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寻》念古然

2、第二章

　　苏悟穹在次日收到苏扶柳的飞鸽传书。苏扶柳叫他带上全部家当，去苏州和她会和。
　　苏悟穹在这方面一贯没有什么概念，便吩咐了泪纱收拾东西，还特地嘱咐了是‘全部’。泪纱虽然有些许惊讶和不解，但还是依照吩咐细细收捡了金银细软。
　　“小穹，你要离我而去了！~~~”林恩阁拖长嗓音，哭得梨花带雨。
　　苏悟穹淡淡看他一眼道：“你要的碧螺春我会着人带回来的。”
　　“还有。”
　　“双面异色绣的绣娘十人。”
　　“还有。”
　　“桃花坞木刻年画我会订买的。”
　　“还有。”
　　“做松鼠桂鱼和做叫化鸡的厨子十人。”
　　“还有。”
　　“玉石雕刻，檀香扇，上等彩色丝绸，蜜饯，陈酿。”
　　“还有！”
　　“还有？”
　　“大美人的画像啊！我特地找了苏州最富盛名的才子画家江洛裘等你呢！记得要把苏州第一名妓黎之语的模样画下来，我要看看有没有扶柳好看~哦对了，还有阳澄湖的大闸蟹！”
　　如果扶柳知道她亲爱的林哥哥把她和阳澄湖的大闸蟹放在一块，天知道会不会暴怒。
　　“我知道了。”苏悟穹望了望天色，然后阻止了还要继续说话的林恩阁，“小阁，如果你再说下去，天黑我都走不出苏晓城。”
　　“那就不要走了~~置办嫁妆的事情……”
　　“扶柳喜欢买，就随她吧。我会记得找你报账的。”
　　林恩阁的泪脸瞬间垮塌。
　　身侧的侍女十分懂得识人脸色，急忙拉着看着财政崩溃而心灵受伤的林恩阁离开。
　　苏悟穹摇了摇头，顺便放飞身边侯了许久的两只信鸽。
　　一只自然是给扶柳的，另一只则是发给七王爷的。

　　苏悟穹与泪纱一人一骑，准备花五天的时间在去往苏州的路上。不算赶，也不算太慢。
　　收到七王爷许诺的碧色冰玉缀的苏悟穹的心情很好，破天荒地把那串冰冷刺骨的璎珞挂在了腰间招摇过市。
　　“主子，这玉穗子是否太显眼了……”泪纱不由得在用餐休憩的时候小声提醒。
　　苏悟穹置若罔闻，依旧心情很好地嚼着辣子鸡丁。看来真的对七王爷赠送的小礼物非常满意。
　　泪纱最终选择妥协放弃。反正也很少有人能动得了主子，她的担心一向多余。
　　出了苏晓城，泪纱就摘了面纱，因为实在是麻烦而引人注目。江湖上的美人一向很多，泪纱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轰动，戴了面纱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好奇。只是将刘海放下一些遮住了并排的四颗泪痣。

　　用了饭，苏悟穹和泪纱休息半个时辰之后继续上路。

　　江湖之中似乎无时无刻都会发生一些事情。身为江湖中人的苏悟穹也经常遇到一些无聊的事情。比如，他现在正将一个锦衣少女抱在怀中，检查伤势。而泪纱正收拾着被银针刺中睡穴的几个高大的男人。
　　“主子，搜到了令牌，齐威庄的人。”泪纱将深紫色的橡木牌递到苏悟穹面前。
　　“发信给齐威庄庄主齐涵，我要用那璎珞。把那串拿出来给这姑娘挂上。”
　　对主子的好心已经习以为常。泪纱将橡木牌收起，询问道：“今天就回去住店？”
　　“恩呢。”苏悟穹淡淡点头，将怀中的锦衣少女扶着交到泪纱怀中。泪纱虽然身材娇小，却因为习武的缘故力气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大些。负担起一个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女并非难事。
　　泪纱将少女搀起，随后翻身上马，道：“那主子，是否该发信给小姐？”
　　“不必了，救这姑娘也花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只需要稍微再加紧行程就好。过了这一夜，等她清醒了，我们就交付他人。”

　　被救下的少女名叫闵雪衣，今年十六岁。是江南雪氏绣纺坊主的小女儿。随同兄长一起外出，兄长有事便独自归家，在官道上被强盗盯上，正好被苏悟穹救下。
　　“真好，闵小姐。在下的妹妹就要成亲，目前在苏州购置丝绸，真是有缘。”
　　苏悟穹说的很官方。
　　闵雪衣看着风流英俊的苏悟穹，巧笑倩兮着点了头，目光却不经意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碧色冰玉缀上。粉嫩的嘴唇突然抿成了一条线。
　　苏悟穹和泪纱都察觉到了，但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稍稍问候了几句一起离开。
　　“主子，这姑娘似乎对您腰间……”
　　“发信给小阁，问清这小坠子的来由。”
　　“是。那小姐那边……”
　　“叫她自己小心些就好。”苏悟穹对自己精明厉害的妹妹很有信心。

