重新改造我的房子。实在想弄,等回家再弄不好吗?”
      他前几天已经拣了一块,雕了个迷你的疙瘩出来。客观评价,只能说是神似。就这样,冯岑也很喜欢,并且一眼就认了出来。只是因为雕刻的过程中各种木屑乱飞,所以不管他带着他的木块走到哪儿,都受到了护士或者清洁工的埋怨和驱赶。
      “你那房子太冷清。”江闻涛执着的盯着手上的木头。
      冯岑听懂了江闻涛的心思,“可是那间房子里没有什么特别不好的回忆。”
      “没不好的回忆,你当初为什么说让江帆不要进去?”
      “好几个月没进去,不是很脏嘛。我怕江帆又因为什么细菌生病。就是这样。你想多了!江帆现在可以进去啊!”冯岑故意用很轻松的语气和江闻涛说。
      江闻涛显然没有信。他还是没看冯岑,整个人有一种肉眼可见的紧张。“既然如你所说,没什么不好的回忆,那你当时为什么想自杀?”
      冯岑拉着他,钻到了他的怀里头,“只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回忆。感觉每天活着,空空如也。我之前睡眠不好,总要吃安眠药。那段时间吃了安眠药之后,做梦的时候总梦到我外公外婆,我外婆还问我为什么不去看他们。醒了以后,我就想着还不如去找他们,至少有个伴儿。”
      江闻涛又安静了,捏着木料的手指关节都是白的,眉头一皱一皱的,像是在缕清自己心中的那无数个问题。
      冯岑伸手去够江闻涛的脸,轻轻摸了摸,“别紧张,江闻涛。让我把整个事情告诉你。”
      “我在这里上学上到初一的时候,有天回家,我爸忽然回来了。问我想不想去F国上学。我当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我知道外公外婆并不想我去,但我受够了被周围的人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想着要是和自己爸爸在一起,他又娶了一个老婆,那么至少以后没人会再说我的嫌话了。
      可是,某天我爸真的来接我走的时候,外公外婆伤心的不行,当时我就后悔了,但后悔也来不及了。我爸把什么手续都办好了。我只能坐上飞机了。
      到了F国,我爸的车直接开进了一个大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庄园。我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每天跟着一位老师学英文和F国的语言。除了刚去那里的时候和这位后妈打过一个照面,两人几乎没碰见过。
      但是后来有次我放假,我爸又去出差了。她从前面的那幢房子里跑出来了。她就……吓唬了我几次。”
      冯岑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他努力冲江闻涛笑了笑,然后把脑袋深深埋到了江闻涛的怀里。
      “不说了!不说了!”江闻涛紧紧地搂着他,“不想说就不说了!”
      “不,江闻涛,我得说。”冯岑又把头拔了出来,“我再也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担心我。你知道了,就不会那么担心了。”
      “后来,我爸回来了。知道了一切,就把我送到寄宿学校去了。我跟他说我想回国,他告诉我,当初就是外公外婆让他带我过来的。我外公身体有问题了,我外婆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两人一起都去住养老院了。我如果想回去,只能等到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到时候他就不会管我了。”
      “江闻涛,我好后悔啊!”冯岑终于放声大哭,“他们去世的时候,没人告诉我!直到我十八岁成年那天,律师才把我外公外婆的遗嘱告诉我。”
      冯岑哭得停不下来。
      江闻涛知道自己安慰不了什么,所以什么也没说。温热的大手反复从冯岑的后脑勺一直抚摸到他的后背,只希望借此,可以把冯岑郁结在心中那么多年的情绪理顺,排出。哪怕只是发泄掉一些,也会让江闻涛的心里跟着轻松一些。
      不知道在江闻涛的怀里哭了多久,或许直到冯岑彻底累了,他才安静了下来。
      就在江闻涛觉得冯岑应该彻底没了力气的时候,他忽然又听到了冯岑有些抽噎的声音:
      “可是如果有你和江帆,一切就完全不一样了。不管在哪里,我都不会觉得空。”
      “江闻涛,将来我们结婚回来,就把三把火和疙瘩接回来自己养,那肯定会很热闹的!我再也不害怕去自己的房子了。因为那里面已经有很多你的痕迹了,我再也不用担心一旦进去了,就又变成我一个人的生活了!”
      “天天把你热闹地够够的!”江闻涛拽起自己的毛衣给冯岑擦眼泪和鼻涕,“这么大人了,哭起来还像个小孩儿!”
      冯岑哭够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得了便宜卖乖地反问:“那你还不是爱我?”
      江闻涛刚把自己拉皱了的毛衣捋直,看着衣角湿了的一大片,做了个略带嫌弃的表情,“那我得想想啊!”
      “不行!不能想!”冯岑气得开始拍他,“戒指都给我了!你就必须要爱我!永远都爱我!”
      “爱爱爱!永远都爱!”江闻涛大笑着抓住冯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怎么爱都爱不够!哪儿都爱!连你的大鼻涕泡儿都爱!”
