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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兰琼 ...

  •   “操!”江闻涛又低声咒骂了一句,掰开青年的嘴看了看。没看出个所以然,他干脆伸了个手指,进去捞了捞,确实没有饭团。
      他深吸了一口气。兰啊,琼啊,在他的脑海里一晃荡,他对着青年的嘴一口口把气吹了下去。
      再深吸了一口气。兰啊,琼啊,再在他的脑海里一晃荡,他把今天所有的怨气都从自己的双手向着青年的胸骨撒了过去。
      “咳咳咳……”江闻涛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几组,青年终于呛出一口水,翻身对着地面咳了起来。
      大桥上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通了,看热闹的人群很快散了去,各自奔向了自己的车子。
      “要死就痛快点!跟老子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玩儿啊!”江闻涛从地上站起来,把湿漉漉的球鞋和袜子扔到青年旁边。
      他气得想直接闪人,回过头看青年浑身苍白无力地趴在地上,咳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最后还是蹲下来问道:
      “两个选择:一是帮你叫辆救护车。我最多陪你等十分钟,十分钟不来,你自己在这儿等。二是跟我走,我接上儿子,带你一起去医院。”

      青年的衬衣和汗衫是白的,脸上身上裸露的皮肤更白。江闻涛感觉自己像是捡了个已经死了的幽魂上了车。
      青年大约还有一丝意识想把自己滴水的裤子脱了再上车,但体力实在不允许。江闻涛没管这些,也没再照顾青年一直扶着胸口,像个林黛玉似的娇弱,一路把自己的车技发展到最佳状态,左突右进开到自己父母家楼下。
      “爸,我到了!帮我找两套干净衣服,我马上上来拿了就走。”
      “啊,没什么。我一个同事不小心溺水了。” 江闻涛这个谎撒得连停顿都没有。“当然救上来了!要不然怎么能在我车上!他马上和我们一起去医院。”
      “爸!还有内裤、袜子、鞋!都要!”
      “哎,爸!爸!还要两块干毛巾!大的!”
      “啊?爸?啊,没了,爸!没了!没了!爸!”
      “爸,我不是说您没了!我哪儿有那个胆子!爸,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您将来活得比我岁数长呀,爸!”
      “爸,我在家门口,帮我开个门!”
      “爸!妈!给我开个门啊!儿子错了还不行吗!”

      终于上了去医院的路,和江帆一起坐在后排的老父亲借着沉沉的暮色,看着前排在暮色下对比依旧异常清晰的一白一黑,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两人是在同一个地方一起工作的同一种物种。
      “这孩子真在你们工地上工作?天天晒还能这么白?”老父亲不解地问道,“他不会是有白化病吧?”
      江闻涛嘴里含混了两句,有些心虚地扭头看了看旁边副驾上的那个人。还好青年没做什么反应,始终保持着上车之后的姿势,一只手捂着胸口,身子乖巧地靠在后背和车窗之间,双眼紧闭。
      江闻涛伸出食指放在青年的鼻下靠了靠,还有呼吸。青年的手轻轻动了动,大概是想赶走江闻涛讨厌的手指头。但是限于体力原因,最终没能实现。
      “爸呀,”江闻涛收回自己的手指头,开始瞎忽悠,“我长得黑跟在工地上班没什么关系,这是基因决定的。我就是生得不巧,遗传了我妈。”
      老父亲听闻此话,感同身受地点头,“也就是你妈这会儿不在,咱爷儿俩能说句实话。”
      江闻涛不知为什么,又偏头看了看副驾,青年的嘴角似乎是微微提了提。
      江闻涛甚为不满地瘪了瘪嘴,对着身边一辆不守规矩超到了他前面的小车,生气地按了按喇叭。
      坐在后排的老父亲还在研究着前排的青年,又发出了灵魂的一问:“在你们工地工作能这么危险?干得好好的,能掉到河里去?”
      江闻涛抠了抠有点痒的鼻尖,坐直了身体,好像是一丝不苟地在看向前方,声音严肃地说道:“爸,你帮我看着江帆啊!摸摸他烫不烫了!别跟我说话了!看到没?这些人变道根本不打灯。我得一心一意地开!俩病号呢!”
      车子终于驶到了医院门口,江闻涛的最后一个刹车踩得急。全车另外三个人全部因着惯性身体前倾,再被胸口的安全带勒住身体。
      “咳……咳……”青年用力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十分勉强地咳了两声。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像是哪儿被堵住了似的。
      但江闻涛管不了了,他指挥老父亲下车去挂号,自己几乎是飞奔下来,背起了后座的儿子。然后,他又飞快地绕到了青年的门边,打开了一条缝,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道:
      “老实点儿啊!告诉你!我把他弄完就来搞你!你再给我寻….觅活试试看!”
      青年的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艰难地动了动,他扑闪着长长的睫毛,像是脆弱的蝴蝶拼命地从生命的茧里破茧而出那样,缓慢而坚定地睁开了眼睛。
      他缓缓伸起一只手,示意江闻涛把门开大些。
      然后,他的脸几乎涨得有些红了,才费尽力气把自己的安全带解开,歪歪斜斜地从副驾的座位上走了出来。
      “去管孩子。不用管我,我没事。”他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江闻涛一个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某个他最不愿回想的瞬间。
      但他毕竟还是不放心,因为青年看上去显然不像没事的样子。“你……”
      “我上了你的车。”青年艰难地给了江闻涛一个微笑,“一会儿和你会合。你叫什么名字?”
      江闻涛对于青年给的理由非常满意。
      “江闻涛!”
      他飞快地甩出这三个字,几乎是头也不回地抱着孩子往前跑去。