　　泪纱颔首应下，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悟穹则望了望窗外的景致，犹豫片刻，翻窗出了客栈，直奔镇上入夜最繁华的地带，青楼。
　　当地最有名也是最赚钱的青楼，是苏晓城的分店，苏晓楼。楼主就叫筱楼。其实说青楼也并不怎么十分贴切，这里接客的，有男有女。
　　苏悟穹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翡翠碧玉绿祖母之类的小饰品玉牌发簪，以此充当信物到各处闲逛，占便宜。
　　到苏晓楼，很简单。苏悟穹没拿信物，直接凭借轻功翻进楼主的内室。
　　可惜楼主不在。
　　楼主的随从榴桦早已习惯于苏悟穹之流的不请自到，十分娴熟地掌灯问候：“公子是哪位？今儿是每月一次的赛会，楼主到楼前去了。”
　　灯火一晃，苏悟穹又翻出去了。
　　不过不是为了去楼前看热闹，苏悟穹不幸地看到了类似于刺客的黑影，出于职业本能和数年下来救人的习惯，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还没有追出几步，苏悟穹就闻到一股久违了的香味。
　　珍贵绵延浓郁的龙诞香。
　　原来是王室贵胄，那么他就没有必要插手了。正待转身，他又闻到一股特殊的香气。来自天竺的九里香。
　　原来是一前一后互相追逐的。
　　身为药师的苏悟穹暗叹这两人的不专业。深更半夜追人居然还在自己身上抹这么特殊鲜明的香料，如果不是有怪癖，就是发神经。
　　正巧，一侧身，从树枝上跃下，不偏不倚落在前院。
　　浓妆艳抹的老鸨即刻识趣地迎了上来，笑吟吟地问道：“客官是初来的吧~今儿是初八，我们楼主筱楼亲自迎客呢~”
　　苏悟穹也笑得很灿烂：“那要麻烦嬷嬷了，不知道到底该是怎么个规矩？”
　　老鸨笑得更灿烂，手中柔滑的丝帕甩来，劣质的熏香立刻溢满：“公子可要听奴家好好说来~来来来~先进厅堂来看看~我们的花魁今儿个也都是有空闲呢……”说着就将苏悟穹引进了大厅。
　　苏悟穹取出随身携带的折扇，娴熟地撑开，摇起时折扇下祖母绿琢成的扇坠叮叮作响：“劳烦了，多谢嬷嬷。”
　　鸨母看的眼睛都有些发直，赔笑两声道：“公子客气了。来啊~迎风~陪陪公子~~”
　　名唤迎风的姑娘面容清秀，身材清瘦，身着粉红色衣衫，至多十五六岁年纪，看上去娇羞不胜，十分乖巧的惹人怜爱。
　　苏悟穹被少女身上的体香熏得眼晕，于是微笑道：“在下不好女色。不知嬷嬷可有什么合适的公子相荐？最好是乖巧清秀的清倌儿。”接着便自觉后退两步。
　　鸨母还没开口，就听见一轻灵悦耳的男声打断了：“数月未见，小穹你怎至于欲求不满到我这里来寻欢作乐？”话音中还带着点点笑意。
　　鸨母急忙俯身一礼：“楼主好。”
　　苏悟穹身子略侧，伸手将美人揽入怀中：“未见楼儿，自然心痒难耐。”
　　筱楼笑弯了水润的杏眼，粉薄的菱唇勾着。他凑在苏悟穹耳际轻声道：“今夜有事，你可在我房里歇息。”
　　苏悟穹了然地点头浅笑。
　　这一幕在旁人看来自是暧昧无比。
　　苏悟穹、筱楼、林恩阁和扶柳自小一起长大，情谊匪浅，彼此之间心意相通是自然，偶尔有些许亲昵动作，却毫无其他意思，更是自然。
　　筱楼侧首在苏悟穹的怀里略微轻蹭表示想念。瞬间，苏悟穹感觉到了无比直接的杀气毫不掩饰地朝他袭来。
　　“楼儿，我的天山祖母绿宝石雕的莲花坠儿你可找到了？我可不想……”话未说完，言下之意却已明了的很。苏悟穹已经习惯了成为死党试验的无辜群众。谁让他无妻室也无夫君，还长了张清秀俊逸的面孔，比较具有说服力一些。
　　“放心，我会捎人给你带回去的。”筱楼无奈地轻笑，最后在苏悟穹怀里轻轻蹭了蹭，道，“我先去待客了。”
　　苏悟穹若有所指道：“你还要待客啊？不怕这苏晓楼被拆掉？我今天可还要在这里落脚呢。”
　　筱楼摇摇头道：“放心好了，还不至于。”
　　苏悟穹点点头也微笑，顺手拉过路过的一名素色衣裳的小少年，道：“那么我就先在这里瞧瞧热闹可好？”
　　“那还不是随你。”筱楼似怒似笑地嗔了苏悟穹一眼。苏悟穹顿时感到背后又是一凉。
　　无奈地摇摇头，苏悟穹揽着少年随意地坐下，倏尔感觉腰际有冰冷的金属抵触。
　　“不要吵，带我上楼。”传来的却是低沉磁性的成年男子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