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笑春闺》沾沾

24、寻

　　沈娇再醒来人已在马车上，偌大的马车上梅香杵着腮帮子打盹。

　　见了熟悉面孔，精神为之一怔，又想起贺兰之说那日梅香也曾中毒被东哥带走。

　　“梅香……”

　　她压着嗓音。

　　“夫人醒了？”

　　梅香连忙打起精神，倒了半盏热茶伺候。

　　“咱们这是进京？”

　　梅香点点头，没了平日滔滔不绝，越发显得沉稳安静。

　　天不亮他们便离了宁江城。一行十来人跟着去圣京的商都，行了两个时辰已到东洲地界。

　　东洲乃是前朝旧都，甚是繁华。不过圣君陛下登基后执意迁都永州，也就是后来的圣京城。

　　民间传说，前朝亡国皇帝携妃嫔与帝姬自缢死在宫宇后的不动山，冤魂不散整夜漂浮在宫殿闲散处。破城的梁帝怕极了，不得已才去迁都。

　　从一个地方盘剥去另一个地方。

　　古代的迁都是场声势浩大的动荡和浩劫。

　　东洲却未因此没落，前朝留下的王族和遗迹得以保存。

　　说来也奇怪，圣君并未加害曾与他兵刃相见的前朝王族，虽未招安却仍旧保留着这些人的尊贵。

　　只是尊贵，没有延续。

　　等这些人成一捧黄土，前朝的余荫便消失殆尽。

　　一座城尚且如此，何况如蝼蚁般的芸芸众生。

　　进了东洲城，便与商队分开，贺兰之说要去见一位故人，将沈娇安置在客栈后匆匆离去。

　　尽管知道他留下暗卫，沈娇也足不出户呆在客栈，直到日落时分贺兰之才出现，尽管他收拾得十分妥帖，沈娇仍闻见血腥气。

　　次日一早，贺兰之再次离去。

　　梅香说昨晚东哥一夜未归。

　　说这话时梅香隐约有些不安，她自知身份卑微不该过问这些。

　　担心是真的。不安也是。

　　沈娇亦是如此。

　　这一晚贺兰之回客栈时，天已经擦着黑，弓月挂在梨树稍上，显得清冷中透着寒气。

　　明明快要酷暑，东洲的深夜仍叫她觉得寒凉。

　　她半倚在榻子上等他收拾好。

　　贺兰之见薄被上放着话本匣子，露出笑容道：“若是无趣便出去逛逛，东洲还是热闹的。”

　　“爷要在东洲留几日？”

　　即是圣君急招，为何又要在东洲盘桓不动。沈娇觉得以她如今与贺兰之的关系，还是不要直接问得好，免得徒增嫌隙。

　　“过两日便可。这几日不得空，等闲下来陪你四处看看。”

　　沈娇摇摇头，她清冷惯了，不爱凑热闹。从前在元府若非苏氏拉着，她连碧湖苑的门也甚少迈出。

　　见她不说话，贺兰之贴过来打量她的话本匣子，好奇问道：“在看什么？”

　　他身上的血腥气比昨日更重了些，饶是洗漱过也压不住的让她呼吸一滞。她侧过身子，将书匣子摊开给他看，也避过那抹气息，开口道：“寻常些话本，爷看了要笑话。”

　　她说话柔声细语，性子看上去孱弱至极。

　　贺兰之露出一丝笑意，在她身旁躺下道：“明日让梅香陪你去书局转转，听闻东洲书局繁盛，说不定还能再淘一些。”

　　知道他是在哄她，沈娇将脑中杂乱的思绪按下，她知道他有事瞒着自己，想必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干脆闭口不提。

　　将人拉至怀中，今夜并未造次，只是贴着身子搂着，外头刚熄了烛火，身边人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沈娇心想，旁的不知如何帮衬，不若明日替他预备两身干净的里衣，或许血腥气不至于那么浓。她心里猜测，贺兰之虽不是实打实的出家人，却也修行十八年，这几日东洲到底发生什么叫他动了杀心。

　　她一边劝自己莫要好奇，又宽慰说能让贺兰之出手必定是罪大恶极之人。

　　她惴惴不安，至于何时睡着全然不知。

　　她这边侧着身子蜷缩在他怀中，身后人这才张开双眼，黑暗如夜空的眸色中哪里有半分睡意。

　　门外传来两声轻咳。

　　他披着斗篷拉开门，东哥满身缠斗痕迹跪在门外低声道：“属下无能，叫那一行人跑了。”

　　“跑了？”

　　“属下无能，请主上责罚！”

　　东哥压低声音，弯下去的脊背又低了几分。

　　贺兰之回首看向屏风后，转身将门自身后合上。这一去直至天亮也不曾回来。

　　沈娇这人有个坏毛病，容易认床。

　　特别是从碧湖苑搬出来后，她就没再一张榻子上连着睡过三晚。所以她睡得浅，若是贺兰之在旁还好些，至少身边有人她心里踏实。

　　他若是一动，她自然会醒。

　　除非折腾得过了头，她夜里警醒得很。

　　沈娇坐起身，心里估摸贺兰之留在东洲是找什么人，只是与她无关，又裹紧薄被缓缓躺下。

　　夜里寒凉，明日的让梅香晒床厚褥子。

　　待她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听见动静梅香推门进来，她眼下发青似乎整夜没有合眼。

　　“怎么这般憔悴？”

