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苏窨

1、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祝小桃的梦境中，常常会出现一颗桃花树，风起时，粉色的花瓣漫天飞扬。桃树下，似乎有个人伫立在那儿，青丝缭绕，衣袂翩翩。
　　绚烂得，仿佛要迷花了她的双眸。
　　醒来的时候，祝小桃摸了摸心口，心跳得有点快。是那个缠绕自己多年的梦境的缘故吗？她有些恍惚地想着。
　　不过，这样的思索也就止于每天早晨她刚醒来的那一小段时间，因为很快，整幢楼都能听见祝小桃杀猪般尖锐的声音：“啊啊啊啊啊！！！要迟到了！！！！”
　　今年都已经上了高中祝小桃，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

　　祝小桃自从上了高中，家里人为了使她上学更快捷，便搬家搬到了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楼梯上去一层只有两户人家，祝小桃对面那家只住着一个男孩子，好像上大学的样子，平常不怎么见到。
　　在祝小桃的印象里，唯一仔细看过他的一次，就是在刚搬来时，妈妈带着她去隔壁送了些点心的时候，他笑得很清雅，干净明亮，纤华不染的样子。
　　他说，他叫离旬。
　　离旬友善地拍着祝小桃的脑袋，像是熟识了多年一样——至少祝小桃是这么觉得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祝小桃想着妈妈答应过的水煮牛肉，飞也似的往家里跑。
　　“嘭——！”惨痛的事实告诉我们，走路时绝对不能像祝小桃这样迷糊，跑步时就更不能了。
　　眼看着都已经到了家楼下，太过兴奋的祝小桃终于乐极生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某不明物体。
　　嘁，谁这么缺德在这种地方竖根电线杆子！咦？摸上去软软的，还有些温热……祝小桃揉着被装疼了的额头，顺着“不明物体”抬眼看了上去——离离离，离旬？！
　　她的脸瞬间绯红，窘迫得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回想起刚才自己一面跑还一面五音不全地哼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歌，祝小桃的脸上又是一阵发烫。
　　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子自己的淑女形象全毁啊！
　　祝小桃咬了咬牙，还是决定硬着头皮缓缓扯出一个勉强至极的笑容：“离旬哥哥好。”她尽量把声音放甜，试图挽回自己仅存的最后一丝形象。
　　离旬看着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姑娘，不由地勾了勾嘴角，拍着她的脑袋说道：“小桃，撞疼你了吗？”虽然是笑着的，但他的眼中却是满满将要溢出来的心疼。
　　对于离旬，祝小桃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得了一样。她有些呆滞地望着离旬，眼睛一眨不眨。
　　“小桃。”离旬轻声唤着她，总算是把祝小桃从漫无边际的臆想当中拉了回来，于是离旬又接着说道，“街心公园的桃树都开花了，我带你去玩儿吧？”
　　“诶？真的吗？”没有想到离旬居然会向自己邀约，祝小桃十足吃了一惊。不得不承认，离旬是祝小桃一直喜欢的那一型，温柔、稳重，关键是笑容清澈。这么样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管他水煮牛肉的魅力有多大，那也抵不过离旬的微微一笑哇。
　　祝小桃连连点头，像个啄木鸟一样好笑。

　　两人肩并肩走到了街心公园，果然，这里的桃树已经开得绚烂无比，微风拂过，落英缤纷，这样如梦似幻的场景让祝小桃瞬间失了神。
　　离旬没有理会祝小桃的走神，自顾自地走到了中间最繁华的桃花树下，伸手扶上树干，仰着头好像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之中。
　　简直……就像梦境一样。
　　祝小桃恍惚了，那么真实，那么触手可及。桃花树，以及，桃花树下的那一抹挥之不去的人影。
　　“小桃，你还记得我吗？”离旬突兀地开口，表情有些哀伤。
　　他忽然朝着祝小桃这里走过来，手指轻轻点上她的眉心。
　　祝小桃心里一个咯噔，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几个片段。

　　“你是什么人？竟然在我仙界捣乱？”
　　“捣乱？哪有！我是妖妖啊。”
　　“妖妖？妖妖又是谁？”
　　“喏，我就是你种的那颗桃树嘛！”

　　“离～给我讲故事吧。”
　　“妖妖，我说了好几次了，要叫我离旬上仙。”
　　“是！离～旬～上～仙～给妖妖讲故事吧，仙界真是闷死了。”
　　“真是拿你没辙，走吧，我今日带你去人间看看。”
　　“耶～果然离最好了！”

　　“妖妖？妖妖？”
　　“离，你没事就好……”

　　祝小桃感到自己的脸颊湿湿热热的，伸手一探，原来已经泪流满面。
　　她曾是仙界离旬上仙所种桃花树修炼而成的桃花精妖妖，只是因为一次仙界三昧真火的意外燃烧，她为了救出被困的离旬上仙，不顾自己的桃花木之躯，义无反顾地冲进火里。
　　结果，离旬上仙是得救了，而妖妖却因为被三昧真火烧伤了元魂，终于不得幸免，魂飞魄散。
　　幸亏离旬上仙及时保住了妖妖最后一丝魂魄，带去地府安排她重生投胎，经过了几世轮回，他终于再一次寻到了她。

　　“离……”祝小桃呐呐地动了动唇，有些宛然如梦的意味。
　　离旬伸出双臂将祝小桃轻轻带进了自己的怀中，轻抚着她脑后的发丝，喃喃道：“妖妖，我寻了你这么久，终于又找到你了。”
　　祝小桃还没来得及从混乱交叠的记忆中缓过神儿来，就觉得鼻腔内灌进一股淡淡的桃花香气，侧耳贴在离旬的胸口，那刚健有力但略微有些失速的心跳声，让祝小桃不知所措。
　　她不是没有想起来自己前世与离旬的这些情感，只是几世的记忆错乱地夹杂在一起，让她感到脑中一片混乱，半天都理不出个头绪来。
　　一眼看穿了祝小桃的心事，离旬手上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但恰到好处地没有让怀中的小桃感到有丝毫不适。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祝小桃一脸无辜，这么突如其来的事件，叫她怎么能够立刻接受得了。
　　离旬微微叹了口气，柔声道：“我知道，这样发生得太快了，你必然是不能接受的。没关系，我会等你，就像前世，你为我默默付出的一样，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离旬如是说，他也如是做到了。

　　多年后，当祝小桃按捺不住询问离旬，为什么当初没有在一遇见她时就与她相认，离旬浅笑着顾左右而言他，不肯直接告诉她。
　　其实，当初离旬想要做的，只是默默守在她的身边罢了，相认与否对他而言并不那么重要。
　　当然，这只是“当初”。我们的离旬上仙说到底还是个自制力不足的正常男人。
　　这些，大概祝小桃永远不会知道。
　　这有什么，只要现在幸福，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