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在水一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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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言海坐在河滩上。
他后脑枕着手肘，靠在河滩边的大树树干上。跷着脚，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眯起眼睛在看对岸。
顾语江正在对岸芦苇丛中采芦花。这人突发奇想去学了做芦花鞋，打算实践一下，给他自己和赵言海各做一双新鞋。
“本来打算给爹爹他们也做两双，”他这么说，“但是我做的还不太好，时间也不多，就先做两双试试了。”
赵言海又把头挪了挪，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河对岸，顾语江衣袖青青，在芦花从中若隐若现。他无端想到自己曾经背过的一首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轻轻地哼起。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顾语江直起腰，走了几步换了个芦苇更加茂盛的地方。按他的话说，不能老是逮着一块地方的芦花采，得给他们的家族留点“姑娘”。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青色衣带被风吹动，在芦花丛中肆意飞舞。
溯洄从之，道阻且，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赵言海惬意地看着他将嘴里嚼烂的草“呸”地一声吐了，又摘了根新的含住。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歌谣中的美人可望而不可及，男子只好努力的追寻着心上人的一缕水中倒影并为之痴狂。他却不必，他的语江就在他身边。一想到顾语江还为他拒绝了婚约，赵言海更是不禁心情大好。
他抬起一只手指着顾语江，扭头对着身后的大树说：“哎，那是我的人，我一个人的，看见没有？”
大树应和他说的话似的，晃了晃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赵言海心情更好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看到母猪都能把对方夸成天仙。
谈恋爱的人都是傻子，赵小公子此刻俨已是个傻子了。
傻子浑然不觉，还越想越高兴，就那么靠在树上嘿嘿傻笑了起来。
待到顾语江采够了芦花，便起身遥遥超赵言海喊了一声：“啊言——”
“哎！”赵言海忙答道。
“可以走啦——”
赵言海从地上跳起来。顾语江踩着小桥过了河，将一篮子芦花都递到了他手中。
“刚才在干嘛呢？”
“晒太阳。”
“嗯…？”
“哎呀你别这幅表情......在秋冬天能晒到太阳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呢！......今天天气很不错不是吗？”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这一天顾语江也比较闲，回到家他拿了材料就打算开始做。
先是搓麻绳儿。
赵言海跟进他房间想要来看，一脸懵逼的也被塞了根细麻绳儿。
“你别光看不做事，”顾语江说，“来了就帮我一起搓。”
赵言海接过麻绳儿，“那我搓的绳儿，做你的鞋，行吗？”他问道。
“可以呀。”顾语江说。
赵言海于是抿唇笑了。大抵是因为谈恋爱的人思维就是有异于常人，这么小的一件事情，也会让他觉得兴奋激动，觉得心潮澎湃。
带着一腔热血，赵言海开始搓麻绳儿。
顾语江简单给他讲了一遍，他便明白怎么做了。
于是，芦花搓进麻绳里，搓出的绳由歪歪扭扭到均匀长直。虽然仍带着些初学者的笨拙，却已是匀实。
赵言海做事的时候很认真，一声不吭也不抬头。倒是顾语江几次惊讶的去看他。
不错啊，这小子。
两个人在一起，速度快得很。待到夕阳西下，麻绳已经搓完了。顾语江将绳收好，打算明日继续。
他编鞋时没再唤赵言海帮忙。数日后，两双鞋都编好了。他把其中的一双交给了赵言海。
两双鞋都毛绒绒的。顾语江不会编花，却再面挂上了红穗子，摇摇晃晃的很是可爱。
赵言海欣喜地把鞋看了又看，他发现鞋垫上还绣着图案。他把鞋垫拿出来，发现是缝上去的一个小爱心，上面还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江”字。
“我不会绣字。”顾语江解释到，他的脸也微微有些红了，“写在其他地方会被发现。”
赵言海有些明白了，“那你的也…”
顾语江点了点头。
赵言海更开心了。他马上就把鞋换上，还让顾语江陪他一起穿着。
只是如此几天下来，天天采在村庄泥泞的路上，况且这几日还下过雨，饶是赵言海再怎么小心翼翼，鞋也不可避免的脏了。赵言海只好把它们脱下来，打算去洗。
