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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祝神再睁眼,是在一个很黑的地方。

      周边伸手不见五指,干燥阴冷,他蜷卧在地,浑身绵软无力,有片刻的恍惚。

      恍惚过后,他就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开始回忆。

      他记得自己才把小鱼送到贺兰府门口,因为知道屠究出来,一看到小鱼就能验证小鱼身份的真假,所以不敢在府门前多作停留,赶着屠究出现之前便离开了。

      离开后他并不很放心,很怕小鱼不是贺兰府要找的小公子,于是走到隔了好几条街的一处僻静地方,爬到屋顶上,直看着小鱼被人接进府里再没出来才松了口气。

      那时已是天黑了。

      他又恢复之前孤身一人的状态,由于家中再无牵挂,故而回家的脚步也不再如以前紧迫。

      祝神慢慢走着,回到村子里时,戚长敛果然在家中等候许久。

      他立时换上一副如丧考妣的神色,斜斜扫了戚长敛一眼,往卧房去收拾包袱。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么几个月他四处流浪,小鱼就是他唯一的家当。如今小鱼离开了,祝神的世界也就空荡了。

      可他还是在卧房里瞎转悠,往身上揣好了小鱼编的愈疾神,又拿好自己的剑,四处看看,就是不乐意出去面对戚长敛。

      他不找戚长敛,戚长敛就进来找他。

      祝神真想戳废自己的眼睛耳朵,这样就能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靠在以往小鱼做课业的木桌上,抱着剑,相当冷淡:“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戚长敛不说话,只是笑。笑着走到他的面前,然后——

      祝神就没知觉了。

      再有知觉就是现在。他将思绪理了一通,觉得身上回来点力气,便试着撑住地板坐起来,努力半天以后,还是放弃了。

      祝神张嘴叹了口气,喉咙里干得发紧,不知自己这是被关了几天。

      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喉结滑动时碰到颈下一个冰凉的硬物。

      是帝江锁。祝神只能摸出这是个套在他脖子上的一个铁环。

      他赶紧又摸了摸四肢,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有脖子套上了这个铁环,而他的贴身衣物里,还放着小鱼的愈疾神。

      祝神动了动脖子,果不其然听见锁链牵扯的声音。

      他抓住链子微微一扯,估摸另一端连在墙上,绝非他的力量可以撼动。

      他又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可嘴里已是连唾沫都分泌不出来了。

      “有人吗?”祝神翻身仰躺着,双手搭在肚子上,要死不活地喊了一声,“戚长敛?”

      外面风吹得呜呜响,祝神没听到回应,心里一个劲儿奇怪:春日里哪能吹这么大的风?还不带停的。

      一时又琢磨戚长敛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把他困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目的。

      杀他是不能够,祝神认为这人既然知道什么是念力,还会教他使用念力,那境界必然深不可测,若是要杀他,先前那么多机会,早就杀了,不必等到现在。既然不杀,那也不会放任他活活饿死。

      这么一想,祝神先试着用念力挣脱出去——果然不行,于是他果断放弃了挣扎,两眼一闭,又瘫在地上睡了一觉。

      哪晓得再一觉起来,身边还是没个人影。

      祝神饿得心慌,更重要的是睡不着了。睡不着,他就只能睁眼感受着周围,可周围一片漆黑,而他恰好有些怕黑。

      “戚长敛?”他现在说话逐渐虚弱了,喊几个字就要休息一下,“你要做什么就做,别这么关着我。”

      外面大风还在呼啸,祝神出了一层冷汗,说不清心里无端的发虚是因为饥饿还是无边的黑暗。

      他撑着地面跪起来,在链子所能及的范围内四处摸索,摸到自己的剑,一瞬间安心许多,又往旁边试试探探地伸手,触碰到一片墙壁,就赶紧过去贴着墙壁蜷缩成了一团。

      祝神推断这应该是一间屋子,或者是一间暗室,并且修建在地面,还是很高的地面,否则不会听到如此清晰的风声。

      他怀疑自己是在某座山上,若是平原或者什么城镇,风声不会没日没夜地持续。

      祝神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与掌控,这屋子太黑了,几乎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一点光也照不进来,白天黑夜也分不清楚。

      这次祝神察觉出冷来。是刺骨的冷,冷得他抱紧胳膊,上下牙齿不停地打架,膝盖贴着前胸地蜷成一只虾了,也还是钻心窝的冷。

      祝神心想,自己不会饿死,倒是要先冻死了。

      他缩在角落里坐了会儿,脖子上的铁环重得他脑袋快断了,于是祝神往下滑去,又躺在地上蜷缩不起。

      这会儿该是晚上了,祝神默默地嘀咕,白天不会那么冷。

      可黑夜未免太漫长,屋子里一时这么冷着,竟长时间地冷下去了。

      祝神喉咙发紧,数次昏迷又醒过来,最后饿得简直想吐。

      他张大嘴巴伸出舌头,断断续续发出反呕的声音,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他想喊人,也没力气喊;想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把戚长敛骂一顿,也没力气骂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想到戚长敛,连恨的力气也没有了。

      祝神浑身僵得失去了知觉,脑袋也是白茫茫一片,要不是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他兴许会抱着自己的身体开始啃了。

      他的心跳时快时慢,身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分不清是自己的皮肤更冷还是屋子更冷,不知疲倦的寒风于他而言似乎都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了。

