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潮汐》平江流水

2、chapter2

　　阮茗钰跟着叶佩岚等人先到了饭局。

　　叶佩岚本来都不想带她出来，但是陆言暄执意要求，她也没办法。

　　阮茗钰其实自己也不太想来这种太正式的地方。

　　来往的服务人员身着旗袍或中山装，仪态规范、动作精准，宛若精心调试过的机器。幕后聘请的乐团不间断演奏着典雅曲目，将整场宴席衬托得愈发高雅。而乐声只是盛大筵席的背景音，真正的主角，从来不是他们。

　　阮茗钰独自坐在席间出神。四周无人相识，他们谈论的金融市场、时尚动向……她一概不懂。既然多说多错，不如沉默发呆。

　　陆言暄因会议耽搁，会晚些到。她在这个圈子里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静静坐着。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忽然见叶佩岚领着一个身穿白色礼裙的女生翩然而至。

　　陆言暄的妹妹陆言晗一路挽着她的手臂，亲密得像是一家人般。

　　那女生一袭高定礼服，颈间是一串拇指盖大小的蓝宝石项链，身姿修长，远远望去，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白天鹅。

　　宋婧妍一进门，便吸引了全场目光。
　　叶佩岚热情地招呼她入座，亲切地说“婧妍啊，你大老远的从英国回来，我们还没好好聚过呢。”

　　“那真得感谢朱伯给了这次机会，能好好和伯母叙叙旧。”
　　宋婧妍语声轻柔：“回国后一直有些忙，最近也在筹备我在沪江的演奏会，到时候还请各位赏光。”

　　“一定一定。”四周投来一片赞赏的目光。

　　她目光轻转，忽然问道：“对了，言暄哥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叶佩岚笑道：“言暄工作忙，没跟我们一道。再等等，他既然说了会来，就一定会到。”

　　“没关系。”宋婧妍恬然一笑。

　　阮茗钰在一旁看她们说话，心想叶佩岚什么时候这么和蔼可亲了。

　　“这位就是阮小姐吗？”宋婧妍突然转头，直直和她打了个招呼。

　　“你好。”阮茗钰连忙起身，姿态有些局促，反衬得宋婧妍愈发从容大方。

　　宋婧妍落落一笑，“你还不认识我把，我叫宋婧妍，你叫我Alicia就好，我和言暄从小认识，他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我。”

　　“噢，这样。”阮茗钰不知该接什么话。

　　怪不得叶佩岚对她这么好，原来她就是传闻中那位真正的名媛，陆言暄的青梅竹马。

　　他们自幼相识，陆言暄出国留学，宋婧妍也赴英研习小提琴，或许是因为事业顺利，一直未曾归来。人人都说，宋婧妍下次回国，必定是与陆言暄完婚。

　　却没想到，是她成了他的妻子。陆家的人心里不满，当然理所当然。

　　阮茗钰悄悄打量着宋婧妍。她从没见过仪态这么好的人，四肢舒展如天鹅，一言一行，挑不出一丝瑕疵。

　　陆言晗在一旁问：“那婧妍姐姐以后是不回英国了吗？”

　　“对呀。”宋婧妍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我想回国内发展了，以后在上海还需要言暄哥哥多照顾我。”

　　陆言晗十分得意道：“你放心，我哥肯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们什么关系，大家都明白的。”
　　说着她瞟了阮茗钰一眼，似乎意有所指。

　　这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绅士在几位助理的陪同下缓步走来。看这气势，便是今晚宴会的主角，朱伯了。

　　阮茗钰自知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又抿着嘴退到一边。

　　他热情道：“婧妍回来啦，好久没见过你了。”

　　“朱伯伯好啊，我们是好久没见了。”宋婧妍忙打招呼，然后板着手指，笑道：“我出去留学，现在应该已经五年了呢？”

　　朱伯哈哈大笑，“哈哈哈，居然有这么久了 。”