      接诊江帆的医生看得很潦草,开了张挂水的单子,就要把祖孙三人打发出去。江闻涛让父亲带着儿子在外头坐了会儿,自己又厚着脸皮跑进了医生房间里,顺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医生,”他用一脸假笑盖住自己的不安,问了医生一个自己非常不想问的问题,“今天走得急,没来得及把孩子旧病例给您带过来。其实这孩子从暑假到现在发了三次烧了。您能不能给分析分析究竟是为什么?”
      医生低着头,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孩子最近吃饭怎么样?”
      “吃饭?”江闻涛的语气从不安转到不确定,“吃饭……一般吧。吃零食吃得很香!”
      “牙龈呢?有没有出血?”
      “牙龈?”这个问题大约远超了江闻涛的知识储备,他弱弱地说道:“七岁的孩子不都自己刷牙吗?”
      江闻涛听到医生甚为无奈地从鼻子里哼了口气,他真切地从这声叹息中感觉了平时自己对着刚子和生活叹气的感受。
      “一楼先去查个血!”
      “住个院吧!今晚别走了!等检查结果出来了,烧也退了再出院!”医生头都不抬,花花开了几张单子塞到江闻涛心口边。
      单子不是刀,当然不扎人。但江闻涛的心抖了一下。他本能地问道:“为什么要验血?验血查什么啊?医生?我身体好着呢!连他爷爷奶奶都身体好着呢!这孩子也是每天活蹦乱跳的啊”
      “一个暑假能发烧三次,身体还好呢?你们当父母的能不能稍微上点心?”医生大概是憋不住了。
      平心而论,江闻涛不觉得医生有什么不专业的。但他依然不依不饶,像是不信任医生的医术一样,继续问道:
      “那究竟是为了什么要验血呢?这么点大孩子为什么要抽血呢?抽血究竟验什么?”
      “白血病!儿童白血病!”医生的年纪看着比江闻涛妈妈小不了太多,脾气也是相近,“天天吃零食!牙龈有没有出血都不知道!你们这些父母是不是当得也太容易了?”
      医生的脾气一发,大概是很难收住了,她保持着最后的职业素养,大手一挥,“出去!验血有结果了再来找我!你以为医生是寺庙里供的佛啊?有事的时候赶紧过来拜拜就消灾解难了?”
      “出去!”
      江闻涛岂是别人叫出去就出去的主,但是一老一小还在门口等着。他不敢贻误地带着爷儿俩楼上楼下一通折腾。总算是让孩子挂着点滴躺在了病床上睡了,老父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满是老人斑的大手颤颤悠悠地刚刚挂了电话。
      “闻涛啊,为什么要住院又验血呢?”父亲问出了和江闻涛一样的问题,但江闻涛无法将医生的话复刻给他。
      “爸,是我和医生要求的。”他摸了摸江帆的脑袋,又巴拉了一下他的头发,“孩子还小,我想给他躺在床上过一夜,轻松点。另外这孩子身体有点虚。验个血,看看他是不是缺什么,将来病好了,回去好补一补。”
      “噢,噢。”父亲也不知道信了没有,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刚才是你妈的电话。她问我:没给江帆吃退烧药,你是不是生气了。”
      “闻涛啊,别怪你妈。这孩子最近老是发烧。她也是害怕,万一喂错了药,她怕你将来恨她。”
      江闻涛两眼一热,一行浊泪差点就要飙出来。不过他很快转移了话题。
      “爸,你再帮我看一会儿江帆。我赶快过去看看那个……”江闻涛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道青年的名字。
      “对!对!赶快去看看那孩子!”父亲也一下想了起来,“差点把他忘了!那孩子像是病得不轻啊!一直捂着胸口!你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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