他原本打算自己洗的，就放在房间里，没有交给下人。正好这一天天气不错，他便缠着顾语江要到镇上去。到镇上去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因为没有爹娘，赵言海是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但顾语江还是经不住少年的撒娇打滚、软磨硬泡，最终答应了下来。于是安排了马车，两人打算去镇上住一晚。那双芦花鞋，则被赵言海留在了他房间里的床底下。
二人嘻嘻哈哈的，半日便抵达镇上。安顿好行礼，他们先找了家饭馆吃午饭。
一看没人了，赵言海立刻原形毕露。乘着上菜的功夫整个粘在了顾语江身上，亲了亲他的脸颊。
“别闹。”顾语江想推开他，不料反被赵言海掐着下巴吻住。赵言海急不可耐地攻城略地。大约是因为顾语江也没有要纯心抵抗，他很轻易的就撬开顾语江的牙关，与他唇舌交缠。顾语江微微挣扎后就不再抵抗，仰头与他细细缠绵。
其实，谁不想呢。
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小二潮身后端菜的侍者喊：“这边——”然后便是伸手开门的声音。
顾语江一惊，一把将赵言海推开。小二打开门，笑着道：“二位客官，菜来了！”
二位客官危襟正坐，垂眸看地，座姿僵硬，脸颊和嘴唇似乎还有些可疑的红。
顾语江将手握成拳，举到唇边轻咳一声，道：“放这里吧，有劳小二哥里。”
小二不疑有他，接过菜盘放下，转身走了。
门一关上，还未等脚步声消失，两人复又吻在一起。
好在二人点的菜并不多，几趟就送完了。不过最后一道烧鱼是需要点火的，等小二忙完，两人也勉强平复下了心绪。“吃饭吧。”顾语江道。
赵言海给自己和顾语江各盛了饭，吃了几口，就托腮看着他。
这样多好，真想一直呆在这里，就不回家了。
“语江。”他唤他。
“嗯？”
“以后你不娶妻，我也不娶妻，我们就一起到城里去。”
“好啊。”
“到城里去，就没有人管着我们了。去京城好了！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洛阳夜雨。”
“嗯嗯。”
“在京城买一栋大宅子，我们一起住！”
赵言海还要进一步描述他对大房子的幻想，却被顾语江笑着拿筷子敲了敲头。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吃完饭，镇上却是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冬日的雨不大，只是轻轻地扣住人心。顾语江在饭店旁边的小铺中买了一把油纸伞，两人撑着伞回酒店。
路上行人不多，且大多步履匆匆。赵言海撑着伞，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悄悄扣住了顾语江的手。
顾语江仰头看他，赵言海眼神幽暗的盯着他红润的唇，突然俯身，吻了下来。
在冬雨温润的曲调里，他们细细的接吻。二人靠的那样近，赵言海甚至能够看清他微微抖动的每一根睫毛，问道那股淡淡的清香。
是，什么味道？像茉莉花，又像竹林里的风，亦或是伴着墨香的一盏清茶。
顾语江想要把手抽出来，却被赵言海紧紧包裹住，不得挣脱。无奈，他只好用另一只手搭上了赵言海的肩膀。
雨是凉的，清冷的。可雨中的两个人却是热的，激烈的。
他们在雨中奔跑，却还紧紧拽着那把油纸伞。两人冲进客栈大门，在小二哥诧异的注视下奔上了楼。赵言海掏出房间钥匙，喘着粗气将钥匙怼进锁眼里，重重的拧了好几下。“咔哒”，门开了。
一进门，顾语江就被按在墙上。密密实实的吻又落了下来。他仰头回应，伸手环住少年的肩。
…
“语江…”
顾语江眸光都是散的，眼神迷离。
“语江，你好香。”
…………
赵夫人打算乘着赵言海不在家，帮他收拾收拾房间。
孩子长大了就挺倔，不愿意让她帮忙收拾房间了。房间也不让她进，东西也不给她可。她对赵言海总是纵容的，平时也就顺着他。眼下赵言海不在家，她就收拾一下衣服拿出去给下人洗。
推开门，赵夫人就叹了口气。
这孩子果然不省心，衣服东一件西一件，也不知道是脏的还是干净的。她把衣服都捡起来，看到床底下也有一件，便伸手去掏。
没想到，掏出来的除了衣服，还有一双芦花鞋。鞋沾了泥巴，脏兮兮的。
赵夫人知道这是江儿那孩子给他做到，便也没太在意，只是拿起来随便看了看。
谁知这一看，变不得了了。那鞋底好像还绣着图案。赵夫人皱了皱眉，将鞋垫掏了出来。
那上面赫然是一颗红心，还有一个“江”字。
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
顾语江和赵言海第二日中午才到家。下马车时，他们不由得倍感奇怪——平常这个时候都最是热闹，今日却冷冷清清，佣人都默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这是发生什么了？”顾语江皱着眉头问。
一个佣人迎过来，僵硬的笑着道“少爷，老爷让你们去正厅见他。”
二人更加疑惑了，跟着那人往正厅去。推开门，只见顾风岚坐在那，脸上被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包围。听到他们过来，猛的抬起头，一双眼紧紧盯着他们，犹如鹰隼盯着猎物。
——他面前，赫然摆着两双芦花鞋。一大一小，系着红穗子。
顾语江颤声唤道：“爹……”
顾风岚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在水一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