      “江闻涛!”冯岑又想拍他,无奈自己的手被江闻涛抓住了。不但没挣脱开,还被江闻涛一手攥紧了,另一手搂住腰,接了一个细腻而绵长的吻。

      午饭之前,冯岑陪江闻涛在木料堆里头又找了几块不错的木头,这下连三把火和大鲨鱼也有着落了。两人像是捡了宝贝一样,高高兴兴地往回走。
      “哎,宝儿,出柜究竟是什么意思?那天我爸问我,我也是一知半解,说完了感觉他更糊涂了。”
      冯岑没想和他解释英文,故意逗他说:“出轨、出柜。反正在感情上,出去了就不是什么好词。还是不要知道了吧。”
      江闻涛显然是被冯岑糊弄住了,面色不太好看。想了半天,替自己辩解道:“那也不能这么说。出轨肯定是不好的。但出柜得分。”
      “哦?怎么分?”
      “看出了柜子能见到谁。要是见到的是你,那就出对了!”
      别说,被江闻涛这么一描述,冯岑脑海当中还真的有了一幅从柜子里爬出来的很形象的画面。不过究竟是多大一个柜子,才能塞得下江闻涛呢?冯岑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出了柜子能见到你,也是赚了!”他的手插在江闻涛外衣的口袋里,晃来晃去地,用着比江帆还要幼稚的步伐横着往前走。
      走了几步,他又把手从江闻涛的口袋里抽了出来,丢下手里抱着木块的江闻涛,一个人快步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江闻涛喊:
      “江闻涛,我终于忽悠了你一次!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让我翻译的那堆表格究竟是给谁用的!师姐都告诉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促进经济,江闻涛父母申请的签证竟然也赶在大年三十之前下来了。正好那天,江闻涛也从医院刑满释放了。他和冯岑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往父母家赶的时候,发现家里并没有太多的节日气氛。父母两人都不在厨房,而是挤在了卧室的衣柜旁收拾行李。
      “江闻涛,你还好回来了!搞什么工程搞到二十九?都不给人家农民工兄弟回家过年啊?”江父一边折自己的秋裤,一边指挥他,“快到饭点了,你和小冯定点外卖吧!吃完饭赶紧把机票定了。超市里面定机票的小伙子应该是回家过年去了。刚才我去,看不见摊位。”
      “爸爸,”江帆跑过来汇报,“爷爷奶奶刚才收到快递了,他们签证也拿到了!”
      “江闻涛,我和你爸爸想好了,正好趁着过年去,机票贵点就贵点吧。过年把你们事情办了,喜上加喜!”江母乐呵呵地说道。
      冯岑的眼眶又红了,嘴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话来。
      “过来!”江母招招手,让冯岑走去她身边,抱了抱他。江闻涛母亲在女性当中的身高偏高,而冯岑在男性当中的身高偏矮。两人身高差得不多,但冯岑明显瘦弱,所以江母抱得毫不费力。
      “多大人了!这么爱哭!”江母越抱越趁手,“这孩子抱得都叫人心里头欢喜。要是江闻涛往我跟前一杵,我巴不得用脚给他踢飞了。”
      “奶奶,那我呢!”江帆也挤了过去。
      “你平时也不让奶奶抱啊!现在每次出门一个人跑那么快,越来越像你爸小时候了,淘气的要命!”江闻涛母亲乐坏了,左揽右抱好不开心。嘴皮子一滑,信口开河地说道:
      “别叫阿姨了,叫妈吧!反正也是这一两天的事!”
      冯岑一愣,随即立刻看了看自己旁边的江帆。这些日子江闻涛和自己父亲住院,冯岑其实很忙。另外江闻涛人也不在,所以他们俩商定了,等过年这几天再找个机会,和江帆解释一下。
      “哥哥你叫啊!叫了就不和我们分开了。”江帆反而催促冯岑。
      江闻涛立刻一个健步跨过来问江帆:“帆帆,你知不知道哥哥要是喊奶奶‘妈妈’,是什么意思?”
      “你和哥哥要结婚啊!”江帆平静地说道:“奶奶都和我说过啦!奶奶说我们三个人过得开心就好了。不必非要和别人家一样。国外也有这样的。”
      “奶奶说就像有人家爱吃包子,我们家爱吃面条。说来说去都是面,差别不大。想吃哪种就吃哪种,别人管不着!”
      江闻涛不得不给自己妈竖个大拇指,“妈,你太有文化了!”
      就这样,冯岑那天满心感动地在江母面前叫了好几次妈妈,结果夜间时分又被某人逼着羞耻感十足地喊了好几次爸爸。这还不说他有时候前脚听江帆叫江闻涛爸爸,后脚又听他叫自己哥哥。就算他已经清楚那两人马上要结婚了,但从他自己到家里任何一个人,谁都没有叫他改口的意思。
      所以什么都好,就是辈分的问题不能想。只要一想起来,冯岑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凌乱了。
      另外就是,五个人虽然其乐融融,但是最后还是没走成。因为要去拜访的对象就在他们这座城市,而且身体情况并不是太好。
      江闻涛住在医院的时候没怎么和冯泰来打招呼,出了医院倒是天天跑回去看他。当然,刚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出自本心的愿意。
      那几天冯岑一个人的时候,情绪就不是太佳。江闻涛发现他把自己煮好的一锅人参粥又倒掉了,心里就大概明白了。于是硬是陪着冯岑又煮了一锅,然后在大年三十的晚上留着自己爸妈在家看孩子,带着冯岑去医院看望----呃,老丈人。
      如果冯泰来承认的话。
      不承认的话,那江闻涛只能说自己是一个以德报怨的大善人。被人打成这样,还要屁颠颠跑来送温暖。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雕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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