　　“昨夜他回来一身伤，换了衣服又出门去，到如今还未有消息。”

　　梅香眼中含泪心中不忍。

　　“二爷可有回来？”

　　梅香摇摇头，伺候着沈娇起身，两人刚出房间，有小厮模样的男子上前道：“贺夫人，小的是东洲翟家，老夫人请您过去说话。”

　　翟家？

　　前朝皇后的母族，这些年虽未褫夺封号却也没有其他恩赏。小厮口中的老夫人想必便是前朝皇后的嫡母。

　　沈娇这人胆子小，寻常有苏氏挡在前头无须她拿主意。如今嫁给贺兰之只得自己肩抗。她柔声问那小厮，翟老夫人可有何事？小厮也说不上来，只说见了面便知。

　　不知怎的，沈娇心中狂跳，莫不是昨夜贺兰之找人出了事儿。

　　当下没有迟疑直奔雅室。

　　翟家如今也是低调，除了几个仆从并未见护卫随行，直接放沈娇进入雅室。

　　翟老夫人已过耄耋，虽装扮精致仍难掩疲色，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目不视物般盯着沈娇瞧了许久。

　　沈娇见了礼，在其对面落座。

　　翟老夫人露出几丝笑意，上下打量着沈娇道：“你就是子珩新过门的妻子？”

　　“是。”

　　摸不清对方什么态度，沈娇态度十分恭敬。

　　翟老夫人深吸一气道：“你莫要怕我，翟家是出过皇后不假，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老身如今不过是寻常糟老婆子罢了。”

　　“翟家荣宠俱在，老夫人自谦了。”

　　这话人家自己说说便罢，旁人若是当真可就瞎了眼。翟家虽受不得前朝荫佑，不代表后生中没有才干之辈。

　　“行了。老婆子今日来是受人所托，请你去翟府小住几日。”

　　她从袖中取出枚玉佩递给沈娇，她攥在手中细看一番才辨认出个“珩”字。

　　这是贺兰之的玉佩，怎么会在翟老夫人手中？

　　翟老夫人慈眉善目地道：“贺夫人莫要着急，老婆子曾得贺大人恩惠，昨夜贺大人突然登门拜访，说少夫人独自留在客栈委实有些不妥当，要来翟府小住算是还他个人情。”

　　见她不信又道：“老婆子当真不知贺大人已经娶妻，贺夫人如此端妍娴淑，不知是哪家闺秀？”

　　沈娇心中有芥蒂，怕因为自己二嫁的名声牵扯到贺兰之，垂首应是宁江城沈家。沈家虽不是大户，若是有人去一打听自然知道是什么个情况。

　　果不其然，翟老夫人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印象，便说让沈娇回房中收拾行李前去翟府小住。沈娇内心自然是不愿，她住在客栈虽说嘈杂，但消息来得广，足不出户也能网罗天下奇闻，对于她这种常年寓居后院的女子实在难得。

　　“多谢老夫人好意。不过杂物诸多，细细收拾起来还要点时候。”

　　听她言语推诿，翟老夫人起身道：“由贺夫人自己拿主意，不过是贺二爷担心夫人安危。既然夫人不愿，老身不强求便是。”

　　沈娇福福身子，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

　　她可是不认识翟家。若是沈云鹤知道自己与翟家有牵扯，只怕连夜骑马也要追至东洲。

　　翟老夫人没有久留，倒是留了几盒东洲的点心和舶来的蔬果。梅香捧着食盒小心问道：“姑娘，可要留着？”

　　“嗯。既然大张旗鼓地来，想必不会对你我下手。”

　　沈娇掀开盖子，取下银簪试毒后让梅香收好。

　　这一日，贺兰之并未回来，连同他身边的侍卫也不曾现身。

　　临近傍晚时分客栈来了两波人，饶是没见过世面的沈娇也看出来两波人出身行伍，手面上都是有功夫的。

　　沈娇因为等贺兰之消息，便在楼下用的晚饭。

　　她与梅香同桌而食，顺耳听些食客议论，说是西北兵患外头还没打进来主将丢了行军布阵图；还有说圣君派人去药王谷不知所为何事；太子更是闭门不出如今盛京可谓是惶恐得很……

　　沈娇只管听着，用完晚膳便起身往后院厢房。贺兰之包了后侧两层小楼，寻常门口皆有侍卫把守，今日却不见人，只有客栈两个小厮瞧见他们拱拱手。

　　“敢问，可是元夫人？”

　　身后传来男子说话声。

　　沈娇回头望去，见是位面生男子，手中提着短刀正一脸疑惑地打量她。

　　“错不了，错不了。”

　　那人高兴的说道：“既然元少夫人在此，元放元将军呢，可是随我们一道回军中？”