　　宋婧妍示意助理递来一只木制礼盒。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件天青釉荷花纹瓷洗，釉色清雅，纹路精细，即便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价值连城。

　　宋婧妍轻声细语介绍道：“前阵子在拍卖会上见到这件瓷器，立刻想起朱伯伯您最爱宋瓷，就想着一定要带来给您。”

　　“哎呀，你们宋家真是太客气了。”
　　朱伯伯喜笑颜开，“这么久不见，一见面就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宋婧妍笑语嫣然：“这有什么的，主要是以后我还要在上海发展，还要靠朱伯伯多多提点呢。”

　　叶佩岚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心头涌起一阵不甘。要是宋婧妍能做她的儿媳该多好，她这么优秀的儿子，娶一个毫无用处的女人有什么用？
　　宋家有权有势，有些人脉和资源，不是光有钱就能得到的。更重要的是，宋婧妍常年浸润于顶尖社交场，举止得体、情商又高，不像有些人，坐到席间连一句问候都说不周全。

　　朱伯与宋婧妍寒暄完毕，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阮茗钰，面孔生疏，但着实有姿色，于是问道：“这位是？”

　　阮茗钰起身道：“您好，我……”

　　话刚到嘴边，脑子突然就僵住了。
　　该怎么说。
　　就说是陆言暄的妻子吗？还要怎么说？

　　她无意识地揉着裙摆，手心渗出了细汗。

　　叶佩岚见她笨拙失语，心中更生不满。一个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果然没见过世面。在这种场合连句话都说不周全，看看人家宋婧妍，这才应该是陆家的媳妇。真不知道言暄是怎么被她迷住了。
　　她忙帮阮茗钰接过话，“我儿媳妇，言暄的妻子。”

　　“这样啊。”朱伯略显尴尬地笑了笑，与叶佩岚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地流露出几分惋惜。

　　阮茗钰自结婚以来早已习惯了这种嫌弃。觉得她上不了台面，那就不要提她好了，何必处处令她难堪。

　　宴席间的气氛愈发活络，宋婧妍扭头瞥了隔壁桌的人一眼。

　　一位姓王的老板，面泛红光，忽然提高了嗓门，目光不怀好意地瞟向坐在角落略显安静的阮茗钰。
　　“哎，我说，”他拍着手，声音盖过了轻柔的背景音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今天朱伯大寿，这么高兴的日子，光听专业乐团演奏多没意思？咱们也得来点亲民的、助兴的，是不是啊？”

　　他身旁几个平日里便爱凑趣的男宾立刻心领神会地跟着附和：“王总说的是！”“对啊对啊，得有点互动！”

　　王老板笑呵呵地，直接将话头引了过去：“我看陆总家的太太，嗯，阮……阮小姐是吧？一直这么文静秀气，一看就是有内涵、有才艺的。要不……请阮小姐也给我们表演个节目？代表陆总，给朱伯献个礼，也让我们开开眼嘛！”

　　这话听起来像是捧，但那语气里的轻佻和刻意却藏不住。一时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阮茗钰身上。她猝不及防，捏着筷子的指尖微微一紧。

　　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是啊是啊，陆太太别害羞啊！”
　　“来一个，来一个！”
　　“让我们也欣赏一下不一样的才艺！”

　　这呼声看似热情，实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看热闹的意味。他们并非真的期待什么表演，更像是心照不宣地将一个格格不入的人推至台前，意图看她局促、看她失措，以满足某种隐秘的优越感。

　　叶佩岚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让人表演节目本不是什么难事，但阮茗钰偏偏啥都不会，从来没有学过乐器之类的。

　　这时，门外走进一个男人，一身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冷峻的轮廓。还未看清面容，一股清冷矜贵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细看之下，他目光疏离淡漠，修长白皙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净的银色戒指，低调却更显冷感。

　　他一进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聚焦，是姗姗来迟的陆言暄。

　　阮茗钰顿时觉得松了口气，虽然她和陆言暄结婚没多久，不算太熟，但他肯定会为自己解围的。

　　陆言暄一进门就看见阮茗钰尴尬地站在桌边，他快步走近低声问：“怎么了，你站着干什么？”