      忽然他的耳朵里响起一丝细微的尖锐声,像一根紧绷的弦刺穿他的大脑,那是这段日子以来反反复复出现的耳鸣。祝神没当回事,仍旧一动不动的像具尸体。

      直到耳鸣声愈发强烈,且长久不息,祝神的后脑渐渐出现难以捉摸的阵痛。

      他皱紧了眉,久违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哼。

      头痛愈演愈烈,祝神开口,喉间传出嘶哑的呻吟。

      他太熟悉这样的痛感是怎么一回事,很快他便跪伏着,用拳头不断敲打自己的太阳穴,并将脑门撞向地板。一下一下,磕头声沉闷而连续地回荡在这间屋子里。

      疼痛停下时,他流了一头的汗,额头也磕破了血,就是不晓得骨头撞没撞碎。

      祝神颤抖着指尖摸了摸脸上的汗,接着把手指送进自己嘴里,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竟然还能流汗。

      正当他重复着动作打算再尝一口自己的汗水时,屋门终于开了。

      戚长敛提着一叠油纸包慢慢走进来。油纸里甜腻的香味刺激得祝神紧盯不放,再没唾沫,也连咽了几口口水。

      外头的光照射进这间屋子,勉强显露出这地方的陈设。

      这是间简易的木屋,土砌成的墙,屋子里一桌一椅,在祝神够不到的距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门口一地雪白,戚长敛带进一股寒气,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半湿的脚步,屋外在下雪。

      他把那碟子糕点放在桌上,走到祝神跟前蹲下,毫不客气地把手探进祝神衣服,摸了摸祝神的肚子。

      突如其来的冰凉感叫祝神佝偻着瑟缩了一下,戚长敛的手总是冷得像从冰窟里拿出来一般。

      戚长敛按了按他空瘪的肚皮,笑道:“饿坏了吧,这都五天了。”

      祝神垂着脖子不吭声,实在没精力去浪费一点口舌。

      戚长敛的手移到他的肋骨,又滑着在他腰上摸了一把:“腰都快饿没了。”

      祝神饿得牙酸,如果不是必要,简直不想用力呼吸。戚长敛随便怎么摆弄他,他都没反应。

      好在下一刻那只手就离开了他的身体。戚长敛转而向桌子那边走去,拆了油纸包,坐在椅子上,这时祝神便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盯着他手上的白糕。

      戚长敛慢慢悠悠,从白糕上掰下一个角,做出递过去的姿势:“过来。”

      祝神后背贴着墙,看看那一小块糕,又看看戚长敛,架不住饿地舔了舔嘴唇,攀着墙壁缓缓起身。

      才走近桌子,戚长敛突然站起来,冲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谁让你站着过来!”

      祝神被这一脚踹得撞到后面的土墙上又摔下去,捂着肚子浑身发抖,张大了嘴几欲作呕,可惜胃里空空,吐了半天,嘴里流出几滴血来。

      兴许祝神的胃就是从这一脚开始,十二年一去不复返地坏了下去。

      戚长敛看他弓在地上缓过气了,又坐回椅子里,恢复先前的姿态,拿着糕,对祝神说:“过来。”

      祝神擦了擦嘴角,斜眼睨着那块糕,也确实再站不起来了,便四肢着地,半步半步地爬过去。

      爬到戚长敛脚边,帝江锁绷紧了,发出“铮”的一声,祝神不能再往前。

      戚长敛觉得他这个模样很温顺,很称得上一条狗了,便会心一笑,把白糕扔到地上。

      祝神立时伸出胳膊,连灰也不拍,就把糕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几乎没有咀嚼。

      戚长敛心情颇好的一连喂他几块,直到一包油纸喂光了,才擦擦他的嘴角,问:“你是谁?”

      祝神抬起眼皮扫他一下,感觉这问题莫名其妙:“祝双衣。”

      戚长敛一个巴掌甩到他脸上。

      祝神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星,才吃下去的一点白糕险些就吐出来。

      他咳了几声,喉咙里又涌上血气,这回戚长敛再扳着他的脸问他是谁,他便不说话了。

      戚长敛又问:“我是谁?”

      祝神刚要叫他的名字,视线瞥到桌上另一包糕点,脑子一转,嘟嘟囔囔地说:“你想你是谁?”

      戚长敛说:“我是你师父。”

      祝神便叫:“师父。”

      戚长敛脸色微沉,末了又冷笑道:“你倒是没什么骨气。”

      他将手甩开,把桌面剩余的油纸包一胳膊扫到地上,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祝神迫不及待将那几包糕点捡起来,直接用牙咬开系绳埋脸便吃,吃完一包还要再开第二包时,他猛然停手,意识到这一包兴许就是自己接下来好几天的口粮,毕竟戚长敛没有告诉他下一次光临是什么时候。

      他舔舔牙齿,颇有些后悔自己吃得太多太急,遂抱着那包油纸退回角落里,趁着这会儿有精力,研究起身上这条锁链和屋子的出口。

      祝神捣鼓了半天,发现这帝江锁是又沉又硬,连个锁孔都摸不到,另一端的尽头嵌在墙里,除非房子塌了,否则他是挣不脱的。

      而这屋子简陋至极,他所能到之处,不是空地便是墙壁,墙体也是又冷又厚,若用手挖,就是手骨头磨断了也挖不穿一个洞来。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剑。

      祝神摸黑拿起那把剑,试着在墙上划了几下,有粗糙的摩擦声。

      他顿时血气上涌,稳住气息后挪到锁链另一端下方,摸摸索索地找到嵌入墙壁的位置,握住剑柄,一点一点地沿着锁链边缘的缺口往外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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