　　“没什么。”阮茗钰摇摇头，她的手指甲剐蹭着洁白的镂花桌布，不知所措。

　　叶佩岚暗暗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坐下。

　　刚才起哄的王总等人，看到陆言暄也来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沉默坐会自己的位置上。

　　陆言暄与周围人简单寒暄后回到座位，语气听似平静却透出一丝不悦：“我说了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让你们多照顾她。”

　　他不会在这种场合动怒，但叶佩岚也听出了他那份隐隐的不满。

　　倒是陆言晗很直白道：“我们又不是故意人，哪有人表演个节目啥都拿不出手的？”

　　陆言暄道：“你又来劲了？”
　　他冷淡瞥了他一眼，“都是一家人，要尴尬也是也是一起尴尬。”

　　叶佩岚的眉头不自然得抖了抖，她抚了抚自己胸口硕大的的翡翠玉牌，冰润莹透的质感让她又有了几分底气。
　　她凭什么和自己成为一家人。

　　当初陆言暄执意要娶这个女孩进门时，她和丈夫强烈反对。陆禹国曾说：“你知道我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接受一个没有背景的人。”一向懂事听话的陆言暄却第一次反驳：“正因婚姻不是儿戏，才应该由我自己决定。”

　　叶佩岚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坚持。她和陆禹国最终没敢再强硬反对这门婚事。

　　她立刻转移话题，“言暄，你还记得婧妍吗？她从英国回来了。”

　　陆言暄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宋婧妍。他眯了眯眼。或许是因为坐得有些远，也或许是因为太久未见，他觉得她的模样有些陌生。

　　陆言暄客气地颔首：“嗯，好久不见了。”

　　宋婧妍抬眸，目光明亮地望着他：“你结婚都没告诉我一声，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陆言暄淡淡一笑，“那倒没有，我只是想你在国外，也没必要大老远飞回来一趟，就不麻烦你了。”

　　“怎么会麻烦呢？”宋婧妍笑道：“我肯定会为你送上全世界最真切的祝福。”

　　陆言暄不置可否。

　　他给身边沉默许久的阮茗钰倒了杯水，问道：“有交到什么朋友吗？”

　　阮茗钰摇摇头。

　　陆言暄道：“没事儿，你习惯了就好。”

　　“既然大家想看才艺表演，那我来给大家表演下才艺吧。”宋婧妍对着身后的助理挥了挥手，说着助理取来一把小提琴。

　　她回眸浅笑道：“今天是朱伯伯的生日，我也想请大家听听我上周在维也纳音乐厅演奏的曲目。”

　　宋婧妍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专攻小提琴。大学毕业即在英国举办个人演奏会，观众中有不少政商与文艺界名流，在音乐领域内相当有声望。

　　优美的音乐从琴弦上划出，飘进每个人的耳朵。
　　众人沉醉其中，纷纷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尖锐的小提琴曲在她的手里变得浪漫又温柔，纯粹而神秘。

　　宋婧妍到底是专业的小提琴演奏家，把雇的专业演奏乐团都压了下去，就算是再不懂音乐的人也能听出其中的差距。

　　曲闭，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举手鼓掌。

　　宋婧妍让助理收好琴，姿态优雅如初。

　　酒席间众人开始纷纷交谈，“好儿媳就是得样貌，家室，才学缺一不可，这陆太太，也太普通了些。”
　　“宋小姐真是太优秀了。”
　　“言暄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说着叹息着摇头，”后半句“怎么选了这么一位”虽未说出口，但那惋惜的表情已说明了一切。”

　　“哈哈哈。”安静许久的傅修昱突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因为过于嘹亮清脆，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看着傅修昱，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傅修昱鼓着掌，不遗余力夸赞道：“宋小姐的表演技术还是如此精湛，让我等看了一出好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